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 8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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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陽光溫暖和煦, 敞開的車窗外風帶起絲絲沙塵。車內北小武拉上手剎默默把頭轉向宋友和,“說吧。”

宋友和緊握把手不放,看北小武的眼睛裡不光有驚慌更多的是恐懼, “你要我說什麼?”

北小武握着手剎的手緊了一下, 宋友和的神情立刻又緊張起來。宋友和大叫着, 聲音如破鑼一般, “我說我說我說……”

北小武幾乎要喪失最後一絲耐心, 眉心微微一皺摸出手機,打開了錄音,“開始。”

“不是我, ”宋友和艱難開口,“你爸爸的死不是我, 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北小武再次扭頭看宋友和。

宋友和被北小武銳利的目光嚇得退縮,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被一個十多歲的孩子逼迫到如此境地。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北小武不耐煩地說。

“我知道你爸爸死得不正常, 我也和你一樣懷疑過。但請你一定一定相信我,那不是我乾的……”

去年聖誕節那一天, 北天貴最後一次擦洗了小崎,下午五點多站在修車廠的院子裡仰頭看天。憑經驗,他覺得可能要下雪。

宋友和站在二樓的辦公室門口笑他,“爲了討好那個小子,你也真是辛苦。”

“不苦, ”北天貴笑, “這不馬上就要成一家人了嗎?”

宋友和搖頭準備回辦公室, 北天貴叫住了他, “友和, 97號油還有嗎?”

宋友和搖頭,“應該沒了。”

北小武想起那一天他和姜萊去貴和取老爸的遺物, 宋友和曾以爲摩托沒有油,實際上應該是北天貴爲了當晚能讓姜萊騎車,自己已經出去買過油了。憑這一點北小武覺得宋友和沒說謊。

“後來呢?”北小武冷漠地問。

“後來你爸說他當晚有事,要先走,然後就走了。”宋友和努力回想事發當天的事情。

“幾點走的?”北小武追問。

“傍晚六點多,大多數員工都在那個時候下班了。”宋友和確認無誤稍稍有了點底氣。

“他走的時候喝過酒嗎?”

“沒,廠子裡工作時間禁止飲酒。”

車廂裡短暫沉默,安靜地落針可聞,崖下高鐵呼嘯而過,驚起遠處躲在淺談上的飛禽。

北小武看宋友和沒有繼續要說的意思勾了勾脣,再次擰動車鑰匙,他意識到要撬開宋友和的嘴就得讓發動機時刻運轉着。

“那之前,你有沒有發現有什麼異常情況,他和什麼人接觸過?”北小武儘量剋制,讓自己理智一些。

“沒。”宋友和咬口不提。

北小武捏緊了拳猛捶方向盤,刺耳的喇叭鳴笛劃破郊野的寧靜,車廂裡全都是隨風而起的細微塵灰。

老舊的方向盤被磨得光亮的一塊瞬間剝落,裡面的線圈彈跳出來像是被壓抑久了的惡魂。

宋友和鬆開把手去摸掉落在大腿外側的手機,北小武看他這副慌亂的模樣,跟見了小丑一樣覺得可笑。

北小武不慌不忙,從宋友和手中捏起了手機,意外地發現竟然和老爸的那部是一個型號。

北小武單手把玩宋友和的手機,笑,“你們還真是好兄弟,開一樣的車,用一樣的手機,一個好賭一個好酒。”

宋友和原本驚懼的表情在聽到北小武說出“好賭”那兩個字之後,微微凝重了些。

他曾經求過北天貴不要把自己賭博的事情說出去,尤其是小輩他怕丟臉,其實更怕北小武長大之後以此爲要挾奪取手中只剩一半的修車廠。

“你……知道?”宋友和喉嚨一哽,似是有太多心酸往事涌上心頭。

“賭不賭的,就算我爸不說,這一年的時間也總能調查個清楚了吧,”北小武知道窗外就是懸崖,卻若無其事地把宋友和的手機拋了出去,“這個型號的手機很厲害的,摔壞了還可以修,修好之後裡面的東西全都在。”

宋友和被北小武激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意識到這個男孩比自己以爲的還要恐怖。

“我再耐着性子問你一遍,我爸去世前有沒有什麼異常情況?”北小武目視前方,像一臺冰冷的雕像。

“他……他……”宋友和從北小武的話裡聽出,自己賭博這件事並非是北天貴告訴他的,心裡頓時又有一點點的愧疚,想起去年12月25日當晚北天貴開車出去的那個場景,確實覺得有一些地方不對。

很明顯,北天貴七點左右和姜萊約好晚上騎車,六點多就從廠子裡出來,且沒有帶小崎,明顯不是爲了赴姜萊的約。

他一定是爲了什麼事情纔出的門,可是爲什麼呢?

宋友和說:“天貴生前說過一次,覺得有人跟蹤他。”

北小武緊繃着的神經隨着宋友和艱難吐出的這一句話再也繃不住了。原來北天貴在身前已經覺察到有什麼不對。

北小武關了手機錄音,轉過頭直勾勾地看宋友和,威脅到,“全說出來,不然我讓你死。”

宋友和額頭青筋直跳,豆大的汗珠從鬢間滾落。他信北小武說這句的時候,心裡真是這麼想的。

“開始。”北小武耐着性子再一次點開了錄音。

宋友和恨透了自己是個賭徒,可他就是無法收手。老爸病危的時候他在賭,老爸在醫院亡故的時候他在賭,老爸遺囑裡說要把廠子分一半給北天貴的時候他還在賭。

他曾經幾次下定決心要戒掉賭博,爲此還看過心理醫生,講過迷信,也想着通過相親分散注意力。可總會不自覺地再一次坐到賭桌前。

兩年前,古城全面禁賭,能玩的地方無論明暗全都被查了個乾淨,宋友和便鬼迷心竅地聽賭友介紹去一千多公里的某南方小鎮玩。

那裡山清水秀,一邊玩牌一邊散心,宋友和本以爲是個不錯的決定。卻沒想到,那邊的地頭蛇見了他們熱情的接待,贏了錢卻不肯放他們走。

也就是在那段時間,宋友和認識了那個小鎮上的一霸,人稱邱老大的人。

宋友和在那邊雖然沒有遭受什麼非人虐待,卻還是懼怕着的,最後把帶過去的錢全都輸掉,對方還不滿足,他只好求助千里之外的北天貴。

北小武現在回想起來,驚訝北天貴居然對自己隱瞞地如此之好,他之前可是一點都不知道還有過這些事情。

北天貴是開着自己的破皮卡過去的,那車雖然開了很多年,卻非常皮實耐用加上保養得當除了外觀老舊之外性能優良。

北天貴知道宋友和已經輸得什麼都不剩了,只好拿出自己的積蓄整整五十萬替宋友和還錢給邱老大。

回古城的時候,黑漆漆的牌桌後面站起一個神情恍惚的中年人,他說自己也是古城人,想問問能不能搭個順風車一起回家。

那個人當時是真慘,連腰間的真皮腰帶都被人抽走當了賭資,穿着一條明顯不合身的大花短褲,頭髮胡茬都長出老長。

既然都是古城人,反正總歸是要回家,北天貴順手就答應了帶他一起回去。

*

姜萊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然後神清氣爽地去Q美參加考試。

被禁在畫板前的幾個小時裡,姜萊剛開始還會時不時地摸摸心跳,隨着時間流逝,越到後面反而越放開了自己,筆隨心動,他想要的就是每一筆都自然流暢。

考試結束,姜萊獨自坐地鐵回邵芳華那裡。在小區附近的超市買了兩箱速凍食品,想着回家給她凍冰箱,多少能應付一陣子。

結果一推開門,家裡坐着四五個邵芳華的學生。

他們不知道從哪兒聽說邵老師扭到了手腕,約好一起來看她,還商量着要輪流來給她做飯。

邵芳華不好意思地笑着,“我只是扭了手腕而已,不用不用,太麻煩了。”

姜萊一直提着的心放下一些,想來邵芳華在學生們心目中還是很有份量的。

姜萊沒有打擾他們師徒閒聊,笑着打了個招呼就回房裡去了。

他本來想遲兩天回去,再陪陪邵芳華,現在看到有人主動照顧她便突然刷起手機,想看看有沒有當晚的票。

姜萊剛打開訂票軟件,一個陌生號碼打來了電話。

姜萊接了,對方聲音聽着耳熟。

“是姜萊嗎?”對方問。

姜萊遲疑,“趙警官?”

趙凱笑笑,“是我,知道你白天在考試,所以現在纔打。”

“是有什麼事嗎?”北小武問。

“那天請你和邵老師幫忙畫人像的嫌疑人終於落網了!”趙凱聲音有些興奮起來,“畫像對我們偵破案件幫了很大忙,專門打電話說一聲謝謝。”

姜萊沒想到機緣巧合又做了一件好事,舒出口氣,“真是太好了。”

掛了電話,樓下有騷動,姜萊出門時邵芳華正把學生送到門口。

姜萊欣喜地告訴邵芳華那個嫌疑人落網了。邵芳華笑姜萊傻樣,說她早就知道了。

姜萊回去一邊收拾行李一邊吹氣口哨,扯着嗓子給邵芳華說自己已經訂了晚上的票,一週的假期還有兩天他沒敢說自己想回去陪陪小武。

北小武最近看起來格外憔悴,想必父親忌日讓他想起不少難過的事情。

正胡思亂想間,姜萊心頭一顫,反手就給趙凱打過去一個電話。

趙凱接起電話,聲音笑笑的,“剛怎麼那麼快就掛了,我還說要謝謝你請你吃飯呢。”

姜萊笑,“趙哥,吃不吃飯不重要,你要想謝謝我幫我查個電話號碼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