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凱開車回到武嬌家門口,看見武嬌獨自坐在一棵大榆樹墩子上發呆,剛纔聚攏的人羣都散去了,崔小凱走過來,蹲在武嬌面前:“想什麼呢?”
武嬌激靈一下,整個人如夢方醒:“啊你怎麼……星辰呢?”
崔小凱說:“他飆不過我,半路當逃兵了。嘿嘿,武嬌,我帶你去兜風怎麼樣”
武嬌搖搖頭:“我不想去,星辰沒說他去哪兒麼?”
“誰知道,他接了一通電話之後就灰溜溜地跑了。”
武嬌心想,也許那通電話是理事長打的,但也許……武嬌晃晃腦袋,趕緊把不該想的事甩出腦袋。一條烏黑光滑的馬尾辮跟着甩來甩去,甩得崔小凱心神盪漾,拄着下巴看直眼兒。
武嬌在想,這個週末不是說好去那個小旅館的遺址踏青嗎?他都忘記了……
昨天下午,接到理事長夫人的電話後,武嬌就有這個打算,所以特意穿了條長褲,她還興高采烈地對理事長夫人說,明天下午可能要到外面野餐,所以理事長夫人給他們準備了一大包年輕人愛吃的零食。可是今天一坐上車,他就說,先送你回家,我待會兒有點事。武嬌當時很掃興,野餐的事也就沒心情再提。本以爲自己在他心裡已經徹底沒了重量,可是看到崔小凱的那一瞬,他又是那麼妒火中燒,瞬間變成個大炮筒,嘴巴刻薄得要命,根本不像是不要她了的節奏,這令她十分迷惑,學長究竟是怎麼想的……唉唉,煩死了,爲什麼懷孕之後每一件事都變成一個謎?
這時,崔小凱站起來,和遠遠走過來的人打了聲招呼:“阿姨,您好”
武嬌的媽媽從自家小院子走出來,腰上扎着一條花圍裙,看樣子是剛做好飯:“小凱,你來啦,你怎麼在外面蹲着,快進屋。嬌嬌,怎麼同學來了都不請人家進來呢?”
武嬌新奇地發現媽媽和崔小凱好像早就認識了。武嬌在國外的這段時間,崔小凱確實經常來她家,每逢年節還會送東西,在別人看來或許這是癡心不死打着同學名義給準岳父準岳母打進步,但是在崔小凱而言只是在補償一部分心理缺失,因爲他知道武嬌和劉星辰在高中時就睡了,這是被他不幸言中的一個千真萬確的事實,他也曾幻想過他們的戀情會像大多數的初戀那般有始無終,但他又不想武嬌變成網絡上說的那種被“自己愛的人”傷透之後委屈地嫁給“愛自己的人”的女孩子,這種矛盾的心情令他對劉星辰這個人橫豎都來氣。
武嬌對崔小凱說:“你進去吧,我還想在外面待會兒。”
“那我陪你。”崔小凱對武嬌媽媽說:“謝謝阿姨,我想在外面曬會兒太陽”
武嬌的小外甥從院門口跑出來,舌頭流星地大喊:“小姨我也要坐小汽車”
武嬌媽媽把他攔住,抱起來:“這孩子,那不是你小姨的車,那是小崔叔叔的車,別鬧了,趕快跟姥姥回去吃飯……”
武嬌扭過臉去,一隻手肘託着腮,有點煩躁。
崔小凱轉到她面前:“我拉你去野外散散心?剛纔飆車的那個方向風景真不錯……”
“我不想去。”
“那,我帶你去逛街吧?”
“不去。”
“那你想去哪兒?”
“對了。”武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站起來,走進院子,回到自己屋裡,不久,拿着一個白色信封走出來,遞給崔小凱:“呶。”
“什麼啊?”崔小凱在第一時間裡想到的是情書,趕忙打消了這個色膽包天的念頭,難道是絕交書,好像他們之間也沒什麼深交,反正壓根兒沒往錢的方面想,所以他伸手接過來,打開一看,有點莫名:“這幹什麼?”
“上次買泳衣的錢,謝謝你幫我墊上。”武嬌說。
崔小凱都被她搞暈了:“啊?”
武嬌以爲他可能是給太多女孩兒買過泳衣,所以不記得這件事了,得提醒他一下,她說:“上次在星煜你給我買的泳衣,你忘了麼?”
崔小凱怎麼可能忘呢,就算忘記發工資的日子也不會忘記時隔七年後和她一起逛商場那個比做夢還開心的日子。她說她要和學長一塊兒去海邊度假,看她那麼興奮那麼期待的樣子,崔小凱也只好把一顆不安分的心悄悄放到肚子裡,默默地祝福她了。可是她又說回國後學長總是很忙,因而流露出悲傷的情緒,在崔小凱看來,她就像一個被遺忘在櫥窗裡的洋娃娃,即使心裡已經落滿寂寞的灰塵,依然要光鮮靚麗地對着外面的世界微笑。
激情褪去後的戀情可能會令人感到落寞吧?崔小凱從來沒有和誰堅持過七年,所以也不是太懂她現在的心境,看到她一身素淡的衣裙,身上連一件首飾都沒有,甚至不會給自己化妝,崔小凱倒要像個男閨蜜一樣給她點建議,或許換換穿衣風格能給戀情增添一點新鮮感,所以他們纔去了那家泳裝店。他特意爲她選了一件花泳衣,或許學長看到一身花瓣的她的瞬間會微微博起,但是他想,他們的戀情如果只能靠這個來調劑,那說明雙方都已陷入深深的無計可施之中,連衆神也幫不上忙。他何嘗不是抱着這麼一點小小的惡意爽快地爲她買下了它呢。
他說:“我送給女孩子的東西從來都沒有收回過,武嬌,拜託你別再打擊我的自尊心了好麼。”
武嬌知道這樣有點自私,可是她現在迫切地需要在頭腦裡理清一些事,如果她從來都沒有背叛過學長,卻要被學長冷落被學長拋棄的話,她就有理由拿這個身孕來跟他叫板。但是現在,事情變得複雜起來了,她覺得自己逐漸失去了主動權。所以這件泳衣的錢必須還給他。
武嬌什麼都沒有說,轉身走進院子,家裡的大黃狗因爲崔小凱的闖入而奮力咆哮着,武嬌把崔小凱拋在身後,徑直走進房間,關上門。崔小凱顧不得客氣,隨後追進去。正在喂外孫吃飯的武嬌媽媽急忙從飯廳跑來,手裡還握着一隻兒童餐勺,茫然地望着他們之間那種彆扭的肢體語言:“嬌嬌……小凱……”
崔小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阿姨,嘿嘿……”
武嬌媽媽連忙打破尷尬,說:“快來吃飯吧,一會兒菜都涼了。”
就算追女孩子時的他比誰臉皮都厚,可這畢竟是在別人家又是在長輩面前,總歸不那麼得心應手。崔小凱“唔”了聲,走到飯桌前,坐下。
武嬌媽媽說:“這些是我們家後院自己種的菜,還有好多剛摘下來的新鮮水果,也是自己種的,都比城裡賣的有味兒,一會兒你走時帶些回去,給你爺爺奶奶和爸爸媽媽他們嚐嚐……”
“嗯”崔小凱稀里嘩啦地吃了一大碗飯,霎時間肚子就被填飽了。
武嬌媽媽告訴小外孫:“去叫你小姨來吃飯。”
不久,小外孫跑回來說:“姥姥,小姨不想呲飯了。”
崔小凱知道是因爲自己在這兒的關係武嬌纔不出來吃飯的,就站起來說:“阿姨,我先走了。”
武嬌媽媽說:“等一下,我給你拿點蔬菜和水果。”
崔小凱說:“好,謝謝阿姨,少拿一點就行了。”
“嗯好,過幾天再來拿新鮮的。”
趁着武嬌媽媽去後院擇菜的工夫,崔小凱把那個信封壓在了電話機下面。
外面亂哄哄地鬧了一陣兒,總算安靜下來,聽見崔小凱的車子啓動,武嬌心裡反倒有點空虛。手機都被她攥得滾熱了,她還是想不出什麼藉口給學長打電話,問他在哪兒,不可以,怕他一時回答不上來,說想他了,也不可以,怕他誤會她想要ml。因爲她很確定地感覺到他有外遇了,並且不是那種單純的激情,如果是一時的激情,就她對他的瞭解,他絕不會讓它打亂他自己的計劃。七年之癢,真的是一場躲無可躲避之不及的災難嗎?或許是因爲他先癢了,他怕分手,才主張要這個孩子,可現在,所有計劃好的事都被他拋在海洋的另一端,心似脫繮之馬易放難收。
武嬌絞盡腦汁總算想到一個還算可以的理由,那就是給他打電話問問後天早上怎麼走,如果他來接她,那麼他們可以直接去機場,不用跟大家到學校匯合,如果他不來接她,她就坐出租車到學校跟大家匯合,然後一起坐大巴到機場,但是這種事向來不用她操心,他應該早有打算,這一次,就假裝成孕婦焦慮症問問他吧。
武嬌撥劉星臣手機的時候,是下午三點,他忘了關機,手機在靜音狀態下一閃一閃,艾萌萌問他:“你爲什麼不接電話?是不是武嬌打來的?”他沒有否認。
艾萌萌說:“快接吧,別讓她擔心。”
他看着餐桌上的手機屏幕,遲遲沒有勇氣拿起來,直到它響過之後,他纔在艾萌萌的逼迫下給武嬌回撥過去,電話裡,武嬌聽出他有點不高興,趕緊把預先想好的理由拿出來當掩護:“你後天早上想怎麼走?”
劉星辰說:“還不知道。”
武嬌忽然覺得用這個藉口給他打電話一點都不聰明,他彷彿已經猜出她就是想騷擾他一下,不想讓他舒舒服服地和情人享受整個下午的時光,因爲他的這些時間本都應該是屬於她的,可是現在她連過問的權力都沒有,這令她異常妒恨她的用意他全部明瞭。此時此刻,武嬌反而變得無處遁形。
而她補救性的言辭已無法挽回這個失敗:“我以爲你早就打算好了,其實我自己打出租車過去就行,你就不用往這邊跑了,反正也用不了多少錢,要不然你還得起個大早……”
她囉哩囉嗦的話語被他一句話就打斷了:“到時候再說,不是還有明天麼。”
“……”是啊,不是還有明天麼,武嬌也覺得這個電話打得特別無聊,每個人都是按部就班,只有自己在上躥下跳。
劉星辰拿着電話等了半天:“如果沒有別的事,那就先掛了?”
武嬌委屈得想哭,難道他真的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他說話的語氣和稱呼竟然一改常態,連電話裡的這麼一點點時間都不想多留給她。
劉星辰又問一遍:“沒事了吧?”
“等一下,還有事。”武嬌擦乾眼淚,盡力使聲音聽起來正常。
“還有什麼事?”
武嬌裝作饒有興致地問:“不是說好去看那個小旅館的遺址麼,你究竟什麼時候帶我去呀?”
劉星辰扶住額頭,在艾萌萌的注視下決然地掛斷電話。武嬌在那邊聽見了一串冰冷的忙音。
餐桌上靜默了半分鐘,艾萌萌問:“她說什麼事讓你把電話撂了?”
劉星辰閉上眼睛,不想回答。因爲那是一切錯誤開始的原點,如果沒有那個小旅館,那一夜他們只能在大街上流浪,也許等到天亮以後,一切迷茫和無助就都會過去。
許久後,艾萌萌使勁兒晃了晃他:“喂,劉星辰,你說話啊武嬌剛纔到底說什麼事,你把電話啪一下就掛了,她罵你了是怎麼?”
“沒有。”劉星辰抓住她的手腕,轉了個圈兒:“艾萌萌,你知道我和武嬌爲什麼會在一起麼?”
“不知道。”艾萌萌的口氣好像只說了前半句,後半句還有“也不想知道”在等着他。
他耐着性子把她老老實實地箍進懷裡,坐在他腿上,這個動作完全是爲了把脆弱的表情藏在她的脖頸後,然後他才趴在她耳邊輕聲地告訴她:“我現在想想,我和她其實就是一夜情。”
艾萌萌不屑地一笑:“你這樣否定之前的一切,只能說明你是個膽小鬼”
“唔沒錯,我曾經是膽小鬼,我害怕一個人面對沒有你的生活,所以我選擇了和武嬌在一起,如果問我和她之間除了一夜情之外還有什麼,那就是相依爲命,但絕沒有過愛情。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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