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中人一聲驚呼而醒,傻愣愣地看着自己身處的地方。
羅漢牀,芙蓉帳。女閨閣,金碧耀。
她恍恍惚惚地看着這一切,一手揉着自己的眉心,想要把那份沉重的疲乏感給揉出自己的腦袋。
她記得她是被引魂香給引到了這兒,那種無色無味的香氣混着龍涎香,再混着迷藥……而她卻是傻傻地中了套。
那麼這裡就應該是將軍府了?皇帝呢?
薛藍兒赤腳踏在了地上,環顧了一下室內。卻在見着一面銅鏡裡的自己時,嚇得張大了嘴。
鏡中女子一身水藍色的長裙曳地,原是被高高束起的長髮披散在腰間,全然與自己方纔的男裝天壤之別。
她現在很想問是誰這麼不要臉地把衣服給她換了?皇帝大爺肯定不會親自動手,那麼就是哪個不厚道的丫鬟多事了?
薛藍兒挑眉,狠狠地瞪着鏡子中的自己。
想她風流倜儻的扮相就這麼給換了回來,要是個傾國傾城的美女也就算了,沒事把她一個長相一般般的給弄回女裝,真是吃飽了沒事兒做。
再說了抓她來是要幹什麼?治她的罪還是其他什麼的?她只不過是逃了皇宮,而且皇帝大爺也說了放她走的,那爲什麼還來抓她?
扒了扒頭髮,怎麼想也覺得不是個滋味。
單說這麼卑鄙惡劣的手法,她還能坐以待斃嗎?
薛藍兒一腳踢開了房門,左右瞧了瞧,見着了路便蹦着離去,連鞋也忘了穿,徑自享受着這份夏日裡難得的涼爽。
腳下的冰涼感覺讓昏沉沉的腦袋也開始清醒起來。
只是這一條路的盡頭終是沒有讓她成功地通往將軍府外。
將軍府的陳設很簡單,她一路所走的迴廊直通小院一隅的花園。
岸芷汀蘭,郁郁青青之中,同樣一身水藍單衣的人倚在院中的紫檀睡椅上,好看的眼緊閉,睡顏上依稀可以看到他脣角上的一抹淺笑。
他極愛笑。
薛藍兒這樣傻傻的想着,不知不覺間還是朝他的方向走了去。
他好看的側面在陽光下勾勒出了冷硬的弧度,就好似他的陰晴不定般。明明是在笑着,卻讓人不知道他笑容背後可是真的笑容。
他和莫菱不一樣。莫菱不愛笑,經常都是板着一張臉冷冷地看着她。然而,她卻在他的不自覺間能看到一些所謂愁,所謂彷徨的東西。而這個皇帝,卻是讓她如飛娥般害怕。
直覺告訴她,她不該接近這個人。
可是……腳還是停留在了他的椅旁。
薛藍兒凝視着他的睡容,感受着這一院的清新淡雅,下意識地退離了這皇帝一步。
只因她知道這院中看似只有他一人淺眠,卻實則有好幾人在院子暗處守着他,守着這位浮生王朝的君王。
薛藍兒轉身,還是認爲自己應該先走爲妙。然而自己的手腕卻被這位不知何時醒來的皇帝握住。
“薛才人又準備逃到哪兒去?”
“……”薛藍兒訕笑,半天都找不到話來答他。
玄昀坐了起來,長髮直瀉在肩上,好似潑墨一般。
“薛才人是想趁着朕睡着了再度偷偷溜走?”
她看着他好看的眉眼上挑,暗自吞了口唾沫:“奴婢哪敢哪,只是皇上在這兒小睡,奴婢也不好打擾啊。”
就算她想打擾,她也得再去借幾個膽子來啊。而且……
玄昀把她拉近了些,讓她順勢坐在自己的腿上與他眉眼相對。他笑得極是溫柔,溫柔得令她覺得恍惚。
人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可是……這皇帝心又怎不是那海底針呢?
“你說後宮妃嬪擅自離宮,該當何罪呢?”
他聲音很輕,兩眼凝視着她的兩眼,未移開分毫。然而,她所看到的卻只有自己在他眼中的無助。
“那個……您不是說放我走的嗎?”
薛藍兒心虛的聲音和她飄忽不定的眼神映在他的眼裡,讓他忍不住莞爾:“哦?朕有說過嗎?”
“哎?”薛藍兒吃驚地瞪着他,轉而氣憤,“你怎麼能說話不算話?”
“朕是有下聖旨呢?還是有什麼口諭呢?”
……
的確沒有。可是……
“君無戲言啊!”她大叫道,仰起了臉和他對峙。
她可是清清楚楚地聽見他說放她走,她耳朵好的很,怎可能聽岔。
兩人鼻尖碰着鼻尖,呼吸着彼此呼出來的氣息。這一刻,她才發現自己坐在他的腿上,才發現他們倆的距離是存在於曖昧的臨界點。
“那個……”薛藍兒僵硬着身體,想把屁股往後挪,挪離他的懷抱。可是她卻被他牢牢地抓住,無法動彈,陷入了他的一雙鳳眸中。
他脣角上揚,眉眼略彎,胸腔有着微弱的起伏,竟是無聲地笑了。
薛藍兒怔怔地看着他,竟感受到自己的小心臟加速跳動……
天,她不會是那什麼了吧?
天!皇帝大爺爲什麼靠這麼近?那個那個……大爺,你的臉快要壓到我的臉了啊!
“若是不想受罰的話,也可以。只不過,你得答應朕三個條件。”
“什麼……條件?”以身相許就算了,她已經許給他了。不過……說話就說話,皇帝大爺非要靠這麼近嗎?
還有……這句話爲什麼這麼像狗血劇裡的女主角該說的話?爲什麼不是她要求他給她三個條件?爲什麼反過來了?
“第一,朕要你解了洛河的毒。”
“哦。”這個嘛,已經在實施中了。
玄昀斂笑看她,冷聲道:“第二,朕要你去雷山一趟,朕要鳳焱草。”
“鳳焱草?”薛藍兒驚呼,那可是鏡若雪的救命草啊!
“不行!”
“哦?爲什麼?”
“因爲……我姐要用那草治病,再說了皇上也應該用不着吧?”鳳焱草屬火性,生長於重陰之山,百年一棵,實屬難求。
而現今世上只有拜月教手上纔有。
“薛才人是想抗旨?”玄昀食指撫過她的輪廓,曖昧的舉動令她寒戰四起。
“呵呵,奴婢哪敢呀。”薛藍兒往後仰,擺脫掉他調皮的手指,“可是這鳳焱草就一棵,而且還在那拜月教手上,皇上這不是爲難奴婢嗎?”
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要知道她薛藍兒就只會一點三腳貓的功夫,偷襲人家還有點可能,可那拜月教豈是她一人就能闖進去的?
“朕有說讓你去拜月教嗎?”鼻息撒在她的臉上,立馬有一股淡紅升起。
薛藍兒極力穩住自己的心神,不去看皇帝那雙勾人心魂的眼眸。
“那……去哪裡?”難道是讓她去重陰山?
薛藍兒一陣惡寒,打死她她也不去那鬼山。
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酥酥癢癢。柔軟的脣瓣輕觸自己的脣,溫柔輾轉。
一個淺吻,一對同樣衣衫的人,兩雙眸的凝視……
“你去雷山鎮南王府上爲朕取來鳳焱草可好?”溫柔的聲音,溫柔的眼神,怎能不讓人心動?
可是……
“好吧,還有一個條件呢?”薛藍兒鎮定的回答換來了玄昀又一陣無聲的笑。
薛藍兒皺眉,越來越不想看見他的笑容。
他越是笑,她心裡就越是發毛。總覺得他是在算計着她一樣。
“至於最後一個條件……”他勾起她的下巴,欺近,“你說朕要什麼好呢?”
溫熱的氣息,戲謔的眸子,以及微涼的黑髮撒在她的臉上……
真的有必要靠這麼近嗎?
薛藍兒往後仰,他便再欺近。
無奈之下,她也只好板着通紅的臉,瞪着他:“我怎麼知道你要什麼?”
反正她這塊豬肉已經在案板上了,挑肥挑瘦,他皇帝大爺請便吧。
一屢青絲,一指纏繞。
一對人兒,一世糾結。
兩人就這麼大眼瞪着小眼,她率先沉不住氣,怒道:“你再不說你最後一個條件,小心姑奶奶我不幹了!”
丫的!憑什麼她就得乖乖允諾他這三個條件?當皇帝也不能證明欺負人啊!
見玄昀要開口,薛藍兒連忙正襟危坐,等待着他後面的話,滿心期望着不要聽見什麼不理想的要求。
“至於最後一個條件,等你把鳳焱草取回來了再說。”
薛藍兒瞪大了眼,用手掏了掏耳朵,問:“你說等我回來了再說?”
見他頷首,她便是怒氣上涌,以指揉着太陽穴。
“好,好!你說啥就是啥,回來再說就回來再說。”她不信他還能吃了她不成,不過,“鎮南府有鳳焱草?”
“沒錯。”玄昀微笑,眸子裡閃過的那抹光華被薛藍兒捕捉到,心下立馬一片惡寒。
“那個……皇上……你知不知道……你笑起來……有時……挺……嚇人的……”
“哦?”勾着她下巴的手用力了幾分,脣落在了她的脣瓣上,輕聲地呢喃:“那麼……等你有命回來後,你再教朕如何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