季瑾之一個箭步衝到他的身邊,看着他滿身都是血,撕裂的傷口,和被刮開的傷口,都在流血,鮮血淋漓的,讓她不敢輕易觸碰。
“怎麼會傷成這樣子的?別動,先不要動……”季瑾之快速的安撫他,同時又吩咐那個跟她一起進來的醫生,“去喊李護士進來,先注射三百毫克的未妥思……”
話沒說完,就感覺身旁一股虛弱的力量,在輕輕的拍着她的手背,她轉過頭,看到了他蒼白的沒有任何血色的臉頰,滿臉沁着冷汗,嗓音虛弱的說,“出去好嗎?拜託了!”
“不要!你這個時候,我怎麼可能出去?再說了,我也是醫生啊!”季瑾之挽着他的手臂,焦急的眼淚奪眶而出,心上像被人豁開一道口子,劇烈的疼着。
“出去,求你了……”他仍舊虛弱的說着,而且態度鮮明,季瑾之不出去,他堅決不肯接受治療。
她哭泣着搖頭,“你是爲了救我才傷成這個樣子的,我不走,不走……”
緊緊地握着他的手臂,感覺這個時候如果自己真的放開了,好似以後,就再也握不到了……
其實這段時間,她的記憶已經恢復了很多,從小到大,她和陌少川是怎樣認識的,怎樣相愛的,當初又是誰在海邊向她求的婚,後來,她又是怎樣不得已更換姐姐的身份……
只是,有關五年前發生的那起綁架,她迄今爲止還有些想不起來,但其他的,都記得差不多了。
她知道自己最愛的人是誰,也知道這些年到底遺忘了什麼,更清楚,這幾年,自己每到夜深人靜,心上劇烈的疼痛,到底是因爲誰。
既然都記起來了,此時此刻,她又怎麼可能會離開他?
可是陌少川渾身冒着冷汗,疼的根本承受不了,他虛弱的拍着她的手背,聲音前所未有的柔弱,他說,“求求你了,出去……”
她不住的搖頭,是真的捨不得離開他,真的不想在這個時候,丟下他一個人,承受這麼大絕大的傷痛……
旁邊的男醫生見狀,走了過來,安慰的俯下身對季瑾之說,“季院長,您還是出去吧!”
說話時,醫生便拉着她起來,送她出病房的同時,醫生又說,“陌先生是個男人,這種時候,不希望讓您看見,您就給他留點尊嚴吧!”
頓時,她如夢初醒,馬上轉過身,又再度跑到了他的面前,看着陌少川那張虛弱蒼白的面頰,輕輕的擡手撫.摸着,低聲道,“聽着,陌少川,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無論你身上發生任何事,我都愛,因爲你在我眼裡,任何時候都是最瀟灑的,最帥的!”
站在病房的外面,等待着裡面幾位醫生和護士給他治療,許久後,醫生才陸續的從裡面出來,護士也推着治療器打開了病房門。
季瑾之忙焦急的上前,醫生的臉色有些凝重,說,“季院長,我們借步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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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了急診辦公室,兩位醫生關上了門,道,“季院長,您也是醫生,我們也就不瞞着您了,陌先生手臂上的傷不重,已經止血包紮完了,最重的是脊背上的舊傷,這次只是撕裂,但看情況,也已經困擾他很多年了。”
另一位醫生也說,“脊椎骨內嵌有一枚子彈,本應該在數年前手術取出,但陌總一再拖延時間,到現在,早就錯過了最佳手術時間,如果冒然開刀手術話,是極其危險的,除非醫術極其精湛,不然……”
“不然會怎麼樣?”季瑾之忙追問。
醫生臉色凝重,“這個……很可能壓迫脊椎神經,隨時都有癱瘓和高位截癱的可能。”
她一瞬間愣住了。
大腦‘嗡’的一聲,接着,眼前一片空白。
差不多一年之前,她在休斯敦的醫院,看着那些老教授對紀承淮的病情分析,最後得出的結論,癌細胞已經擴散至全身,根本沒有治癒的可能,那一瞬間的崩潰,又在一年多以後,再度上演。
她的身體重心不穩,不得不伸手扶着一側的桌子,才勉強穩住了搖搖欲墜的身形。
好不容易找回的記憶,記起來的愛人,卻竟然聽到這樣的消息!
她不敢想象,如果陌少川有一天,真的變成了一個癱瘓的病人,他會怎麼樣?
那個從出生開始,就如天之驕子一樣的男人,那個氣場強大,永遠都如天神一般存在的男人,他怎麼能允許自己變成那個樣子?
兩個醫生見狀,又說,“您也彆着急,也不是沒有治癒的可能,但必須儘早開刀,但恐怕我們醫院是沒人敢接這次手術啊,除非……”
季瑾之眸光一凜,那個醫生才吞吐的說,“除非是您,當初您的醫術,在國內頗具盛名,如果您做主刀醫生,估計應該差不多,畢竟陌總身上的那枚子彈,無論是位置,還是時間上,都不好處理……”
她一下子呆住,季瑾之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她做手術嗎?
五年了,她已經五年沒有再上過手術檯,沒有拿起手術刀在活人身上開刀,這一次,讓她來執刀,而患者竟然還是……
只要一想想,她的心裡,就開始不住的想要退縮,想要拒絕。
她是擔心自己的雙手,就像現在這樣,一着急,雙手就會不由自主的發顫,一次又一次,顫抖的越發劇烈,別說手術刀了,就連一雙筷子,她都很難控制。
從辦公室出來,她的心情格外沉重。
再來到病房,看着還在昏睡中的他,季瑾之不禁嘆了口氣,坐在他的牀邊,腦海裡,迴盪着的都是當初小時候的那些記憶。
她會親暱的喊他川哥哥。
他會微笑的揉着她的頭髮,對她說,‘知道最美好的愛情是什麼嗎?’
她搖搖頭,卻靠在了他的懷裡,聽到他說,“就是餘下的人生,因爲有你而精彩。”
十五歲的時候,他在日記本的178頁上寫着,‘緊抱橋墩,我在千尋之下等你,水來,我在水中等你,火來,我在萬千灰燼中等你。’
2008年,酒仙路的老梧桐樹下,那是一個黃昏的傍晚,他送她回老顧的藥店,他說,‘如果是爲了和你相愛,爲了在一起,我很累一接受一切的折磨和懲罰,只要那個人是你,我就願意付出一切。’
他還說,‘我不是一個負心薄情的人,相信我,所有的諾言都會成真,此生,我就認定了你了!’
過往的回憶,像一幕幕的電影,一幀一幀的在她腦海裡重複,當年發生過的每一件事,每一個細小的過往,都慢慢的呈現。
看着面前的男子,就是她愛了二十多年,不惜一次又一次拼上性命也要守護的愛人,而此時,外面的鋪天蓋地的新聞,都是有關他要娶另一個女人的消息。
他就要成爲了別人的丈夫,陌少川,到最後,你也還是愛上了別人。
而她呢?
也在忘記他的五年裡,選擇嫁給了別人,成爲了別人的太太,過起了簡單快樂的小生活。
若不是命運弄人,若不是天妒英才,上天偏要奪走紀承淮的生命,或許,他們此生,就真的就此錯過了。
翌日的一早,陌少川睜開了雙眼,還沒有其他的任何感覺,就看到了趴在自己身旁,還在夢想中的季瑾之。
他看着她,一動也不動,生怕自己稍微動一下,就會吵醒了她。
也不敢伸手去撫.摸她的臉頰,只能這樣靜靜地看着,一瞬不瞬的注視着她,眸光深沉。
他腦海裡還回蕩着她說的那句‘聽着,陌少川,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無論你身上發生任何事,我都愛,因爲你在我眼裡,任何時候都是最瀟灑的,最帥的!’
脣角微微的勾起,是這樣嗎?
不知過了多久,季瑾之才醒了,睜開眼後,就看到了早已甦醒的陌少川,不免一怔,隨之快速的坐起身,尷尬的說,“你醒了?”
接着,又慌忙的站起身,“我去叫醫生進來。”
她還沒走,手腕就被他一把抓住,回過頭,對上他深邃的眼眸,他說,“你已經記起我了,是嗎?”
季瑾之一怔,“額……”
“我知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記起我了!”他微笑着,蒼白的俊臉上,笑容格外的燦爛,要多溫柔就有多溫柔。
晨曦之下,這樣的男子,顯得格外的養眼,讓人忍不住的就有種浮想翩翩的衝動。
季瑾之彆扭的抿了下脣,還是說,“我去叫醫生,你等一下——”
“你不就是醫生嗎?”他忽然說。
她微微發愣,“你不是不讓我給你治療嗎?”
“那是昨天,今天開始,你來做我的主治醫生。”他的口吻依然那麼的霸道,隔了一宿,精神似乎也恢復了一些。
她還有些猶豫,陌少川又說,“你昨天不是說,不管我變成什麼樣子,你都愛嗎?還說我在你的眼裡,任何時候都是瀟灑的……”
季瑾之恨不得俯下身捂住他的嘴,無奈,只好連連點頭,“好,好,我做你的主治醫生,不過你也要答應我,接受手術。”
提到了手術,陌少川的臉色驟然一沉。
“這次的手術,我來爲你準備,我來親自執刀,你要做的,就是配合,無條件的配合。”經過昨天晚上一夜的心裡糾結,她最後也想清楚了,他必須要手術,而且這次的手術,也由她親自執刀。
陌少川看着她,眸光變得柔和了些許,“如果是你的話,我很願意。”
他之前也說了,這麼長時間沒有接受手術,就是爲了等一位醫生,一個可以治癒他身上傷痛和心裡疾病的醫生。
顯然,那個所等的人,就是季瑾之。
兩個人相視一笑,而病房外面,李維琪手上捧着一束漂亮的百合花,站在那裡手指不斷的緊縮,漆黑的容顏上,怒氣滿滿。
季瑾之,你到底還是想起來了!
還偏偏是在這個時候,好,既然你都記起來了,那也就沒有繼續留你下去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