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朌坎好不容易從變故之中緩過氣來, 正待尋一回被自己忽略兩日的二蛇,不提防卻在二蛇常待的袖中撲了個空,哪裡還有二蛇身影。朌坎見狀, 一時之間心急如焚, 擡頭對身側三王子道句“不好, 二蛇不見了”。隨後忙不迭拈訣召喚, 只見白光一閃, 現於掌中之物正是宛如鱔魚般大小的赤蛇阿蚺。
朌坎見狀,沒好氣地拉住阿蚺首尾扯拽,口中一面嗔道:“阿~蚺~你倆漲行市了?!膽敢揹着你主我離家出走?!”
阿蚺被朌坎蠻力扯拽得痛呼長嘶, 一面喚道:“主人住手,我命休矣!”
朌坎聞言, 方纔撂開一手, 另一手將阿蚺倒懸着提起, 舉至眼前問道:“阿蚺,你基友呢?此番怎的只召喚出你一個?阿巴莫非尋了小三私奔了?”
阿蚺則答:“主人, 阿巴有恙,且隨我前往一視!”
朌坎聽罷這話,雖不明因由,卻無端地心下一緊。只見阿蚺掙脫朌坎之手,將身一縱, 躍下地去, 往前蜿蜒行去。朌坎見狀, 心下忐忑, 不及詢問詳情, 只得緊跟其後。
一路跟着阿蚺下了山,期間朌坎催問幾回, 阿蚺只答“主人待見了阿巴,便知端的”。
又聞三王子說道:“你昏迷之時,我曾翻看過你衣袖,本欲餵食與二蛇,不料卻不見二蛇蹤跡。我只道是二蛇乃你之召喚獸,待你醒來,自可尋出二蛇蹤跡。未想之後發生多事,倒將此事忘卻了……”
行了半晌,待衆人行至靈山山陰一處少有人跡的山坳之前,阿蚺方道:“正在那處山洞之中。”
朌坎隨之望去,只見那山洞漆黑幽深,宛如幽冥之眼,透着難以名狀的危險氣息,不自覺嚥了口唾沫,彎下腰一把將阿蚺從地上撈起,塞入袖中。隨後朌坎手持法杖,三王子手持神劍,方一併往洞中而去。
此番待靠近那洞口,方知這遠眺僅有碗口大小的洞口竟有三丈來高,人立於前,只渺如螻蟻。待入了洞中,黑黝黝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朌坎隨即召喚出火把照明。只見此洞幽長深邃,一眼竟望不到頭。而洞口已是不小,然洞內空間大小竟是洞口遠不能及,且愈往裡走,那空間愈是寬廣。與此同時,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腥味從山洞深處飄來,引來朌坎一陣陣噁心作嘔之感。
朌坎壓低嗓音問道:“阿蚺,阿巴當真在這洞中?裡面別是什麼兇獸罷?”
阿蚺聞聲,從袖中探出頭來答道:“我能感知到它,確在洞中!”
朌坎又道:“那此處可有危險?”只此番話音未落,便聞“噼啪”一聲,隨後便覺面上一陣冰涼,駭得朌坎渾身一哆嗦,下意識將火把往地上一擲,伸手拽住跟前三王子衣裾。
三王子覺察朌坎動作,回過身來急道:“出了何事?”
朌坎則囁喏答曰:“我、我不知道……”
只聽阿蚺從旁說道:“主人當真膽小如鼠,不過被洞中之水滴在面上……”
朌坎聞言,面色發紅,赧顏非常,對跟前三王子傻笑兩聲,隨後沒好氣地扯出阿蚺晃了兩晃,嗔道:“要你多嘴!”
三王子見狀,嘆了回氣,彎腰拾起地上的火把,又將手中之劍收回鞘中,隨後拉過朌坎拽住自己衣裾之手握於掌內,道句“無妨,有我”。
此言一出,便令朌坎忘卻身在何處。
他二人就如此這般攜手行了約莫兩裡地,待眼前之景豁然開朗,只見此番已行至山洞深處的開闊之地,從頭頂洞口透進的光亮,令洞中之景一目瞭然,毫髮畢現。
待見罷眼前之物,朌坎驚喚一聲道:“此乃何物?”
只見那石洞正中央,正盤桓着一色澤黝黑、表皮斑駁錯雜的龐然大物,宛如小山一般盤成一團,令人瞧不出其首尾。而此物亦是那股腥味的源頭。
只聽阿蚺說道:“此乃阿巴。”
朌坎二人聞言大爲震驚,俱面面相覷,難以置信。朌坎復又轉頭細瞧,方纔瞧出那一圈圈盤踞着的,不正是巨蛇粗壯滾圓的身軀?而小山頂上一青黑碩大之物,正是蛇頭。
雖說阿巴乃朌坎之召喚獸,素昔是萬分熟稔之物,然此番朌坎卻覺眼前那龐然大物散發出危險的氣息。朌坎遲疑地問道:“此番它怎變成這般模樣?難不成是這兩日我未曾餵養爾等,私自跑下山來尋找吃食,不慎吃壞了肚子,導致異變發生?……”
阿蚺則打斷朌坎之言道:“此番它之力量覺醒,方成如此之狀。”
朌坎聞言,似信非信,口中喃喃說道:“力量覺醒便成這般模樣?阿巴不是青蛇嗎?何以變成這般黑黢黢一團,其間更夾雜着赤黃雜色?”
此番阿蚺只口吐長信,不再做聲。
朌坎見狀,憂心忡忡,對那盤旋的巨蟒嘗試呼喚一回,卻是不敢靠近一步:“阿巴,起來用膳了……”
那巨蟒聞聲,方動了動身軀,巨首緩緩轉向朌坎的方向,隨後猛地俯下身來,將頭靠近朌坎跟前。朌坎見罷眼前閃現的巨大蛇首,口吐長信,只那蛇瞳便較自己腦袋還大,登時駭得跌坐在地,好不狼狽。
待那巨蟒低聲喚出一聲“吾主”,朌坎方知阿巴尚有神志,胸中懸着的一心方纔迴歸原位。遲疑着伸手輕撫那蛇首,須臾之間,朌坎只覺自己眼前畫面閃現,而自己與自己召喚獸之間,彼此感知相通。此番他是頭一回如此清晰地感知到阿巴體內涌動的巨大力量,與此同時,又有一股迷惘彷徨與倉皇無措之感油然而生,令朌坎不禁脫口而出道:“原來強大的力量亦能令人生出迷失之感……當真如師父所言,盲目追求力量之強,反倒迷失真性,愈加失去自我……”只如此想着,朌坎方恍悟彼時朌坤在世之時,於他之教誨自己尚且心不在焉、聽過就忘,直至今日昔人已逝,方知師父之言句句皆是言簡意賅、用心良苦。
念及於此,朌坎運起靈山療治之術,只見晶瑩柔潤的藍光從掌下流出,被施與阿巴體內,口中一面道句:“阿巴,回來吧。”
隨後只見藍光一閃,方纔還如小山般大小的壯碩身軀只眨眼間便消失不見。朌坎與三王子四下搜尋一回,待低下頭來,便見那空地中央,阿巴已然恢復成鱔魚般大小,之前那黑中夾雜着赤黃玄青的斑斕色澤亦已盡皆不見,仍迴歸那宛如竹葉青一般翠綠滴青的表色。
朌坎步至空地中央,彎腰撈起阿巴,拽在手中翻來覆去檢視一回,見與往常無甚兩樣,方纔全然將心放下。隨後伸手輕彈了一回那翠綠的蛇首,說道:“阿巴,你小子便如那青春期叛逆的中二少年一般,學着離家出走!”說到這裡只覺愈發氣惱,將阿巴連拉帶拽幾回,一面唸叨着,“連你主我召都召不回你,不餓你幾頓以示懲戒,小爺我便不姓朌!……”
而阿巴則默默翻了個白眼,任由朌坎折騰,亦不發一語,對了朌坎之言,倒也全然不以爲意。待回到靈山,朌坎尋來吃食餵食二蛇,二蛇照舊吃得腹中鼓脹,動彈不得,則是後話了。
只未想待朌坎與三王子二人回到靈山不久,便見從半空之中降下一隻木鳶,三王子見罷,伸手接過,來回打量一番說道:“此乃姬嘉月彼時於木作展會之上所展之木鳶,他曾道此物可用於戰時傳遞信息,此番莫非是他有甚話欲傳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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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三王子將木鳶仔細檢視一回,只見在木鳶的腹部,有一暗格,三王子以指腹輕推,那腹部便開了一個口,從中掉出一卷羊皮來。三王子將其展開,只見正是姬嘉月寫與自己之信:
“謹呈宗主國三王子云望鶴諱寅殿下:自彼時與殿下於澧水一別,不過三月,未想眨眼之間,風雲變幻,貴國虎狼之師於西境集結,須臾之間便已西進吞併比鄰臷處之國,舉國上下,殊無還手之力,惟有束手待斃,一國王族盡皆押解進豫城,國已不國,桃源不在……”
閱至此處,三王子麪色大變,持信之手亦在輕微顫抖,口中無措地道句:“臷國破滅了?……竟被、被我國之軍踏平……”
一旁朌坎聞罷這話,亦是大感意外,探頭往三王子跟前,與他一道閱讀來信:
“……可知如今我國境外結界不復存在,宛如落齒之獸,斷爪之犬,無所依憑,將淪爲任人宰割之境;脣亡而齒寒,試問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我奇肱國緊鄰臷國,如今臷國覆滅,我國北上屏障已除,現下岌岌可危。在下念及殿下仁心,尚還記得殿下承諾願作議和之使,片刻不敢稍加忘懷。此番姬嘉月代吾王懇請殿下不忘前盟、履行前約,充作調停議和之人,解我國倒懸之危、救萬民於塗炭之災,我國上下,世代感念殿下之恩,永世不忘。奇肱國二王子姬嘉月頓首。”
閱罷來信,朌坎率先問道:“殿下,此番當如何是好?此乃中土國意欲西侵,而殿下既是中土國王族,當如何兩方調停?”
三王子聞言蹙眉沉思,半晌方答:“彼時我既已取諾,願充作議和之使,此番當不可食言……”
朌坎打斷三王子之言問道:“此次西侵大抵出於貴國國主之意,殿下與貴國國主向來不睦,若國主不欲休戰,彼時殿下又當站何方立場?”
三王子聞言搖首道:“此番定論爲時過早,他來信求救,僅是告急,邊境雖戒嚴,到底未曾兵戎相向。我先行趕往奇肱國,待探查一番詳情,再作計較。便是屆時王兄不聽我言,我亦可尋法化解此干戈……”
朌坎聽罷這話,頷首說道:“殿下之言有理,此番殿下既欲前往,我自是隨殿下一道……”只朌坎心下未道之言卻是:“那大王子可是我之宿敵仇隙,不共戴天,他既招上門來,我豈可放過這個報仇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