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起自己方纔略微看過一眼,牆那頭的花廳不遠處有個小池塘。
這水滴聲應當就是池塘旁邊的迭石同水流接觸產生的。
只不過……林知清眯了眯眼睛,她越聽越覺得這水滴聲很有節奏。
她從前對病人進行心理諮詢時,因病人的情況不同,也用過很多種不同的催眠方法。
其中,最常見的一種便是製造出一種有規律的聲音吸引病人的注意力。
讓病人的意識停留在聲音上面,只有這樣病人的潛意識才會被激發出來。
林知清耳邊的水滴聲雖然很輕,但極有規律,若在一個很安靜的環境下,不瞭解心理學的人是很容易中招的。
林知清作爲老手,看到或聽到這種基礎的方法時,已經習慣成自然了,她不會受影響,甚至一開始的時候還以爲這只是普通的水滴聲。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巧合。
畢竟假山石同水流接觸的聲音到處都有。
但林知清心中對劉邙一直持有懷疑的態度,自然會想得深一些。
不過她也知道現在就下定論還爲時尚早,所以打算再觀察一下。
心中有了準備以後,林知清將目光轉回到牆頭之上,餘光突然瞥見了陸淮一動不動的身影。
她一開始還沒當回事,但旋即便想到了水滴聲可能有問題。
陸淮離得近,很可能會受到影響!
想到這裡,林知清朝着陸淮的方向輕輕出聲:“陸淮,你能聽到嗎?”
眼見陸淮沒有反應,林知清提高了音量:“陸淮,你還好嗎?”
這一次,陸淮緩緩轉過了身,眼神有些迷茫,但在看到林知清的那一瞬間,他的目光很快便清明瞭起來:
“知清,我方纔……”
陸淮說到這裡一下子便頓住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剛纔的感覺。
林知清沒有錯過他目光中那一瞬間的迷茫,那種眼神就像是一個人困了,即將入睡時的狀態。
好在陸淮還沒徹底睡過去,不然林知清是喊不動他的。
“你等等,我過來找你。”輕輕吐出一口氣,林知清貓着腰往陸淮的方向移動。
很快,她便到了陸淮跟前:“你方纔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陸淮點頭:“有水滴聲,現在都還在響。”
“沒錯,就是水滴聲。”林知清左右觀察了一下,這才繼續說:“聽到那聲音以後,你有沒有一種頭暈、想睡覺的感覺?”
這兩種感覺便是即將被催眠的前兆。
“頭暈?似乎……”陸淮遲疑了一下才點頭。
這就是了。
林知清方纔靠近大樹,尚能夠聽到蟲鳴、樹葉摩擦的聲音。
但她過來以後才發現,陸淮這個位置十分安靜,那水滴聲也就格外清晰。
白日裡或許沒什麼影響,但一到夜裡,萬籟俱寂,在極其安靜的環境下人是很有可能會中招的。
林知清拿出了兩枚用草纖維和布條手工製作成的耳塞遞給陸淮。
陸淮接過耳塞,眼中流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耳塞?”
林知清壓低聲音道:
“我曾經在書上看過,有一種秘術是可以通過聲音控制別人,讓人陷入無知無覺的狀態。”
“前不久我查出了一些東西,懷疑劉邙會這種秘術,這才提前做了準備。”
“你說的難不成是祝由術?”陸淮將耳塞塞進了耳朵裡,這纔開始同林知清交流。
“祝由術?”林知清一愣,這世界還有祝由術這種說法嗎?
她先前開鑑心堂的時候,也打聽過祝由術、巫術這類說法在大盛是否存在。
若是存在,叫人混淆的話或許會產生不必要的麻煩。 但她從木嬸那裡得到的反饋是大盛並沒有類似的說法。
祝由術是古代的一種精神療法,是借用咒語、畫符來治療疾病的一種方法,與巫術同源。
這也算是心理學的前身。
但陸淮口中的祝由術同她所瞭解的好像不太一樣,於是她開口問道:“祝由術是什麼東西?”
“你說什麼?”陸淮戴着耳塞,有些聽不明瞭林知清的聲音,但又不能太大聲以免暴露,於是他身體略微傾斜,俯身湊近了林知清。
兩人間的距離瞬間拉近,陸淮的眉眼近在咫尺,林知清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呼——”
她能感受到陸淮身上的氣息壓了下來,將她的身影包裹在內。
或許是陸淮經常去陸家醫館幫忙的關係,他身上帶着一股淡淡的藥草的味道,很是好聞。
而且在他說話時,鼻息直接噴灑在林知清的肌膚上,這讓林知清的臉瞬間灼熱了起來。
意識到自己有些心猿意馬,林知清老臉一紅,閉了閉眼睛,快速過濾掉了腦海中那些有的沒的。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啊!
於是,她連忙快速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祝由術是什麼?”
陸淮沒察覺到林知清的異樣,耐心解釋:“我姐姐酷愛收集各類醫書,我父親在外遊歷時曾尋得一本,上面有一小部分內容與你方纔所說的相似。”
“一小部分?”林知清不由得有些好奇,注意力完全落到了祝由術上:“什麼內容?”
“對,很少。”陸淮眉頭微皺,眼睛往左上方看,明顯是在回憶:“醫書上說祝由術可改變人的精神狀態,除此以外便沒有其他記載了。”
聞言,林知清鬆了一口氣:“原來如此。”
看來陸淮所瞭解的祝由術同自己所瞭解的祝由術是不同的。
祝由術與心理學從本質上來說是兩種不同的東西。
她自然不能張冠李戴。
陸淮很輕易地便聽了出來,林知清話裡話外是不知道他口中所說的祝由術的。
“你方纔所說的秘術不是祝由術?那是什麼?”好奇的人從林知清變成了陸淮。
林知清料到了他會有此一問,說出了自己提前打好的腹稿:“我們看的書應當有所不同,陸淮,你知道我的醫館爲什麼叫鑑心堂嗎?”
陸淮挑眉:“你想說你看的那本書便是將這種術法叫作鑑心術?”
“不。”林知清揹着手,看上去胸有成竹:“我看過的那一種秘術叫作鑑心學。”
爲什麼不叫鑑心術?
從林知清的專業性上來說,若是將心理學混淆成術法,是對心理學和其他術法的不尊重。
從最現實的角度來說,大盛忌諱巫蠱之術,若是有人將鑑心術同其他術法混爲一談,說不準會給她招來麻煩。
她說完之後,特意強調了一遍:“鑑別的鑑,心……就是這個心。”
她伸出手指,指了指陸淮心臟的位置。
陸淮沒想到林知清會突然靠近,少女的馨香不斷鑽進鼻子裡,他身體一僵,耳根子立馬就紅了:“我,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這樣她以後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說自己會鑑心學了……林知清笑了笑:
“嗯,我現在還不確定這水滴聲是巧合還是有人刻意佈置的,待會兒需得進去觀察觀察,但不管如何,你我都要小心些。”
“嗯。”陸淮的心跳得很快,他略微有些不自然地點了點頭。
林知清並沒有注意到陸淮的不自然,同陸淮這麼說了一會兒話,她感覺耳邊的水滴聲沒有剛纔那麼明顯了。
果然,只要注意力不在那聲音上,那聲音的存在感便會大幅降低。
她輕輕舒了一口氣,還好她發現得早,也能趁機提醒陸淮做些準備。
要不然這第一步都還沒踏出去呢,人就先倒下了。
出師未捷身先死那可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