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天見天楊師傅逗留在烏雲寺內。想想軍營中本無事可做,索性也留在寺中整日裡陪着師傅。這一夜,錦天臥於禪房內翻來覆去難以入眠,索性披衣下得牀來,到寺內的院中觀賞月色。
遼西的夜色此時是那麼地絢麗多嬌!繁星點綴着蒼穹的夜空,彎彎的月亮倒掛在雲梢。輕柔的夜風吹在臉上稍有些涼意。時值深秋,遼西的夜晚已經有些冷的感覺。
錦天立於院中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到空氣清新而溼潤,其中還夾雜着海水的鹹味兒。他伴着涼風、伴着彎月從中院走到後院、又從後院走回中院。
也許是近日來突然閒了下來,心中開始思念遠在盛京的琪格格。想到妻子那嬌俏天真的模樣,錦天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甜蜜的微笑。琪格格雖然年紀尚小,但對他那份真摯的感情是不容置疑的。
自打嫁入錦親王府,她就一心一意地守護着他。在府中她從來不在他面前擺着格格的架子,甚至對府中的下人也從不擺出公主的架子。
整個人純真而懂禮。錦天知道,自小在宮中嬌寵長大的格格,能在錦親王府做到無一絲公主的架子,實屬難得!
那是因爲在她的心中,錦天才是她的天、她的神。因爲她對錦天無絲的愛,才能做到像個普通的小婦人一樣苛守着妻子的責任。
錦天想到此,心中升起深深的愧疚感。與格格成婚以來,自己大多時間都在忙於軍務和政事,就是身在盛京也是極少有機會陪格格身邊。
當偶爾有了閒暇時間陪她的時候,琪格格總會開心得整日裡哼着小曲兒,整日裡笑容滿面。錦天的眼睛有些溼潤,他站到院中的井臺上遙望着盛京的方向默唸道,“我的妻,我的公主。夫在難眠時想你了,你可感覺得到我的思念?”
正當錦天聚神于思念之時,忽然後背閃過一條黑影。這條黑影身形極爲敏捷,閃到錦天的身後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頭,緊接着一扭身,輕飄飄躍上了高高的寺院牆向西急馳而去。
錦天見狀,不及多想,亦飛身躍過寺牆向着黑影的方向緊追。他感覺這個黑影並無惡意,否則趁剛纔自己發呆之時,黑影若想下手害他,他早就身首異處了。
一種好奇感驅動着錦天緊緊咬住黑影不放。黑影的輕功似乎極佳,錦天追得近些黑影就加快步伐;錦天離得遠些,黑影就放慢步伐。錦天在後邊越來越確認黑影有意引導他去一個地方。
藝高人膽大,無論黑影出於何種目的,他今天豁出去了。一路追着黑影直向烏雲山腳下而來。這烏雲山是連山地界很大的山脈系。烏雲山不是一座山,是由十幾座高聳入雲的山一山連着一山組成的一個半圓形的的山脈。
每座山都是高聳入雲,終日裡有一半兒聳入雲霧之中,遠遠望去如仙境、如幻境,景色甚是狀觀!故名曰烏雲山。
整個山脈系剛好將這座小山村與寺廟羣環抱起來。像是母親的懷,時刻爲幼子遮風擋災。每座山上都長着茂密的橡樹,這種樹在其它地方極少見。橡樹結一種果實叫橡果兒,是一種鹿兒、松鼠最喜歡
的食物。
黑影帶着錦天直入正中一座山的半山腰處。藉着朦朧的月色,錦天搭眼前望。只見眼前現出一座不大的石頭房,房四周用半截兒圓木圍成一個籬笆小院兒。這座小院隱蔽在茂密的叢林之中,從山下往上看,根本看不到這個小院。
錦天估計黑影進了這座石房內,一閃身也躍入院中。用白紙糊的窗戶內隱隱現出一縷燈光。錦天輕咳一聲道,“屋中何人,出來答話。”
門簾一挑,一位粗布藍衣老者走出房來朗聲笑道,“來者是錦天吧?你不識我,我卻識得你。快請屋中敘話。”說罷一挑門簾做出讓客的姿態。
錦天見老者這般客氣,聽他的話音似乎認識自己。也不客氣,一閃身進入屋內。屋內只點着一盞松油燈,燈光還算明亮。
錦天進得屋內,發現了剛纔引自己來到此處的那個黑影。黑影正摘下黑色的小帽兒,一縷烏黑似瀑的黑髮傾泄而下,原來是個女子!
那女子轉過頭來,先是露出潔白的玉齒向錦天嘿嘿一笑道,“剛纔多有冒犯了,我的錦天爺!”語氣中帶着頑皮、調侃的意味兒。
錦天藉着燈光仔細打量着眼前的姑娘。只見她圓圓的瓜子兒臉上一雙頑皮靈動、水汪汪的大眼睛甚是迷人。一襲黑衣遮不住她那白如脂玉的肌膚。錦天暗嘆“此等山野之中,卻生有如此靈秀的女子。”
女子見錦天望着自己發呆,翻動着黑眼珠兒問,“錦王爺?看什麼呢?我臉上長美人兒了還是長黃金了?”
錦天被她這調侃逗樂了,言道,“妹妹本就是個美人兒,你若臉上再長一個美人兒豈不成了妖怪?”
少女也不生氣,呵呵一笑道,“錦天哥哥,今天認識你是我最開心的事兒。我沒想到袁伯父還挺會生的,看你的模樣兒還算英俊。本姑娘最見不得醜男人,鬧心。”
此時老者送上一盤鮮棗,訓斥道,“別胡言亂語的,初見你錦天哥就如此放肆,將來看哪個男人敢要你?”說完復對錦天說道,“這丫頭久在山中,平時裡也沒個人兒陪她說說話。整天和那些山裡的動物兒說些逗悶的話,不懂得太多的禮數。你別見怪。”
錦天嘿嘿一笑道,“我倒是挺喜歡妹妹這種野丫頭的性格兒,說話不累且開心。”少女瞪起了她的黑眼珠兒道,“誰是野丫頭?我是有爹孃的人!再說我都十六歲了,早不是丫頭了,應該叫我姑娘!”
錦天被少女這樸實又刁蠻的話語逗得前仰後合,居然忘記自己是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見到了二個陌生人。
自打一進屋兒,感覺像是親人相見似的,沒有一絲陌生的感覺。故而說了半天的話卻沒有打聽人家的來歷,此番黑夜裡引自己來到此處到底爲何?
錦天又與少女說笑了一陣,才問老者“老伯,請問你們到底爲何人?怎麼會深夜將我引到此處?”
老者呵呵一笑道,“老朽名戚廣鎮,戚繼光將軍的第五子。我父戚繼光抗倭勝利後,曾調任山海關任過薊遼總督。後因張居正被殺,累及我父,我父只好棄甲歸田。”
錦天更加好奇地追問道,“我聞戚將軍祖籍山東,他卸甲後理應回到山東老家。可是老伯你卻怎麼居於遼西大山之中?”
那個少女接過話來言道,“我父年輕時曾是你父親軍中得力的虎將,與你父親共守關錦防線多年,情同手足!你父被殺後,我父曾與祖大壽一同爲袁帥的冤殺而奮慨。可是我父卻沒有祖大壽那麼幸運,引來錦衣衛的追殺。我們不敢回到故鄉累及家人,故藏在這大山之中,一躲便是十多年了!”
錦天聽罷起身復向老者深施一禮道,“錦天見過伯父。”老者扶着錦天重新坐到炕上才道,“我這個小女是我隱居於此時與一位當地的滿族女人所生。我本想就在此地與那個滿族女人一同生活,了此餘生就罷了。可未曾想,她命不長,生下這丫頭不久便得了一種吐血的怪病離世了。”
老者頓了一頓又道,“如今是我父女倆在此深山中相依爲命,靠養鹿爲生。鹿茸是我們這裡的寶貝,每年遼西商人都要主動上山來收貨。日子過得雖然清貧但也自在逍遙。前日裡我到村中去換米鹽,偶遇你在廟門口與一幫清兵理論,才知曉你便是袁帥後人錦天。”
錦天看看坐在他身側的姑娘問道,“那這小丫頭,哦是小姑娘叫什麼名兒?”錦天自打見到這位姑娘,也許是因爲她的直率與調皮,從心裡往外地喜歡逗她。
果然姑娘聽錦天又在用言語調侃她,突然張開血盆小口兒對着錦天的肩頭就是狠狠的一口,咬得錦天一咧嘴。
姑娘咬完說道,“我是姑娘不是丫頭,這回可記住了?橡果兒姑娘就是我。”錦天一聽又樂了,“橡果兒?這是小名兒吧?我要大名。”姑娘俏皮地從炕上跳到地上“我們山裡野人和你堂堂大清王爺無法比,我有一個賤名兒就不錯了。哪裡還有什麼大名兒?”
錦天見姑娘無可理喻,轉頭看着老者問道,“她真的沒有大名兒嗎?”老者言道,“大明未滅之時,我們不敢以真實姓名示人,故而也就未曾給她起名。”
錦天看着橡果兒言道,“如此嬌俏、美麗、野蠻的姑娘應該有一個很特色的名字纔好。”橡果兒將鼻子伸到錦天的下頷處,歪着腦袋向上望着錦天的嘴巴說,“錦王爺,小女子求您賜個好聽的芳名兒可好?”
老者坐在炕頭呵呵笑道,“橡果兒,莫再逗你的錦天哥哥了。你這孩子見誰都是沒大沒小的,你這樣無禮,錦天哥哥被你嚇着了。”
錦天有意逗她,歪頭想了想道,“其實名字是現成的。你姓戚,就叫戚果兒。”橡果兒又張開了她那張血盆小口兒,錦天哈哈大笑着一翻身躲進了炕的裡頭。
從自己出世以來,從未有過的開心與放鬆。他坐在炕角兒看着這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心中說不出的喜悅感。
玉蟬是他的糾結妹妹,琪格格是他的柔情妹妹,這又冒出來個橡果兒妹妹,開心妹妹!戚廣鎮似乎也很享受這兄妹倆的打打鬧鬧,邊吃着棗兒邊笑呵呵地看着兩個年輕人。這一夜,大山裡充滿了歡樂與和協,似久別重逢的一家人,一見面便是如此地融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