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愚者(十四)

凡是有所成就的武術家,對於人體的所有敏感點都瞭如指掌,也知道如何爲人帶來最大限度的痛楚。而發小又不是像蟻之主親信那樣意志如鐵的角色,在我給他製造了足夠的痛楚,並且令他明白我真的可能會殺人以後,他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抖了出來。

經過他的陳述,我們得以判明,他的確沒有受到洗腦,或者,確切地說:他一開始也被洗腦了,但是一個月前,他的洗腦被解開了。

而解開他的洗腦的,不是別人,正是穀神的意志。

至於穀神爲何要解開他的洗腦,這個問題暫且擱置,稍後再談。這裡就先說說發小所知曉的,有關於“村子是如何變成現在這樣”的來龍去脈。不得不說,我和格子襯衫都找對人了,從發小口中挖掘出來的情報,竟幫助我們直接解開了九成以上的謎題。

*

首先從四年前,也就是格子襯衫父母死亡的那年開始說起。發小對於這期間的記憶雖然印象深刻,但終究是四年前了,難免有不牢靠的地方。因此有些細節是他自己的臆測,也有我本人的推理和想象的潤色。

那年的某個白天,兩個不速之客來到了豐收村。其中一個是老人,也就是今日的穀神;另外一個卻不是劍客,而是一個佩戴十字水晶耳墜的黑髮少年。

發小當時在村口見到這兩人,便立即上去問話。卻不料,那黑髮少年只是瞥了他一眼,發小就化爲了無法思考的人偶,只知道傻傻地站在原地。不止是他而已,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心靈波動直接覆蓋全村,整個村子頓時變得靜謐,好像所有村民都化爲了僵立不動的人偶。之後的事情,發小本來是沒有記憶的,但大約是因爲現在洗腦被解開了,所以化爲木偶的這段時間裡的記憶,也都能夠回憶起來了。

先說話的人,是黑髮少年,他對老人說:“你爲了甩脫追兵,不止是臉,連身體都改變成了這樣。不過到了這裡,降魔局肯定也找不過來了。”

老人點頭,接着說:“之前真是九死一生。但在這裡,我也能繼續自己的實驗了。”

少年好奇道:“我其實難以理解,你把豬的身體改造成人體,和你研究先知的秘密,這兩者間到底有什麼關聯?”

聞言,老人毫不介意地說出了自己的觀點,“先知之所以是先知,是因爲他們的思維與正常人迥異。他們憑藉着迥異的思維,而獲得了更加高等的知覺,以窺探到更深層次的宇宙。但是,你有想過嗎?”他繼續說,“先知的知覺,真的是更加高等的知覺嗎?先知窺探到的宇宙,真的是更加深層的宇宙嗎?會不會那僅僅是‘有差別’而已,所謂的高等低等、深層淺層,只是我們人類的一己之見而已?如果這個觀點成立,那麼我把與人類在思維和知覺上都截然不同的動物靈魂,轉移到人腦裡,豈不是也能誕生出先知來?”

少年接道:“但是,動物的靈魂和人體是不兼容的,更別說是人腦了。”

“所以我纔要把動物的身體改造成人體,看看能不能就這樣直接造出先知。”老人說,“但還是不順利。人腦實在太複雜了,雖說我有着生物改造的靈能和相關科技,造出來的無論怎麼看都是人,也有着人的完整知覺能力,思維也脫離了豬的領域……然而不足之處也多得是。”

“那些人容不下你也是理所當然的。”

老人不悅道:“那只是因爲我失敗了而已。如果我成功了,他們立刻就會奉我爲上賓。你們凋零信徒會接納我,讓我成爲其中的一員,不也是因爲相信我的實驗有成功的可能性嗎?”

少年話鋒一轉,“你在這裡也要做相同的實驗嗎?”

“不,我這次要換個思路。正好,這裡的村民們很符合成爲我新實驗素材的條件。他們足夠愚昧,而且有你在,還能夠變得更加愚蠢。正所謂‘惟上智與下愚者不移’,這樣的靈魂更加容易孕育先知。雖然製造智者困難,但製造愚者就簡單得多了。”老人回答,“我之前對你提過的‘要求’,你現在就幫我實現吧。”

少年笑道:“就在你跟我說話的那段時間裡,我的洗腦工作已經結束了。”

“這麼快?”老人意外道。

“因爲只是修改了他們對於死者的記憶而已。具體地說,我讓他們以爲,過去的所有去世者,都是作爲活祭品而被獻祭給了‘穀神’——也就是你。而其他部分則都原封不動。”少年說,“人對死者的記憶最方便修改,因爲死者不會自己跑出來,質疑被修改的記憶。接下來的話,你只需要在暗中不時地用靈能破壞莊稼,逼迫他們向你獻祭活人就可以了。最初的幾個活祭品,應該會是村子裡最不受歡迎的人吧。”

“真就這麼簡單?”老人質疑。

“你會看到成果的。‘從來如此’,是一股非常巨大的、卻又透明的力量。其實不止是這些村民,就連此刻置身事外、對他們評頭論足的你我,也被種種‘從來如此’的鎖鏈所束縛而不自覺。”少年說,“你雖然已經是特級靈能者,但如果無法體察自己的心靈,明悟根本不存在什麼鎖鏈,那就僅僅是操縱靈能的凡人,而不配自稱靈能者,也永遠無法更進一步,解放‘真正的靈能’。”

老人先是皺眉,然後說:“這種程度的控制是不可能長久的。這樣壓迫,村民們早晚會覺醒。”

“你本來也不準備一輩子都守在這裡吧。”少年說,“不用那麼擔心,幾年內不會有變故的。我的老師說過,追求幸福是需要勇氣的,非但必須面對可能失敗的恐懼,即使到手,也要面對可能失去的恐懼;但只要從一開始就放棄,屈從於力量,那麼立刻就能得到安心。所謂的安心,就是沒有恐懼的狀態。”

(聽發小陳述到這裡,我忽然覺得那少年所表達的思想,自己曾經在哪裡聽到過。)

“好吧。”老人轉而說,“那麼,你能再用靈能,給他們的腦子增加些許‘保險措施’嗎?免得出現意外,他們反抗我。”

“你倒真是謹慎。不過以我現在的能力,能做的精細事情不多。之前那些就已經是極限了。”少年搖頭,“而且,你不是特級靈能者嗎?雖然你不擅長戰鬥,但即使他們反抗,你也能夠自己處理吧。”

兩人又談了一些話,就此分別。黑髮少年遠去了,而穀神則留在村裡。

之後,經過了四年,村子裡被獻祭了一些人,其中自然也有最先被獻祭的格子襯衫的父母。村子中央還搭建起了石制的寺廟,穀神就住在裡面,所有活祭品都被送往其中,村民們平時出於畏懼而不敢接近,更別說是不經允許,擅自進入裡面了。

但就在一個多月前的上午,發小進入了裡面。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進入,現在想來,肯定是被操縱了精神。

他在裡面看到了三個人,分別是老人和劍客,以及黑髮少年——後者經過四年,有所成長,應該改叫青年了。

操縱發小進來的,無疑是這青年。他先不理髮小,而是先對穀神說:“如今的我比四年前更強,是否需要我幫你加上保險措施,以免他們反抗你?”

“不需要。”老人,或者說穀神,此刻姿態放鬆,“我好歹也是特級靈能者,而他們無非是些哪怕悲憤,也從來不敢反擊,只會轉身逃跑的弱者而已。”

聞言,青年看了看他。兩秒後,他點頭道:“也好。”

穀神也在凝視他,似乎得出了某種結論,“你現在用的不是自己的身體吧。”

“我只是把自己的心靈投影到了這上面而已。如果你有需求,我也可以把你的心靈投影到其他身體上,這樣你就能同時在兩個地方活動了。”

“不必了,我沒有讓其他人玩弄自己的靈魂的興趣。比起這個,還是說說正事吧。”穀神先是拒絕,接着說,“這四年來,我的實驗一直不順利,有點懷疑是不是因爲你的心靈干涉一直在他們的腦子裡存在着,或者,是不是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選擇這個村子裡的人……但你之前也說了,這不是你的本體,所以無法全面解除四年前所設置的洗腦,最多篡改兩三個普通人的精神而已,那麼至少幫我把這個村民的洗腦給解了吧。”

“當然。”青年打了個響指。

直到這一刻,發小才終於從洗腦中解脫。

然後,想起了所有事情的他,很快就意識到……他要成爲穀神那不知所謂的實驗的小白鼠了。

在求生慾望的驅使下,他立刻就說,自己在村子外面有個朋友,既沒有被洗腦,也不算是村子裡的人了,能否讓他頂替自己。

穀神來了興趣,“哦?”

“等等,他說的那人,能否交給我處理。”劍客忽然出聲了,“他可能是‘心魔’爲我所做的占卜裡,所提示的人。”

他所說的“心魔”,指的似乎是那青年。

“我拒絕。”穀神竟絲毫不賣劍客面子,非但如此,他看向劍客的眼神還有着露骨的鄙夷,“你不過是個外圍的成員而已,組織有很多情報你都不知道吧?連靈能都是用那種方法得來的,少給我得寸進尺了。”

聞言,劍客按住了自己的刀柄,眼神非常危險。

兩人的矛盾,一觸即發。

*

發小的陳述到此結束,我一言不發地消化他所提供的信息。

就和我在過來之前所想象的一樣,將這個村子變成如此模樣的元兇,正是凋零信徒。那個自號“穀神”的凋零信徒要在這裡推進與“製造先知”相關的實驗,而洗腦村民的人卻不是他,是另外一個青年靈能者。之所以洗腦,既是爲了方便管理,也是爲了推進實驗——雖然我不是很明白其中的原理,但迄今爲止的所有活祭品,最終都成爲了穀神的人體實驗的素材。

至於劍客,他在最後應該還是設法說服了穀神。或許是用暴力,或許是用其他理由。按照發小的情報,穀神是不擅長戰鬥的特級靈能者,真要廝殺起來,只怕劍客一刀就能索了他的命。

格子襯衫在意地問:“後來發生了什麼?”

“我不知道。”發小搖頭,“等我回過神的時候,就已經在寺廟外面了。”

格子襯衫沉默了下,然後說:“你就這樣把我賣了?爲了保全自己的性命?”

“不,他沒答應放過我。”發小害怕地說,“他說作爲獎勵,會晚點處理我……”

“你就這樣認了?”格子襯衫怒道,“再說了,你明明就有衛星電話,爲什麼不報警?好吧,就算你連報警的號碼都不知道,但你好歹也從記錄裡找到了我的號碼吧?而我就身在外界,只要你從一開始就向我說明一切,我就會救你們的!”

我倒是能夠想象到發小之所以不願意向格子襯衫說明一切的心理動機,不過,事到如今再說這個也已經沒用了。發小隻是畏畏縮縮地蜷縮在地上,不敢面對格子襯衫的逼問。

“我一開始也有想過要反抗,也覺得這種事情豈有此理,但是,我無法鼓起勇氣……”發小抱着頭,混沌地呢喃着,“大家都說着一樣的話,我也知道這是不對的,但是,所有人都在這麼說啊……時間一久,我也變得越來越奇怪……”

他向格子襯衫下跪磕頭,“是我錯了,原諒我。求求你,原諒我吧……”

見狀,格子襯衫維持着伸手指人的動作,一時間不知所措,下意識地看向了我。

發小的認罪看上去的確情真意切,我相信,他現在是真的認爲自己錯了,是真的想要悔過。但是,從心理學的角度出發,人是活在情境中的動物。現在的他面對着格子襯衫這個“復仇者”,同時面對着我這個無法迴避的死亡威脅,他當然會痛改前非,連自己都不會懷疑自己的懺悔是否摻雜水分。

然而,如果他又回到了之前那個充滿了種種“從來如此”的環境裡,他又會如何去想呢?如果當初格子襯衫真的死了,他會不會心中暗喜,覺得幸好自己誘騙格子襯衫返鄉,否則被獻祭的就是自己了呢?

我不會被這種廉價的懺悔輕易觸動,繼續問及了其他細節——比如說,那青年是否還在這裡。聞言,發小搖頭,說那青年早已離開了。

然後,我又問了寺廟內部的構造。不過,發小自己也沒有在裡面到處轉過,對此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寺廟只有一個出入口,平日裡被相當厚實的鐵門所封鎖。在打造時,這個鐵門被設計成了無論出入都要用鑰匙才能打開的東西。村民們即使有膽子接近,也無法涉足內部。

問完以後,我擊暈了發小,然後向寺廟移動。

在到達能夠看到寺廟的距離以後,我轉過頭,對格子襯衫說:“接下來我要獨自過去,敵人是特級靈能者,你跟着我也只會礙手礙腳,所以留下。”

我知道他非常想要跟着來,所以完全沒有跟他客套說話的打算,越能打消他的意圖越好。

他先是遲疑,然後答應了。

我轉身向寺廟潛行而去。一邊走,一邊觀察。那寺廟只有一層,佔地面積相當於高中的室內體育館,但不知道是不是夜晚的緣故,看上去像匍匐在地面上的怪獸。

才走出去一段距離,我就聽見身後傳來了動靜。

回頭一看,是格子襯衫,他居然又跟過來了。我正要問他爲何不守約定,卻發現他的眼神非常不對勁。完全沒有看我,而是直愣愣地凝視着那宛如怪獸一樣的寺廟,似乎是被某種神秘的力量奪取了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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