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琦匆匆忙忙回到公主府, 到處尋找段鳳鸞。
鳳來閣,沒有人;蓮塘水榭,也沒有;西苑, 沒人。
白琦突然間如置冰窟, 她知道段鳳鸞會武功的, 否則他怎麼會從紅裳那個瘋子手上救下她?她總是無意間忽略一些事, 而段鳳鸞則是從不提醒。例如段鳳鸞十幾年的宮廷生涯是如何過來?例如他的武功, 他的替身。
白琦向侍女們問起段鳳鸞的蹤影,衆人解釋搖頭,表示不知, 偏偏這個時候也找不到阿城。白琦步履凌亂,氣息紊亂, 她想起之前段鳳鸞在他面前暈迷的場景, 心中焦急萬分。
正在此時一道亮光從腦海裡閃過, 小木屋。對,或許他會在那裡。
於是白琦循着記憶中的路線, 摸到了小木屋前。
“宮主,西寧鹽案已平,所有錢財都已上路,大概要半月功夫就能送到京都。”一個男子幹練的聲音說道。
白琦愣了一下,止住腳步, 斂了氣息。西寧鹽案?她今日上朝的時候曾經聽過這個案子。說是西寧鹽局與地方鹽梟勾結, 倒賣私鹽, 以次充好, 中飽私囊, 三年讓國庫損失十萬兩白銀。後來事情曝光,當地官員卷錢私逃, 不知所蹤。這件事情把皇帝氣得臉色鐵青,指着文武百官大罵,“十萬兩,十萬兩啊,一個一個腦袋上的眼睛都是白長了嗎?”
現在裡面的人提到這件事,裡面的人是誰?怎麼會在公主府?白琦膽戰心驚,心中有些猜測卻不願去想。
“名劍山莊三公子成婚,給鳳鳴宮送來請帖,邀請宮主參加。”一個女子的聲音說道,這個人的聲音有些熟悉,白琦卻想不起在哪裡聽過。
“回絕了,不去。”悠然而沉穩的聲音響起,白琦一怔,是方漸離的聲音,他怎麼會在這裡?
“可是最近名劍山莊明顯已經盯上了我們,他們如今事事與我們作對,這次當着整個武林的面發了請帖,明明是挑戰。若是宮主不露面,恐怕江湖上的人會說我們怕他們。”另一個女子憤憤說道。
一個爽朗的笑聲傳出,“紫凝,你是越來越沉不住氣了。你忘了我們的目的是什麼?怎麼只不過是引出來一隻小耗子,你就按耐不住了?”聽到這個聲音,白琦一怔。這是方漸離的聲音。
那麼方漸離是鳳鳴閣的宮主?白琦一陣心驚,她萬萬沒有想到表面上溫潤無害的方漸離竟然是鳳鳴宮的宮主,那麼說一直以來他都知道她的行蹤?白琦頓時四肢發寒。
白琦聽說鳳鳴宮向來乾的都是殺人越貨的勾當,一直爲整個武林不齒,是武林一大公害,沒想到如今他們竟敢幹涉朝廷辦事。這些事情段鳳鸞知道嗎?他那麼信任方漸離這個人,還是說段鳳鸞也已經被方漸離算計進去?
想到這裡,白琦心中一慌,身形一動,腳下的枯枝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什麼人?”隨着女子一聲嬌呵,一道寒光從窗戶裡射出。白琦來不及躲閃,細針入體,徹骨寒意。全身經絡瞬間凝固,白琦支撐不住身體,順勢倒了下去,只是在倒下之前看到一個黃衣女子破門而出,她突然明白這個女子的聲音爲何那般熟悉,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花月閣的那位“黃桃”姑娘。
白琦醒來的時候,周圍萬籟俱靜,沒有一點聲音,她就那樣躺在木屋前的草地上,露珠凝在衣服上,她動了動手指,可以活動,全身也沒有嗜骨的寒意。她原來還活着。
白琦費力站了起來,踉蹌着推開小木屋的門,發現屋內空無一人,一片狼藉。桌子上倒放着一隻杯子,茶水撒了一桌子,椅子被掀翻在地。
白琦大聲叫着段鳳鸞的名字,卻無人迴應,她腳下慌亂,身體撞上一把椅子,一個踉蹌,她立刻伸手去抓身邊的簾幔。“嘩啦”一聲,簾幔半腰齊聲斷裂,白琦跌在地上。
失去簾幔遮掩的竹榻上,一個人睜開惺忪睡眼,迷迷糊糊地看着白琦,“駙馬,你在幹什麼?”
白琦顧不上身上的痛,撲過去,顧不得多想,上下查看,急切地問道:“段鳳鸞,你有沒有事?方漸離有沒有把你怎麼樣?”這時段鳳鸞身上傳來濃郁的酒氣。
段鳳鸞眼神一滯,轉而醉眼歡笑,“駙馬好熱情啊!”
白琦心中一個激靈,立刻停下手中動作,臉上緋紅,還好他並沒有受傷。
停了片刻,白琦狐疑地問道:“方纔你一直在屋裡?”而鳳鳴宮的人沒有將他怎麼樣?
段鳳鸞打了一個酒嗝,眼神迷離,點點頭說:“恩,一直都在,娘子你只記得和你那師兄敘舊,把我都忘了,夫君我好生傷心。正好方兄帶來了‘今日醉’,我們就喝得一醉方休。咦,方兄呢?”說完,他四處亂瞅,一臉無辜。
白琦自然回答不了這個問題。段鳳鸞找不到人,便抱起懷中的酒罈,向她讓了一下,“來咱們倆兒喝!”說罷,便拎着酒罈往嘴裡灌起酒來。
方漸離帶酒來灌醉他的?白琦來不及細想,連忙伸手去搶段鳳鸞手中的酒罈子。這“今日醉”她自是聽過。今日醉,今日醉,但願長醉不復醒。這種酒三杯放倒八尺壯漢,也就是說方漸離特意帶酒過來灌醉段鳳鸞的?看段鳳鸞的樣子應是已經喝得不少了。
白琦好不容易纔從段鳳鸞手中搶過酒罈,誰知段鳳鸞臉色突然變得難看,白琦連不及反應,“嘔”的一聲。段鳳鸞吐了,污物險些濺在白琦的身上。
段鳳鸞雙眉糾結在一起,面容痛苦,細汗出了一頭,吐了好久才止住。白琦心裡變得極軟,連忙起身倒了一杯清茶,讓他漱口。
段鳳鸞吐完之後,就着白琦的手漱了漱口,有氣無力地癱在榻上,臉色蒼白,嘴脣發紺,可憐巴巴地看着白琦說:“娘子,難受。”
白琦心疼之餘,微微動怒,“你知道難受還喝那麼多酒幹什麼?”段鳳鸞立刻如受驚的小鹿一樣往裡面角落裡躲了躲,滿是驚恐的看着白琦。
白琦看到他這個樣子,知道他是真的醉了,若是以往的段鳳鸞,他絕對會鳳眉一揚,挑釁地說:“我就是喝了,駙馬你又能耐我何?不如駙馬與我一醉方休?”
白琦起身將杯子放在桌子上,重新又坐回牀邊,責問着他:“你酒喝多了,真的什麼也不記得了?”
段鳳鸞眨巴眨巴眼睛,一臉無辜的樣子,那雙琉璃眸清澈,無一絲雜質,像一泓清澈的泉水。白琦去看他,他立刻躲開,可那雙琉璃色的眸子滴溜溜地轉着,不時偷瞄白琦一眼,對上白琦的視線,又立刻躲開。
白琦嘆了一口氣,臉上表情稍稍緩解,拍拍牀邊說:“好吧,我不怪你了。你過來吧!”
段鳳鸞認真地看看白琦,見白琦確實已經不生氣了,如同歡樂的小獸一樣撲了過來,將白琦牢牢抱住,勒得白琦喘不過起來。白琦心中的陰霾漸消,這樣的段鳳鸞倒是她第一次看到。
段鳳鸞歡喜地說,“娘子,別跑。我再也不喝那麼多了。”白琦哭笑不得。
白琦被段鳳鸞環住,有些喘不過氣來,拍怕段鳳鸞,說:“好了,放開我吧!”
誰知段鳳鸞不僅沒有放開,反而環的更緊,溫熱的呼吸稍粗,打在白琦的脖頸上。他在白琦身上蹭了蹭,炙熱的氣息貼了上來。白琦腦袋一嗡,即便她反應再遲鈍,也察覺出段鳳鸞的不正常,於是猛地伸手推開段鳳鸞,退開半米,遠離牀榻。
這一推,白琦是用了全力,段鳳鸞一下子磕在牀頭上,淺色的眸子裡含着水氣,可憐兮兮地看着白琦,“娘子!”
白琦愧意漸生,去扶段鳳鸞,“你沒事吧?”她伸手在段鳳鸞的腦袋後面摸到一個大包。
段鳳鸞可憐兮兮地看着白琦不吭聲。白琦在他的目光中低下頭說:“對不起。”
一個人影襲來,白琦一擡頭,正看到段鳳鸞那張笑臉,還未來得及後退,段鳳鸞卻迎了上來,炙熱的脣覆上她的粉脣。
白琦驚恐地睜大雙眼,忘記了掙扎,他的呼吸裡帶着淡淡的酒香,易讓人陶醉。
段鳳鸞並沒有深吻,只是淺淺地吻着。白琦反應過來,正要掙扎,他卻已經鬆開,將腦袋放在白琦的肩窩,在她的耳邊,一聲一聲細碎呢喃着“娘子,娘子。”白琦的心變得很軟。
白琦在這一刻才發覺自己不知在何時已經愛上這個男人,愛上這個身世複雜的男人。她覺得其實這樣也不錯,他是她的假公主,她是他的假駙馬,可是兩個人卻就這樣在一起,白首不相離。
不知是誰先主動的,等白琦反應過來,她已經被段鳳鸞壓在身下。段鳳鸞琉璃色眸子燦若星辰,滿是深情。
兩人十指相扣,萬千青絲纏繞在一起,像極了盛開的墨蓮。段鳳鸞沿着她的淚痕細細的吻,極盡溫柔。
段鳳鸞掌心柔軟,只在食指與拇指之間有些薄繭,他摸索着白琦的臉龐,一遍又一遍在白琦的耳邊喚着,“娘子,娘子。”
白琦最後昏了過去,睡得極不安穩,她覺得心臟那個位置隱隱作痛,隱隱約約一個聲音在她耳邊說了三個字,這三個字她似夢似幻,卻讓她的心安穩下來,並且牢記於心,正是因爲這三個字,她即使在最艱難的時候也沒有放棄,並且一路堅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