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小武攥着手機乖乖出門,到了樓下又回頭望望二樓的窗口,什麼也沒看到,兩隻小臂卻徒生一層雞皮疙瘩。。
北小武的微信上多了一個人的頭像。姜萊嘴裡叼着吸管,臉上帶着用軟管制作的鏡框,豔紅色的飲料汁充斥軟管,像只貪婪吸人鮮血的妖怪,看得人心驚肉跳。
怪不得有好幾次,北小武沒來由覺得姜萊給人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此刻腦子裡浮現的全都是姜萊張牙舞爪像個妖精似的場景。
原來姜魔王是喜歡男孩子的啊啊啊啊!
北小武一腦門冷汗鑽進隔壁奶茶店,點了奶茶掃二維碼付款,然後很慌張地鎖了屏幕把手機揣回口袋。過了一會兒他又抑制不住好奇地劃開手機點進了姜萊的朋友圈。
姜萊朋友圈未設置可見時長,最新一條還是前段時間和孫競在塗鴉牆前拍的那張。
照片裡,雖然兩個男生的頭部都被卡通貼紙遮蓋了,但孫競搭在姜萊肩膀上的手臂只遮掉了一截。北小武認出那是孫競,剛被奶茶店裡的空調給吹沒影的冷汗又冒了出來。
啊啊啊啊啊,原來那個大哥哥也是和姜萊一樣的。
北小武剛上九年級,正是傳說中毛都還沒長齊的年紀。青春期纔剛剛開始,對兩|性雖然好奇卻也羞於和朋友們探討。關於腐向的東西只是聽班上的女同學們嘰嘰喳喳聊過幾句,在他看來無非就是兩個長得挺好的男人形影不離,風花雪月的。
可那兩個人爲什麼會在一起,又會做些什麼他根本沒細究過。今天看到姜魔王和孫競在一起說說笑笑,言語間不時夾雜一些熟悉又陌生的詞句不覺就感到一陣腦熱。
奶茶店的小姐姐把奶茶遞到北小武手邊的時候,他猛地一個激靈。
再回畫室二樓,姜萊和孫競還在那個窗口坐着,兩人倒是沒有再聊天,但坐得極近胳膊相互碰觸。北小武抹了抹額頭,遠遠地躬身把奶茶推了過去,沒等姜萊說話就飛奔着跑下樓走了。
“這個小孩挺有意思。”姜萊插上吸管,推一杯奶茶給孫競。
孫競笑笑:“最近還有人欺負他嗎?”
姜萊聳肩,明明知道北小武沒有再受到混蛋小團體的騷擾,卻還是極力表現出一副擔憂的樣子:“最近沒有,可保不齊哪天……”
“那下週晚自習後,咱們還是去自習室學習一會兒吧,反正我回家也是一個人看書挺無聊的。”
姜萊沒想到孫競會主動這麼說,連忙點頭:“好。”
其實當晚,北小武就已經一個人去了自習室。已經好幾天沒見到□□臉和小黃毛他們了,北小武覺得比起家裡還是來自習室看書更有效率,便又來了。
北小武剛一坐定,就有兩個女生揹着挎包進來和他背靠背地坐在了另一張桌子上。
那兩個女孩正是混戰當晚坐在北小武身邊的長馬尾和齊劉海。
晚飯時間剛過,自習室裡的人並不多,還處於比較鬆懈的時間段。兩個女孩子從一道數學題開始,不知怎麼就說到了那天的混戰。
北小武的耳朵豎起來了,因爲他隱約聽到了姜萊和孫競的名字。
“他們兩成天在一起啊,我聽我11班的朋友說了,是同桌。”一個女生說。
另一個說:“他們長的都好帥啊,那天揍那羣職校生的時候簡直帥爆了好嗎。”
“你還說,自從那天之後,我總是夢到那個場景。姜萊和孫競都好帥,我都不知道要選哪個做暗戀對象。”
“不知羞,”女孩的椅子吱呀一聲響,聲音極輕地對另一個說,“當然是兩個都要了。”
北小武回頭瞄一眼,長馬尾正趴伏在齊劉海的耳邊。他嘆了口氣,收拾書本換去了平時最不喜歡的角落。
第二天薛曼的畫室開業,北天貴、尤蓮花還有薛晉中的昔日好友都來捧場,送的花籃從畫室門口一路擺到了畫室二樓。
姜萊和北小武站在薛曼身邊,一左一右供她差遣。忙碌直到入夜,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親朋,姜萊拉着北小武往薛曼的辦公室走。
北小武被姜萊猛然拉住手腕,嚇得連忙瑟縮,但拗不過姜萊力氣比他大,就只好不情不願地跟着。其實經過前一天無意中聽到姜萊與孫競探討一些很腐的東西,北小武就把姜萊的形象往極端、妖魔化的方向推了一些。
他甚至前一晚噩夢連連,總是夢到姜萊因爲找不到男孩下手最後看中了自己。社區自習室他又一次被人暗中踹了一腳,這一次出現的人不是□□也不是黃毛,而是姜萊。姜萊食指長出鋒利指甲,嘴角滲出一抹嫣紅血跡,眼睛下面佈滿淤青,衝着他飛撲而來。
那場面過於駭人,以至於一想起來就汗毛倒豎。
辦公室裡薛曼正在擺弄一捧鮮花。那花下午被太陽曬得發蔫,她想找個花瓶看看能不能再多養幾天。
姜萊伸手在薛曼面前晃了晃:“薛老闆,是不是忘了一個紅彤彤的東西,不然直接手機轉賬得了?”
薛曼料到財迷兒子肯定會來討要紅包,故意拖延,指使姜萊給花瓶裡接上水、把蔫掉的花瓣葉子揪一揪。
北小武站在一邊,還沒反應過來這母子倆是在打什麼啞迷,就見薛曼微笑着拉開抽屜,從裡面取出兩個紅包。
薛曼走近,一個紅包丟給了姜萊,一個紅包塞進了北小武的手裡。
北小武像觸電般把紅包推還回去,在老北家只有大年三十的晚上長輩纔會給小孩封一個紅包壓歲討喜氣。薛曼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是阿姨謝謝你的,昨天幫我打掃衛生辛苦了。”
北小武還是不收,把紅包放在了辦公桌上。姜萊見狀連忙拿起那個紅包推着北小武就往辦公室外走。
“不許欺負小武。”薛曼在後面喊。
姜萊纔不管那麼多,一路上推着北小武到了小街才放開手,笑起來:“嗨你不要我要,別退回去啊。”
北小武不知怎麼,突然很怕和姜萊單獨在一起,他立刻調頭,向家的方向狂奔。
姜萊看着北小武消失在路燈盡頭,笑着搖頭。
令北小武沒有想到的是,他晚上回家換衣服的時候,又在上衣的口袋裡摸到了那個紅包。紅包一看就是精心挑選過的,上面畫着鯉魚躍龍門的圖案,燙金大字寫着“金榜題名”。
雖然他還有小半年才中考,但這幾個字非常受用。
北小武從小沒有母親關愛,尤老太太和北天貴都有自己的圈子,北小武表面上是個不需要操心的孩子,於是他情感上的需求就更沒人察覺。可如今,薛曼看出來了。她看出北小武當下最在意的就是想像紅包上的那條鯉魚一樣,越過龍門,金榜提名。
其實北小武想努力學習考上一中,並不僅僅是想要一輛山地車,他只是單純地想證明自己。證明沒有媽媽給開家長會的小孩,也一樣能上重點高中而已。
北小武想着,眼睛有一點微微溼潤,他把那個紅包裡的錢倒出來數了數,整整六百塊。他又把錢放回去,壓在枕頭下面,突然就覺得姜魔王有時候還是挺好的。
如果沒有他,自己可能就沒有這一次溼潤眼睛的機會。如果沒有他,那羣混蛋小團體可能還會時不時地欺負自己。如果沒有他,自己可能還是吹不好小號,更不可能被老師選去當領號手。
想到這些,腦海中的姜魔王漸漸恢復到了往日模樣。北小武摸出手機給姜萊發了條信息。
姜萊回家正要去沖澡看到手機屏一亮,以爲是孫競發來的信息,連忙丟了浴巾去看,卻沒想到是北小武的。
小武:謝謝你把紅包偷偷放我口袋。
姜萊笑,心想之前可沒看出來小朋友對紅包這麼稀罕呢。
他順手回一條:不客氣。
小武:還謝謝你之前幫我把調,我現在吹的還行,下週運動會要在鼓號隊裡表演了。
姜萊疑惑地抓抓頭髮,突然意識到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北小武惱人的號聲了,他有點好奇。
萊卡哇伊斯基:最近都沒聽到你吹?
小武:嗯,我每天五點半就去河邊吹了,怕擾民。
姜萊不由得對小朋友一陣佩服,要知道不是每天早上爲了和孫競一起騎車上學,他六點多起牀都夠掙扎。
來卡哇伊斯基:那你很棒棒哦.jpg
北小武想回點什麼,點開輸入框琢磨了一陣又直接鎖了手機。每年學校組織校內外活動都有學生邀請家長來現場觀看,北小武長到15歲,卻從來沒有人爲了自己而來。尤蓮花心臟病高血壓,走路太多北小武心疼,北天貴整天在修車廠裡忙活更是少有時間。
可這一次不一樣,這不是普通的校運動會,是四年一屆的市運動會。有那麼一瞬北小武幻想着姜萊能把這事告訴薛曼,至少能看看開幕式,因爲那天他將站在鼓號隊的前排有一段獨奏,這或許就是他整個初中最燦爛奪目的時刻,他想有個人分享。
而他卻說不出口,明明半個小時前自己對姜萊還有那麼一點點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