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在家裡也擺家宴,雖然只是一個縣試,她卻很高興,對孩子們非常讚賞。
她笑道:“別小看這個縣試,有多少人一直被卡在這個門檻之外呢,你們能過便十分優秀,要再接再厲,爭取一鼓作氣過了府試和院試。沒過的也不要氣餒,下一次再爭取。你們都是咱們林家的未來和希望,在我的心裡,你們都是一樣的。”
老太太既然都這麼說,大家哪裡還有不感激涕零的。
他們讀書都是族裡供養,不需要勞作,考中也是他們該做的。
老太太環顧四周,視線落在林大秀身上,點點頭,“大秀這一次做的很好,祖母還不知道你這麼有讀書天分呢。”
林大秀立刻謙虛表示自己沒什麼。
老太太示意他不必緊張,“你們爲家族爭光,家族自然以你們爲榮,想要什麼只管說,該給你們的,家裡也不吝嗇。大秀名下還沒有土地,先劃一百畝給他,一切出產隨他所用。”
大家立刻恭喜林大秀。
林大秀接收到兒子眼神也就沒推讓,謝了族裡和老太太便就收下。
那邊小方氏好不容易得了機會能出來透透風見見人,以爲仗着兒子林毓軒的功勞呢。
現在看老太太不獎勵林毓軒反而只獎勵林大秀,哪裡能高興,她拿眼使勁地瞪林中方,既然林大秀有,那自己兒子肯定也應該有啊。
他也太看得起林中方了,他可從來不違逆老太太,林毓貞不是也沒有嘛。
因爲老太太的賞賜,家宴推進到了高潮,都紛紛聊着縣試的一些熱鬧事兒。
林承潤找急得抓耳撓腮的,他大喊道:“五叔,你給我們講講,你是怎麼考中的唄,原來大家都覺得你考不上呢。”
這孩子,真是實話實說。
林毓鋒和小宋氏十分尷尬,異口同聲地輕斥他,“說什麼呢。”
林大秀也不介意,笑了笑,“其實我自己也稀裡糊塗的,想必是大伯給的那些程文時文有效,我拼了命地背,走好運就考中了。”
小方氏咬牙切齒,她也聽兒子講了,中個屁,不過是因爲長得俊,那黃知縣就跟沒見過人兒似的,當着滿堂考生的面竟然一個勁地誇林大秀長得好看長得俊。只怕只要林大秀不是個草包,能把卷子寫滿,他就能取他中!
小方氏和兒子如何不恨呢,他們卯足勁要把林大秀踩在腳底下,到時候要他好看,自己高高地中了林大秀獨獨不中,這多有面子?
是知道躊躇滿志的林毓軒,就在覺得自己能中縣案首的時候,出師未捷,居然被林大秀打了一悶棍,蓋了頂。
尤其還是一屁股坐在頭上,怎麼不鬱悶?
林毓琦是個心直口快沒有心計的,在屋裡聽他娘和哥哥說多了,自然忍不住,他譏諷道:“太奶奶,應該讓我也去。”
老太太瞅了他一眼,“你能把題目看全了?”
林毓琦笑道:“這有什麼,我覺得我長得也挺好看,黃知縣看到我,保管也得高高取我,就算沒有第八,也得給我個第十。”
“混賬!”林中方罵了他一句,不是爲了維護林大秀,而是老太太的面子,這混小子敢這樣跟老太太說話,簡直無法無天。
老太太擺擺手,“也不算混賬,既然這樣不如讓毓琦也開始讀書制藝,後年下場試試。”
童生試三年兩試,去年今年考過,來年鄉試,後年再繼續。
老太太一錘定音,林毓琦還得意洋洋,覺得屆時自己肯定高中。
娘和大哥都說了,林大秀那樣的草包都能中,那真是傻子也能中。
自己比傻子可聰明多了。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選了一條什麼路,自此這地獄模式正式開啓,雖然長得還行,也有小聰明,可注意力不在學習上,又不像林大秀那麼好運有個好兒子,而老太太這樣發了話,那就說明也是要他好好讀書,就不是從前三日打漁兩日曬網那樣玩,自然要好好督促他。
這意味着,林毓琦必須每天卯時起牀,卯正上課,每天做功課,第二天檢查不過關打、手、板!
而且是毫不客氣地打,嚴師才能出高徒,先生們向來毫不吝嗇自己的嚴苛的。
從此之後,林毓琦的無學無術之名,在學堂裡也會遠遠地流傳下去,供學生們取樂。
因爲四月還要參加府試,所以這之後更要用功學習,家裡的一切應酬都免了,儘可能地給他們騰時間來學習。散了家宴以後,各自回去休息,之後要繼續溫書。
林重陽拉着他爹高高興興地回去院裡,春紅和秋實也替他們高興,最近這些日子他們沒少跟着煎熬,風言風語也不少的,不過他們自然不會跟少爺們提起的。
林重陽拿了錢賞了兩人,春紅還猶可,給秋實激動得直謝賞,這可是第一次拿新主子賞賜呢。
第二日一早林毓堂就帶了那一百畝地的地契過來,以後林大秀就有權力自己處置這一百畝地,是賣還是收成全憑他自己。
林大秀道:“這個我也不懂,還是家裡一起打理吧。”
反正現在他有燒肉的分成,根本不缺錢,再說缺什麼他兒子和林家就置辦了,也不用他操心。
林毓堂道:“你拿着,打理當然還是族裡弄着,有人幫你種着,收了租子換了錢你自己拿着就行。”
林大秀便遞給了兒子。
林毓堂這些日子也都知道父子倆的習慣,不多說什麼,畢竟小九看着比林大秀更讓人放心。
林中和也早用盡手段,找了府試往年的題目、程文,以及程知府的往年科考程文以及習作,甚至還有他往年在別地爲縣官做考官時候出的題目。
這些林家要參加府試的子弟都有,林大秀也給戴敏輝和李增仁寫信,約定到時候去密州抄題目。
那麼多,他可不想一一給他們抄,能累死他。
林大秀還是想回密州,在那裡可以專心背書,當然在林家也挺好,就算林毓軒陰魂不散地時常出現在他跟前,可也沒有發生什麼衝突。
只是他還是擔心自己兒子,兒子畢竟小,這一次自己縣試高中,還壓了林毓軒一頭,林毓軒和小方氏那母子倆的眼神,看着他和兒子的似乎,簡直能燒出火扎出冰來。
兒子現在小,隨便被人弄一下就非常危險,尤其他現在大了並不是那麼安靜,也喜歡四處亂跑,所以還是回去的好。
眼不見爲淨。
等考試的時候再去密水別院,和大家一起去府城即可。
他自然不會跟兒子講我擔心你被人害,因爲你四處亂跑,畢竟小孩子哪裡有不出去玩的。
林重陽自然支持他爹的決定,約定收拾一下過幾天就回密州去,藉口就是陸先生那裡交了錢,要等考中秀才纔不去呢。
其實他對陸先生的印象還是不錯的,至少在授課上陸先生非常盡心,也能因材施教,不同學生不同的進度,林大秀那紮實的基礎也有他的功勞。
對於林大秀堅持要先回去,老太太也沒說什麼,只是晚上的時候林毓雋找他喝酒。
春紅負責幫兄弟倆斟酒,林重陽就和林承潤倆人在一旁下五子棋。
他豎着耳朵聽着呢。
酒是好東西,喝了幾杯下肚,漸漸就能打開話匣子。
就算是林大秀這樣冷清的性子,也不例外,他喝了酒,臉頰耳底都帶上胭脂色,眼睛卻是水洗一樣越發的明亮。
林毓雋恭喜他縣試高中,同時又預祝他府試也能中,又說了一些自己當初讀書考試的事情,“上一次鄉試運氣忒差,分在臭號,薰得我兩眼昏昏題目都不看清的。勉強支撐一場,後來又嘔又吐的,實在堅持不下來,就退場被送去休考室。”
這事兒他很少跟人提起,管他是爲什麼沒考中,反正就是沒考中。
他這樣一說,林承潤和林重陽也來了興致,跑過來問東問西的。
林毓雋笑道:“分到臭號裡,就跟落到後孃手裡一樣。”說完又哈哈一笑,輕拍自己的嘴巴,“我喝醉了,說昏話。”
這算是林毓雋說過最重的一句話了,還是編排後孃,幾乎就是直說小方氏,是他以往打死也不可能說的話。
林重陽卻琢磨是不是有什麼事兒,三伯可不是那種喜歡嚼舌頭的。
果然又喝了幾杯,林毓雋就開始問林大秀,“祖母年紀大了,有些事情也沒那麼多精力過問,這以後要是分了家,再有什麼難處,她老人家還真是不知道,你大伯母更不好多問。所以你和小九的事情,以後只怕還有艱難呢。”
特別是上一次陸秀才說的那些話,回頭他就去查,很快就順藤摸瓜查到了小方氏的孃家嫂子身上。
這一次他也沒有息事寧人,回來就告訴了老太太,老太太大發雷霆,當場將小方氏叫了去狠狠申斥一頓,勒令她不許回孃家,禁足!
可不管怎麼說,小方氏生了四個兒女,除非她犯有謀逆大罪否則是休不得的。打也不可能,她怎麼都是林大秀的嫡母。
若現在不是有老太太,小方氏擺佈林大秀的婚姻,那也是名正言順的,沒人能說不對,大房也不能插手。
除非不是小方氏名義上的兒子才行。
林大秀說願聞其詳,喝了一杯酒。
他話不是很多,但是喝酒不含糊,所以林毓雋也不覺得他不喜歡和自己交談,知道他只是話少而已。
林毓雋道:“咱們還有個四叔,你知道吧。”
林大秀現在也知道了,點點頭,“嗯,說是很小的時候就沒了。”
林毓雋嘆了口氣,“也不是,其實是送到外面寺廟裡養着,和父母兄弟緣薄,在一處會克着他,原本說養過十五歲就能回來的。哪知道還差兩天就十五竟然去了,哎。每年老太太都要哭一場,後來二叔又去了,她老人家更難過。好在二叔有二嬸和兒女,也不算斷了香火。”
那四叔就是斷了香火的,等以後若是老太太大老爺沒了,若是沒有人上心,漸漸地只怕真的沒人再去祭祀他了。
林大秀也嘆了口氣,卻沒有接話。
林毓雋見他不說,便也不多說什麼,又喝了幾杯,然後讓他好好讀書,不要胡思亂想就告辭了。
看他走後,林重陽驚歎道:“我三伯酒量很好啊。”
林承潤得意道:“那是的,三叔兒可是千杯不醉呢。”
這時候林大秀已經喝得面泛桃花,眼波欲流。
林承潤笑哈哈道:“五叔兒,你酒量可不行,”說着又拉林重陽,“以後我保管也比你能喝。”
說着就要和林重陽比劃比劃。
林大秀扣住了酒盅:“不到十三歲,不許喝酒。”
林承潤嬉皮笑臉的也不行,就又拉着林重陽去下棋。
林重陽則想他三伯的話呢,絕對不是隨便來說幾句,可他爹似乎沒意識到,沒事晚上問問看。
林大秀喝得有點多,早早洗漱上炕歪着去,林重陽和林承潤玩一會兒也上了炕。
林承潤是沾枕頭就着,等他睡着了林重陽就叫他爹,“爹。”
林大秀嗯了一聲。
林重陽就卷着被子朝他爬近一點,“我和你說點事。”
林大秀:“嗯。”
“我三伯說的話,你知道什麼意思不?”
林大秀:“嗯。”
艾瑪,這是喝醉了?
林重陽就伸着小手去胡擼他爹的臉,“醒醒。”
林大秀就拉着他的小手,親了一下,“嗯。”
“我說正事呢。”
“嗯。”
林重陽就狠心在他爹大手臂上掐了一把,林大秀雖然瘦卻很結實,身上都是精肉,他用足了力氣也跟撓癢癢一樣。
林重陽尋思得趁現在說,要是等明天找不到好機會了,他就喊:“爹,我撒尿。”
外面春紅聽見,趕緊捧了夜壺進來。
林重陽好一個尷尬,道:“春紅,晚上你自己只管休息去,不用管我們。”
春紅嗯一聲,趕緊放下夜壺就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夜壺薰了一下,林大秀問道:“你怎麼不說了?”
林重陽:……
“爹,我三伯的意思,是不是要把你過繼給我四爺爺啊?”
林大秀沒說話。
林重陽就知道他這是有點不樂意過繼。
林重陽道:“爹,要論起來,家裡真想過繼,是不用問你願不願意的,只要我渣爺爺同意就可以的。”
林大秀嗯了一聲。
林重陽就知道他爹想消極處理,他們如果直接讓他過繼,那就過繼好了,不問他也可以,但是問他,他也沒那麼痛快,畢竟自己還有一個親孃呢。
親孃也去了,若是沒有自己,那以後就林毓軒那兄弟倆,又怎麼可能祭祀她?
林重陽再說幾句,只聽見他爹綿長的呼吸聲,他爹向來又倔又有主意,這事兒他就不再多問,只好卷緊被子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