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決戰之夜 心死之哀鳴
杯戶大道別墅
“叮鈴……”
玻璃杯碎裂的聲音,在沉寂的空氣中十分刺耳,散落一地的酒精變成霧氣瀰漫,而體內的酒精也順着血液爬上了葵野的臉。
汗再次滴落,他不去理會,手槍已經指在了泠的眉心,可泠卻一動不動,依舊面帶微笑。
“舅舅別急,我的話還沒說完呢。”她慢慢的站起來,走到窗邊,看着遠空中的那一輪上弦月。“我還有一個最後的願望,”她望着那一輪明月說,“我的第三個願望,我希望舅舅能夠還我一個完整的家,一個正常的童年,一個平凡的人生。”她低下頭,淚還是安靜的流了下來,再次轉身看着葵野的臉,眼前這個人,已經化身成爲一個真正的惡魔。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啊。”他放下手槍,哀嘆着自己的愚蠢和遲鈍。“原來你什麼都知道,小泠,你的眼睛裡看到了所有的真相,所以現在是你,要開始復仇了嗎?”他握槍的手開始顫抖,視力開始模糊,站在他面前的泠彷彿若隱若現。
“復仇,不是現在,而是一直以來。”她背靠窗戶,抹去眼淚後回想着這二十幾年地獄歲月。“舅舅也許不知道,有好多事你都是不知道的,我現在就來告訴你這些,你不知道的事。”她一步步走近葵野正漸漸散盡體力的身體,她知道,那藥的作用果然厲害。
葵野快要站不穩,他扶着沙發努力的讓自己保持清醒,看着泠的笑容在眼前幻化成無數把鋒利的剃刀,他奮力的眨眼,奮力的呼吸。
“首先,我要告訴你,我從小就立志要殺了你,爲我的父母報仇,然後,我就一直努力着,努力的扮演好你心目中最優秀的殺手,努力的爭取你的信任,努力的讓你看到我是多麼忠心的效忠於你,好讓你放心的給我,我想要的籌碼。”泠抱着胳膊坐在沙發上,剪影倩麗,卻那麼不像她。
葵野看着她的臉,他已經放下了殺機,因爲他意識到酒裡的藥物,已經讓他無法拿槍。就這麼靜靜的聽着吧,他也實在是想聽聽看,那些他從來不知道的事。
“然後,關於赤井秀一,這個FBI優秀的臥底。機緣巧合,我曾在英國見過他一面,所以我一看到他的臉,就知道他是衝着組織而來的臥底,一直以來進展很慢,渴望得到幫助的我,自然會爲他保守這個秘密。後來果然如我所願了,雖然因爲我的自私而讓我犧牲了他,可我還是由於他的關係結識了更多願意不計前嫌並且提供幫助的FBI,再後來,我們就合作一起促成了今晚這場,我最盛大的生日派對。”泠嘆息着這個在她的復仇路上的最大代價,她想通過眼淚告訴赤井,謝謝他的信任,謝謝他的無私。
窗外的風越發猛了,衝撞了白牆,也衝撞了在門外偷聽的那個男人的心臟。
“真的是這樣嗎?泠……”他聽見她親口說着的話語,那麼不真實,那麼殘忍。
“我不怪你,怪我,那麼愛你,就算是這樣的你……”他絕望了,不是第一次,卻比任何一次都痛。
痛是因爲他看到了,聽到了,感覺到了泠的殘缺人生,她爲這樣的人生而在痛苦中折磨自己,這份折磨裡,也包含着她對他無法因恨而割捨的愛吧。
“嗡……”泠的手機震了,不用想就知道,這一定降谷給她傳來了成功的消息。
“Case Closed。”她輕輕的念出。“這是Bourbon傳來的訊息哦,現在,帝都大廈地下二樓的軍火庫和組織大樓,都已經在警方控制中了。”她簡單回覆後就放下手機,看來,這場晚宴就只差她最後這一槍了。
“Bourbon?”葵野的瞳孔在無限放大中。
“嗯,他是日本警察,今晚這場宴會,也有他一份功勞呢。”泠舒了一口氣,那邊圓滿結束,她該快點了。
“哼,真是可悲,泠,其他人我不在乎,可是你,真的重傷了我,這個與你還有着血緣之親的,唯一的親人。”他連說話都開始費力,一個個可笑又可悲的真相,摧毀了他堅固如城牆的心臟。
“其他人你不在乎,那Amaretto呢?我一直都很好奇,我和她,舅舅你會選誰呢?”泠再度擡起那杯黃泉之烈酒,晃了晃,毅然決然的一飲而盡。
“艾陌,什麼意思?”他挪到着身體回到了原來的座位,艾陌,這個唯一讓他失去自我的女人,難道也是這可笑的真相之一嗎?
“你一定想知道我到底在酒裡下了什麼藥,這藥我可以安然的吞下去,而你卻不可以。”泠露出凌厲的眼神。“是Amaretto,這是她親手爲我研製的藥,我吃了之後總感覺不對勁,就拜託志保幫我查,結果你能猜到嗎?Amaretto爲了置我於死地,就在裡面添加了過量的鎮靜劑,所以你現在的症狀,都是拜她所賜。你最愛的女人,夏洛克艾陌,她想要害死我,卻也在冥冥中助了我一臂之力,我能在今夜輕而易舉的殺了你,真是該感謝她呢。”提起Amaretto,泠的眼淚不能再抑制,她有多少的煎熬和不甘心都是因爲這個女人的狠毒,她的生命成爲了最後的賭注,她如何能不恨。
這纔是最殘忍的真相吧,葵野實在是無話可說,他接受這樣的真相,因爲愛情,他早已不再清醒。
“結束吧。”泠不再哭了,她撿起掉在地上的手槍,緊緊扣在他的額頭。”結束吧,夏目葵野……”這一刻她等了多久,就要來臨之時,她突然遲疑了。殺了他,可以換回一個完整的家,一個正常的童年,一個平凡的人生嗎?不可以,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方式能讓她重頭來過,可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夏目葵野,他實在該去品嚐這份痛苦,實在該去地獄贖罪。
“砰!”他的嘴角流下了彷彿是從自己身體裡流出的鮮血,泠好痛,這一切結束,她也該結束自己的愛情,自己的生命了。
“等等……”在泠再扣下扳機之前,肺部中槍的葵野,用僵硬顫抖的手握住泠手裡的槍,他用力擡起身子湊到她的耳邊,說着一句,讓她永遠無法釋懷的話。
“快結束吧……”
泠瘋狂的推開他,閉上眼打爛了他的身體,直到巨大的威力震痛了手臂,手槍才從她的指尖裡滑落,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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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父母……是自殺的,爲了你,他們願意放棄一切……作爲要我讓你平安成長的代價,是他們用命,換了你的未來,他們是爲你而死,不是爲我……”
這是葵野嚥氣前,告訴泠的,只有他才知道的真相。
“真的嗎?有因纔有果,原來一切的開頭,都是因爲我自己,一切又迴歸原點了,我真是活該……”泠蹲下身子抱頭痛哭,她不想聽卻也已經聽見了的,葵野的最後一句話。原來他也有她從來不知道的真相,這樣的真相,足夠讓她償還這些年來的自作自受。
“都結束了,泠,我們呢,也結束了嗎?”
門外的身影失魂落魄的飄走,他也想結束,能否和泠一起,一起終結在她的碎夢裡呢……
赤井還在朝着杯戶大道飛奔而來,看起來不遠的一段路,卻像是長途跋涉,他的神經裡只擔心着泠的安危,降谷一通接一通的電話他都充耳不聞。
到了,下一個轉角就進入杯戶大道了,越是接近別墅,他越是放慢了車速。還有一段距離,他看到了那座別墅裡隱約閃爍的燈光,他停在路邊,不知道是該等待還是該去探查情況。猶豫間,一束突然出現的強光刺痛了他的雙眼,引擎伴着風的呼嘯,匆匆從赤井的摩崖旁掠過。
好熟悉的感覺,好懷念的引擎聲,赤井順着它消失的方向確認了,那極速閃過的,不正是Gin的愛車,保時捷365A嗎。
他果然跟着泠來到了這裡,可是泠呢?她還在裡面嗎?她安全嗎?夏目葵野也還在嗎?他實在是無法不去理會這種越來越強烈的糟糕預感,他幾乎要衝進去一看究竟,幾乎要忘了設想他這麼做的後果。
“泠!”她出來了,赤井鬆開已經放在車門把手上的左手,他看着泠,隔着一條街卻能清晰的看見她臉上的神情。
她的眼淚在街燈下反射着耀眼的光,她的身體搖搖晃晃,幾乎是跌進了賓利,她啓動了車子,卻遲遲不踩油門,她深呼吸着,將頭埋進了方向盤。
“你成功了,泠。”赤井從她臉上看到了結果。“你終於成功了,恭喜你。”赤井的呼吸和緩了,心跳平靜了,看着泠在哭泣,他也想爲自己的命運哭一哭。
“就此結束了嗎?你已經做到了,可是我好像還什麼都沒做,還沒爲明美報仇,還沒親眼看着組織組織徹底崩潰瓦解,還沒讓這雙染上鮮血,一切都還沒……”他不想留下遺憾,不想結束得如此潦草,最重要的人還沒出現,最後的高潮還來呢。
他重新振作着精神,重新鼓起全部的力量,不管作爲終極目標的那個人是泠最愛的男人,他只知道,他是殺了自己一生所愛的,此生不能原諒的仇人。
泠的車子開走了,他相信她會帶着他找到Gin,他偷偷的跟上去,遠遠的跟着,不管愛情是怎樣的一種劇毒,反正他已經中了毒,再也不怕了。
“差不多了,撤退吧。”還守在組織樓下的FBI們依照James的指令準備撤退。
“回別墅嗎?”大戰結束後的Joesen顯得有些悶悶不樂。
“嗯,先回別墅,我們還有一些事情要與日本警方溝通。”James回答。
“怎麼了?想回國了嗎?”Judie挽着他的手臂。
“沒有,只是覺得,這樣就算玩完啦?”他心裡期待已久的決戰可沒有那麼容易打下的。
“你這麼一說,我也有這樣的感覺。”一旁還在收拾槍械的Herry也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你們是在擔心目前還行蹤不明的那幾個人嗎?”James問。
“嗯,Vermouth和Amaretto,Gin還有其他一些高層人員,他們應該不會不察覺我們今晚的行動,而且夏目泠可是要殺了他們一直仰仗着的Boss,我擔心,得知了情況的他們會對夏目泠下手。”Judie分析着情況。
“好消息。”James看着泠傳來的簡訊,面露笑容說,“夏目泠那邊已經搞定了。”
“那太好了,可是這樣一來,她也就更危險了,特別是與Boss有着特殊感情的Amaretto,如果被她知道了一切,她一定不會和她善罷甘休。”Herry補充着意見。
“看來還不能結束,我們要做的工作還有很多啊。”James又把心臟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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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多好,不管要花費多少時間精力,一定要他們全部一網打盡纔好呢。”Joesen又來了精神。
“砰——”
“Herry!”第一個反應過來的Joesen馬上把衆人拉到了裝載着槍械的箱型車後。
“說來就來了呢!”Herry捂住冒血的手臂,James馬上用扯下的布條爲他簡單的包紮。
“是Amaretto!”Judie從一票黑色大軍中看到了身着血色戰衣的夏洛克艾陌。
“速度真快,她這麼來是因爲組織被毀還是因爲得知Boss已經斃命了呢?”Joesen從她的反應上猜測着。
“反正她是不會放過我們了,集中精力迎戰吧。”Judie勇敢的衝了上去。
“知道了。”Joesen也衝了上去,還好Amaretto手下的人不算多,他們幾個加上還沒撤離的同事,足夠應付了。
夜色中,Amaretto的血色戰衣十分顯眼,她擡着機關槍胡亂的掃射。從凌亂的髮絲和幾近崩潰的神情看來,她已經得知了葵野已死,而葵野的死對她來說,就意味着毀滅。她的心已成灰,在徹底幻化爲塵之前,她還得找到那個兇手,決一死戰。
“夏目泠在哪裡?你們把她藏起來了吧,把她交給我,我放你們走。”Amaretto步步逼近,她顯然不想再這樣打下去,她知道是泠,她只要泠站在她的面前,親耳聽她說,親手將她打入地獄。
“你想得美!”Joesen撇撇嘴,舉着槍直直朝她衝了上去,而Amaretto的情緒早就影響了她的作戰能力,Joesen的進攻,她已完全招架不住。
“手下留情,Joesen!”James阻止了即將要朝她發射致命一槍的Joesen。“她已經受傷了,帶她回局裡吧。”James將槍別回腰間,並指示Judie爲她戴上手銬。
Amaretto倒在血泊之中,幾處傷口讓她再無還手之力,身體上的疼痛根本不敵心口上的痛不欲生,她看着身邊橫七豎八的屍體,即使血流成河也抵擋不了她誓死親手裁決泠的決心。
而向她走來的Judie帶着憎恨,她看着那表情,無所畏懼的冷笑着,她用手支撐着地面努力直起身子,抹去臉上血鏽味的紅色液體,用最後一口不甘心支撐着殘喘的性命。
就在Judie俯身準備戴上手銬之際,她以出乎意料的速度和驚人的毅力挾持了她,她用她的身體做支撐,奮力的站起來。她笑着,笑得哀豔,那麼絕望而倔強。
“Amaretto,住手!”James用槍指着她,同時用眼神知會其他同事從她的後方包圍。
“沒用的……”她的淚在笑中氾濫成災,“我愛他……”她的瘋癲和啜泣深深震撼了Judie的心。
Judie冷靜的等待着時機脫逃,可是身後的這個爲愛癡狂的女人,讓她驚歎,讓她感慨。
“帶夏目泠來見我。”說着,Amaretto從口袋裡拿出一支針管。
“不要,我答應你的條件!”Joesen覺不允許那恐怖的液體流進了Judie的體內。
“馬上帶夏目泠來見我……”她已經聽不見外界的任何聲音,只是冷笑着,慢慢把那針水注射進了Judie的動脈血管。
“Judie!”眼看着這一切發生的Joesen直接衝了過去。
“別過來!”她丟掉針管,用槍抵住Judie的太陽穴。“別怕,這只是肌肉鬆弛劑而已,不會致命。”她架着Judie的脖子,慢慢往自己的車子移動。
“Joesen……”那針水在體內的流動還是讓Judie恐懼,她小聲呼喊着,慢慢開始絕望着。
“日出碼頭,我會在那裡等她,我只要她,否則,就讓這個女人替她贖罪吧。”Amaretto帶着Judie鑽進了車子,銀色的威茲曼在寂靜的馬路驚起一陣呼嘯。
“Judie,等我,我馬上來救你。”Joesen開着車超碼頭狂奔,理智與情感的撕扯,快撕碎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