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死因
天乾物燥,正是火災易發的季節,靈堂掛着的白幡尤其易燃。
楚翎這一腳踢得正正好,帶火星的紙灰飄出來,灑得到處都是,有的濺到帳幔上,有的落在衣襬上。
這可要了命了,在場都是皇親國戚,出了事還了得?
於是宮人內侍齊齊上場,潑水的潑水,滅火星的滅火星。
楚翎已經退到靈柩邊上,卻見那幾個內侍一動不動,心裡更加確定。
“二哥小心,那邊還有!”
她一邊喊着,一邊往後邊避去,慌不擇路中,碰到了旁邊的連枝燈。
連枝燈有專人看着,奈何場面太亂,宮人也在避讓,一不留神,就這麼被撞倒了。
“嘩啦啦……”
連枝燈本就龐大,帶着幾十支燭火傾倒,簡直嚇人。
更可怕的是,它傾倒的方向還是靈柩!
“公主!”被人羣隔在外面的鄭秋魂飛魄散。
那幾個內侍終於動了,有的去擋燭火,有的去護靈柩。
“啊!”於是楚翎一邊叫着,一邊閃身到另一邊,對着靈柩的方向用力一撞……
“怦——”還沒合上的棺蓋就這麼被撞歪出去。
“大哥!”她像是被嚇了一跳,驚慌地撲上去看看情況。
旁人聽到聲音,轉頭瞧見這邊的情形,一時目瞪口呆。
“殿下!”呂嬋大驚。
“大哥!”楚翮也慌了。
那幾個內侍更是手忙腳亂,要護着靈柩不被燭火碰到,又想去拉開楚翎。
但是宮人很快涌了過來,把他們衝散了。
於是楚翎順利地看到了長兄的遺容。
太子楚翌無聲無息地躺在靈柩中,已經整理過的面容乾乾淨淨。
“大哥!”悲傷不由自主涌上來。
楚翎一邊哭着,一邊目標明確,去摸楚翌迭在腹部、藏在大袖下的手。
“公主小心!”一名內侍試圖將她帶離。
“公主!”鄭秋及時擠進來,很自然地護在一旁。
於是楚翎身邊很快被宮人圍滿了。她們不在意楚翎有沒有接觸到靈柩,只在意她會不會被傷到。
內侍無可奈何,只能儘快清理現場,讓一切恢復正常。
只要正常了,就能順理成章把公主帶離靈柩。
這麼短短的時間,應該不會出事吧?
當燭火被一一熄去,火星也都盡數滅掉,大家終於鬆了口氣。
楚翮顧不上別的,立時往靈柩那邊擠去。
“阿翎!快回來……”
話沒說完,就被楚翎的一聲尖叫打斷了。
“這是什麼?大哥的手怎麼會是這樣?”
女孩兒聲音尖細,瞬間穿透了懷德殿的混亂。
在場的皇親國戚、東宮姬妾、宮人內侍,全都看了過來。
——他們的目光,集中在靈柩裡被高高舉起的一隻手上。
這隻手寬大、蒼白,帶着微微的浮腫,使得發黑的指甲格外醒目。
楚翮呼吸一窒,腦子一麻,整個人僵住了。
呂嬋“唰”地白了臉色,盯着那隻手,跌跌撞撞往前走。
“太子妃!”
她推開宮人,撲到靈柩前,抓住那隻手,用指腹搓了搓。
是黑的,不是沾了什麼,就是指甲發黑!
“大嫂,你看!”楚翎拉下衣袖,露出遺體手臂上淡淡的青斑,一個又一個……
“怎麼會這樣?”呂嬋口中喃喃,腦子裡一團亂麻,反覆翻看。
不遠處的皇親國戚們也都吃了一驚,小聲交頭接耳。
“人死之後會發青嗎?”
“我聽說會有屍斑……”
“屍斑不是這種顏色,祖父去世的時候我見過,應該是暗紅色的,不會發青!”
“對啊,更不用說指甲……”
這時候,有人慢吞吞唸了一句話:“凡服毒死者,面紫黯或青色,手、足指甲俱青黯,身或青斑……”
周圍一靜,只有一個宗室紈絝聽得稀裡糊塗,傻乎乎地問:“楊小公爺,你在念什麼?”
那位楊小公爺淡淡瞥過去一眼,說道:“洗冤錄,卷四,服毒。”
“哦。”那紈絝頓了一秒,突然反應過來,叫道,“服毒?你是說太子中毒了?”
這聲驚得大家一個哆嗦,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什麼啊,這種事心裡知道就好,叫什麼叫?康王府的小九果然是個不知輕重的傢伙。
“太子殿下的臉也是這樣的嗎?”這位小九公子還想擠過去,“看起來好像很正常啊!”
說着,楚翎已經端起潤喉的茶水輕輕一潑,再用帕子擦去收殮時敷的粉,立時露出上面隱隱約約的青斑,連嘴脣也是暗青色的!
事實確認無疑!
“太醫!叫太醫!”呂嬋顫着聲音喊,眼淚不由自主滴落下來。
楚翎同樣心痛如絞,但她知道自己有更重要的事得做,一邊作勢向外走,一邊喃喃道:“父皇呢?我要告訴父皇!大哥被下了毒的,這不是意外,這是謀害!”
楚翮回過神來,連忙道:“阿翎,父皇病了!父皇已經被大哥的死訊打擊到病倒了!你這樣跑過去,萬一父皇受不住刺激怎麼辦?”
楚翎停住腳步,哭得六神無主:“那怎麼辦?總要有人做主吧?大哥好端端被害,怎麼能不管?”
“我沒說不管。”楚翮柔聲安撫,“正因爲茲事體大,我們更要謹慎。大哥身爲太子,還沒弄清楚就胡亂傳揚出去,只怕會引起動盪。不如聽大嫂的,先叫太醫來驗過再說。咱們畢竟不懂,萬一不是那麼回事呢?”
說得太有道理了,還把責任推到太子妃身上。
可呂嬋只是叫太醫,沒說不能報信。
楚翎啜泣着點頭:“好吧!太醫,太醫在哪裡?”
懷德殿有這麼多老頭老太太哭靈,本就有太醫值守,聽得喚聲,急忙過來。
“怎麼只有一個?”楚翎不滿,“再多叫點。秋娘,去太醫院,把所有當值的太醫都叫過來!”
鄭秋應聲,使喚宮人:“快去!能叫幾個叫幾個,一定要把院使叫來。”
“是!”宮人急匆匆地往外奔去。
楚翮張了張嘴,似乎想阻止,卻沒有理由。
楚翎垂下頭遮住嘴角的冷笑。
主殿哭靈的都是宗室勳貴,可偏殿還有文武百官,又是着火,又是中毒,現在還大張旗鼓請太醫,就不信沒人過來探個究竟。
很快,門口傳來腳步聲,一個沉穩的聲音傳來:“臣張鼎元,敢問殿中發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