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終人散之後,北辰元凰一路陪她走回白花館並在白花館留宿。這在後宮中人看來,似乎也是理所應當之事,誰讓她哥哥立了軍功呢?但即墨憂就是寧願傻一些,只當是北辰元凰待她情意深重。
有時候也忍不住要多想,但更多的時候是覺得,在這深宮裡,令人寒心的事情那麼多。不騙自己,簡直沒法活下去。
雖然北辰元凰沒事的時候,總喜歡感慨自己年老衰朽的話,但也不過是說說而已,正當盛年的人,纔不會忌諱說這樣的話,算起來,他今年還不到三十歲,牀榻之間,可是半分精力不足的跡象都沒有。
因此即墨憂才願意相信,這些年,北辰元凰之所以不願多納後宮,是真的因爲顧念舊情。
只是,那份情意寄託在哪個人身上,就不知道了。
女人生性都是敏感的,明知道帝王之愛原本就難以奢求,但無論如何,還是盼着自己在那個人心中的分量能重一些。
多年前在苗疆初相遇的時候,北辰元凰還是個少年,那個時候在南方溼冷的大雨中,他帶着一身傷倒在泥濘之中,即墨憂採藥途中遇見他,本來是打算置之不理的。南苗那邊,遇見落魄的陌生人,不帶回去煉藥都算是很善良了,見死不救,原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可是,錯身經過的瞬間,無意識的回頭,看見了北辰元凰的面孔,她就不由停下了腳步。
被骯髒的雨水浸泡的蒼白的面容,緊緊的閉着眼睛,就算在昏迷之中也一直皺着眉頭,似是在承受無盡的痛苦,可是那張臉,是真的好看啊,輪廓分明弧度冷峻,帶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澀與倔強。南苗那邊,從來就沒有見過那麼好看的男人。
帝王血統,數十代美人如雲的後宮養出來的,別說是南苗了,就是整個天下,這般好看的男人也少見。即墨憂那時候還年輕,輕易就被北辰元凰出衆的外貌吸引。
相處時日越久,感情也越來越深,這種事,原本也沒有什麼道理可講,當初她累了好幾天,纔將重傷的北辰元凰從鬼門關拉回來,結果,傷勢還未完全痊癒,又要上戰場與苗王死磕。隔了這麼多年,即墨憂依然覺得自己是最瞭解北辰元凰的人。
知道他的底限在哪裡,也知道他這帝座,坐的有多麼不容易。
此時夜深人靜,睡不着,就靠在牀邊靜靜看着北辰元凰安然睡着的面孔。
醒的時候縱橫闢闔城府深沉,睡着了,就依然是昔日那個孤單的少年。當年他
纔剛即位,就一心想要平定苗疆立下軍威,孤軍深入被引入陷阱險些戰死沙場,回頭站起來,依舊不管不顧的衝殺過去。
他是帝王,又不是武將,何必那般不惜死。即墨憂當初不明白,到後來才知道,那個時候北隅皇朝風雨飄搖。他的皇位原本來歷不明,可是他下了狠心,一定要爲北隅開拓疆土治理出一個盛世,要讓天下黎民知道,他絕對不會比那位失蹤的太子差。
即便如此,午夜夢迴時依然會被噩夢驚醒。他的母親原本就是心機深沉的人,不管他怎麼做,滿朝大臣都會用驚疑不定的眼神看着他,隔了那麼多年了,他還是相信,若是那位太子歸來,天下便會立即從他手中墜落,所有人都會背叛他,對另一個人俯首稱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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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太子失蹤的時候,他也不過是個嬰兒,他自幼被當做帝國的繼承人教導,就算死,也該蓋着北隅的龍旗而死,他不能容忍別人對他的質疑,更不能容忍自己的失敗。
當初在南苗並肩血戰,多少次生死一線。總算一起活着迴天啓了。即墨憂也知道,她是爲北辰元凰立下了大功,可是,那個人原本喜歡的卻並不是她。待她那樣好,也許只是出於感激與愧疚吧。
他們之間沒有孩子,這如同露水一般微薄的情緣,已經維持了十幾年,就像是盛開在心底的曇花,顫顫巍巍,不知道哪一刻就會零落成泥。
不過是一晌貪歡罷了。
也不知是什麼時候迷迷糊糊睡着的,醒來的時候才發現,原來北辰元凰已經走了。
那個人向來體貼,去上朝的時候,都不會在寢殿之中更衣,以免吵到她。之前就說過,因爲知道她向來習慣晚睡的緣故,因此清晨想讓她多睡一會兒。
老夫老妻就是有這點好處,清楚彼此的習慣,在細微之處照顧彼此,那樣處於日常之中的脈脈溫情,比什麼都珍貴。
梳洗的時候眼看着就到中午了,落梅進來報,說是即墨城在正殿那邊等着她,看這時辰,應該是一下朝就立刻過來了。她想着應該是急事。就隨便將頭髮挽了,連衣服都沒換就出去見客了。
反正是親哥,也不在乎這些。
即墨城見了她,也不客套,單刀直入道:“湘靈入宮之禮,這次還是由你操辦嗎?”
即墨憂愣了一下,道:“照慣例應該是我吧,我打算今天就把給禮部那邊的呈文遞過去。都是正妃的身份,我辦什麼,也得送到明成殿那邊給慕容妃籤個字。她倒不至於多管閒事。
哥哥你很在意這件事嗎?”
“我昨兒個聽陛下說,打算讓湘靈暫時居住在六庭館。倒是並不急於召幸她,因此纔想着過來問問你,納妃的事,要多久才能辦完?”
“哥哥你莫不是糊塗了,當初我入宮的時候你又不是不知道,從給禮部遞呈文,到選日子,再辦冊封典禮,入宮,加起來零零總總也得快兩個月吧,碎島在咱們這邊又沒有行館,暫居六庭館也沒什麼奇怪的吧。”
“總覺得心裡不安,你有沒有什麼辦法把事情辦得快一些?”
“要多快?”這是怎麼了,嫁娶雙方都沒見着急,也不知道她哥在急什麼。
“一週之後,我就要再回東海郡督戰,我是想着,最好我人到那邊,就可以立刻將湘靈平安無事嫁入北隅皇室的事情告知戢武王,讓他安心。”
“那就是十幾天了,嫁個妹妹,要這麼急麼?”
“湘靈是重過戢武性命的存在,碎島那邊決戰將即,我不想讓他心存顧慮。就算死在戰場上,也該走得放心。”
“你想什麼呢?他是王,關鍵時候自然有親衛隊誓死保護他,就算戰敗,哪那麼容易死?先逃出來再向北隅求援不就行了,反正也是結盟。”
“算了吧,淇奧自視甚高,自以爲自己一個人就頂的了一支軍隊,哪一次打仗不是親身上陣拖都拖不走。他與元別約好月中決戰,要麼勝,要麼死,絕不會苟且偷生的。”
話聽着哪裡不對,她驟然意識到,戢武王做世子的時候,本名是叫槐生淇奧。即便如此,淇奧這兩個字,也不是該她哥隨隨便便叫出口的。
輕輕皺眉道:“哥哥,你這是怎麼了,明明在碎島那邊跟他們打仗的,和王世子私交那麼好,都傳到內廷了。還敢關心人家公主的事情,回頭給人蔘上一本,說你裡通敵國,該如何收場?”
“陛下心裡有數,再說了,跟我打仗的是殺戮碎島,又不是他們兄妹兩個。”
“若是戢武王重歸王座,他就是殺戮碎島,你真拿他當知己好友?日後戰場相見又該如何自處?”
“非得要戰場相殺,我和他都不會手下留情。但湘靈是無辜的,你是我妹妹,因此我才懇求你照顧她。我和戢武王,早晚都是死在海上的命。不會拖累到你。”
“你……”簡直被他氣到說不出話來。一個大家族,能相互信得過的,也就他們兄妹兩個了,怕什麼拖累,說到底,還不是爲他好,才推心置腹說這些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