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秦詩雨在想,是不是很多人,很多事,一旦走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就像她腹中那一縷尚未成形的細小生靈,就那樣,因他的一句話,就徹底死了,再也活不過來。
就像愛情,飄然而至,在她和他心中,曾舞動起那麼美麗動人的漣漪,卻終究還是因蛾眉雕琢,宵小妒忌,變成了一潭蒙上時光塵土的死水。
她不知道,是否世上所有的愛情,最終都會以這樣悽慘悲傷的結局告終。她本希望可以守着這段美好的感情,直到天荒地老,直到他們都皓髮蒼生,齒牙動搖,他們仍可以攜着手,用褶皺枯糙的手,互相牽着,溫暖一世。
然而,就好像是晴天起了霹靂,三月天裡,竟然下了這麼大,這麼大的雨。這雨淋得她好疼痛,淋得她憂鬱,更淋得她死氣沉沉。她就那麼坐在窗前,如一具再沒有靈魂的軀殼,以空洞無神的眼,看着外面的瓢潑大雨,再無絲毫波起。
李媽或是老劉早已在外面快把嗓子喊破,她兩三天沒出來,不吃不喝,他們生怕她出事又更怕她做什麼傻事。學校一張雪白通知,上面寫着同意秦小雨同學的退學申請,彷彿是弔唁函一般,鋪在書桌上頭。小潔和警花玲的未接來電,加起來,總共已經有了數十條。但她,就好似一具沒了生氣的破布娃娃,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雨,淅淅瀝瀝,淅淅瀝瀝……
淅淅瀝瀝,就好似情人的絮語,交頸鴛鴦的纏綿。
嘩嘩啦啦,嘩嘩啦啦。
嘩嘩啦啦,就譬如情人的咆哮,孤雁的悲鳴。
秦詩雨的心死了,死得徹底,而又幹脆。她不知道,一個人,竟然可以在兩天多的時間裡不吃不喝,也不會死去。她昏過去數次,卻每次又被一張絕美的笑顏驚醒。繼而,仍舊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她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有這麼多的淚,明明她在
窗上映照着一個鬼一樣的人影,乾裂的嘴脣,都在顯示着她的缺水,可那淚,就好似要把她血液裡的水分榨乾一樣,停不下來。
既然有這樣結局,爲何讓我體驗到愛的甜蜜。
既然最終是綺翼分張,爲何,不讓我在雲中死去。
人之所以會痛苦,是因爲他們嘗過了歡樂美好。若是一個生就地獄裡的人,那他將對厄境甘之如飴,以痛苦爲生息,則必不痛苦。但又尤其是一個生就地獄裡的人,千萬別讓他嚐到一點點的甜蜜,否則他會死得比活在人間的人,更痛苦萬倍。
秦詩雨的心,本已鎖了,她孤伶伶無愛無依,自生自往地存在,卻被白吟風擅自打開,擅自闖入,擅自呵護。既知此時,又何必當初……
她曾經在書上看過一句話,叫做:從一開始,我們便知道,終究會有結局。
只是,她看見他白衣美好仿若從雲端踏風來,卻沒猜到,他最終是和旁人依依落落,往何處去。
……
三天,她終於開了門,憔悴得像一隻鬼。瘦骨伶仃,眼窩深陷,從一個青春秀美的可人女子,變成了這副模樣。
眼睛早已哭腫了的李媽,一旁抽着香菸的劉叔,等在客廳裡的小潔,同時被她的開門聲驚醒,一同過去扶住她,手忙腳亂間,看到她如此模樣,一老一少兩個女人又掉下淚來,劉叔把菸頭擲到地上,踩了上去。
“……我,沒事……我要喝水,吃飯。”
李媽一怔,接着往廚房跑去,數十年來,她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敏捷過。
劉叔一愣,往樓下跑去,他記得送鮮奶的人今天沒來,想馬上開車去自己拿。
一時間,剛纔還圍着她的三個人,只剩下了一個。秦詩雨擡起昏暗的眸子,和麪前淚眼朦朧看着自己的陳小潔對視,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陳小潔
伸手去扶她,她便柔柔弱弱倒在她身上,衝着她笑了一笑:“小潔,別哭。我好了,我好了。”說着,她舉起手中握着的某樣東西,虛弱地衝兀自哭泣的人晃了晃。
陳小潔想看看她緊攥的什麼,卻只看到她指間溢出的一點紅色,她心裡一跳,覺得有點熟悉,可又根本不知那是什麼,想掰開她的手來看,秦詩雨卻不知從哪得了幾分力氣,箍得很緊,將那東西死攥着,生怕被人搶了去。
“等我好起來,我要搬回爺爺的老屋。”彷彿是想到了最溫暖的地方,她嘴角又起了笑意,虛弱而疲憊,卻彷彿因爲右手緊握的東西,有了一點力量。
……
吃過午飯,李媽送陳小潔出去了,劉叔也按秦詩雨的吩咐去車庫啓動汽車準備送她去學校,空蕩蕩的房間裡,就只剩下她一人孤坐在沙發上。傭僕們在外頭顧着花園和廚房,大廳和臥室早已潔淨無染,合該她一人獨享這份孤獨幽清。
一陣喧譁聲從外面傳來,她有點回不過神,蒼白的臉帶了份疑惑的迷茫,偏頭往外面看去。喧譁聲越發近了,她聽見幾個熟悉的聲音。
“……少爺,你這樣帶人進去,對小姐不好啊,她已經病了好幾天了!”
少爺,少爺?誰是少爺?少爺是誰?
秦詩雨蹙着眉想,想,想不出個所以然。
“少爺,求求你了!……”
求?求誰?誰值得你求?
“滾開!今天所有的傭人都放假,明天才準來別墅!滾——!”
“少爺……哎喲!……”一陣推搡聲後是一聲悶哼和摔倒的聲音,似乎有人被推倒了。
秦詩雨撅着嘴,誰?是誰敢把李媽推倒。她伸手一撐沙發,想站起來出去看看,卻被一個女聲止住了動作——
“……吟風……我,我不想進去了,你別這樣,好不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