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十一點多,艾萌萌從小鴿子的車庫裡把車開走,到供貨商那邊進了五箱黑方,在這之前白龍給她打電話要買酒,當她把酒拉到白龍的酒吧門口,發現今天這條街上異常冷清。後視鏡裡有一輛深灰色的車一直遠遠地跟着她,趁着街上還有幾個行人,她趕緊把車開到有路燈的大道上,可是後面那輛車怎麼都甩不掉,她直覺裡那不是劉星辰。
這時,小鴿子打電話過來:“喂,傻萌,你前男友在我這邊喝酒呢,跟我要你地址,我沒告訴他,但是他已經知道你在開發區那邊住了,怎麼辦。”
艾萌萌說:“怎麼辦,你說不知道,他能拿你怎麼辦?”
小鴿子“呃”了聲:“你這樣躲着他也不行吧,我看他的狀態可不太好。”
艾萌萌有點生氣了:“那你就告訴他吧。”
小鴿子說:“別生氣,我是說……”
艾萌萌打斷他說:“他給你多少小費?”
小鴿子說:“你在說什麼啊,我是覺得你應該跟他見個面,把話說清楚,要斷就斷得徹底一點,你這麼拖着人家幹嘛,人家都要結婚了。”
艾萌萌說:“你知道什麼啊,他是個黏人精,我可不想再被他鎖在家裡。”
小鴿子說:“什麼黏人精?我就不信了,你說你有別的男人了,他還會這麼死纏爛打嗎?”
艾萌萌半天沒吭聲,小鴿子在那邊喊:“喂喂喂……”
艾萌萌終於說話了:“你就說你什麼都不知道,剩下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小鴿子嘆了口氣:“那好吧,你先別回來,他走了之後我再給你打電話。”
“知道了。”
艾萌萌開着車在馬路上瞎轉,想把後面的灰色轎車甩掉,可是那輛車跟得很緊,她心裡有點害怕,沒等小鴿子來電話就把車開回酒吧一條街,那輛車一直跟着她開回來。她看見劉星辰的大黑越野在門口停着,實在不想就這樣自投羅網,於是又在周遭轉悠了一圈,那輛灰車離她越來越近,她立刻把車開到小鴿子酒吧門前,這時接到白龍打來的電話:“喂,你小子怎麼還沒過來呀?”
艾萌萌說:“我在你家店外等好久呢!”
白龍說:“那你車裡現在有多少?”
艾萌萌感覺白龍在玩貓膩,本來是他要的五箱黑方,現在他反而問她,再說就算他忘了也不該在電話裡問的,這是最起碼的行規。艾萌萌說:“沒有了,如果你要,只能明天了。”
白龍說:“那些被小鴿子要了嗎?”
艾萌萌說:“他不要。”
白龍說:“那你幹嘛不賣給我?”
艾萌萌深深慍了口氣:“白龍,你到底怎麼回事,有話明天見面說不好麼,幹嘛在電話裡問這問那的……”她的話音還沒落,就看到劉星辰醉醺醺地從小鴿子的酒吧裡走出來總裁的失寵新娘。艾萌萌偷偷地把頭壓下去,藏在方向盤下。
隨後,從酒吧的旋轉門裡走出一個摩登女孩兒,艾萌萌當然認得她了,她是這條街上公認的酒吧女郎,打着賣酒的幌子,實際上卻在做着皮肉生意,不過她自認爲長得很漂亮,做生意也要看對方的麪皮,她經常會騷擾酒吧裡年輕帥氣的客人,大家看她年紀小都不和她計較,另外還有一層原因就是這條街上的老闆幾乎都佔過她便宜,她就倚着這個遊蕩在這條街上到處尋覓目標。
劉星辰從褲兜裡掏出車鑰匙,一條胳膊搭在玲玲的肩上,攬着她走向他的黑賓利,他幾乎是擦着艾萌萌的車過去的,居然都沒有注意到它的存在,艾萌萌刻意把身體縮緊,他們歪歪楞楞地從她的頭頂上方掠過,到了車上之後,就開始擁抱、接吻,艾萌萌探出半個頭,雙手扒在車窗上,看見劉星辰解開自己的袖口鈕釦,抻了抻掖在褲腰裡的襯衣,然後再次抱住玲玲,更賣力地啃起來。
兩支菸的工夫,他們倆還沒啃完,艾萌萌點燃第三支,剛抽一口,地面忽然被一束車燈照亮,黑賓利從車位上倒出,嗖地一下衝到小街上,隔着車窗,艾萌萌都能聽見他那*似的急打輪的車胎磨損聲,短短几秒鐘在小街的盡頭又一聲劇烈的剎車甩尾轉向,他便消失在視野裡。
小鴿子走出來,站在艾萌萌的面前:“你看見他了?”
艾萌萌吐出一口煙:“嗯。”
“那他沒看見你麼?”
艾萌萌說:“沒有。”
小鴿子呲牙一樂:“哈!”
艾萌萌說:“你笑什麼?”
小鴿子說:“我還以爲他對你有多癡情,原來,呵,連那種貨色都能上。”
艾萌萌打量他一眼:“你還說,是不是你給拉的皮條?”
小鴿子說:“當然不是啊。”
艾萌萌疲倦地仰在車靠背上,鬱悶地吹着菸圈,尋思了一會兒:“……媽的。”
小鴿子笑嘻嘻地趴在她的車窗上:“後悔了就趕快給他打電話,也許還來得及。”
艾萌萌白了他一眼,關上車窗,繼續在車裡抽菸……
深夜,車少人稀的馬路上,劉星辰繞着八字開車,涼風帶着一絲雨味兒灌進車內室,玲玲一隻手伸進他的西褲裡,他降下車窗,扶着方向盤,在燈光閃耀的大道兩邊尋覓着酒店。一幢華麗的樓房前的霓虹燈標牌上寫着斗大的“麗影酒店”四個字,他回頭看看玲玲,在那一雙迷濛的眼睛裡根本找不到一丁點那個人的影子,可是她的手指上夾着一根細細的香菸,只是這個動作吸引着他的眼球,他醉酒後的記憶力有些不清楚:“再說一遍,你剛纔管我叫什麼。”
玲玲也許是因爲剛走出校門的關係,碰到年輕的男人就會管他們叫:“學長。”
“呵呵!”但這足以讓他果斷地把車開上酒店的甬道。
艾萌萌疲倦地靠在車裡,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夢見奶奶和媽媽在家裡吵架,那時她還很小,童年的記憶都是一些較爲深刻的片段七拼八湊而成的,夢境卻把它們神奇地連成了故事,媽媽年輕時似乎是很愛打扮的,當時她還是個上班族,空閒時間有限,有時間就忙着打扮自己,家務做得不太好,家裡用奶奶的話說就像一個捱了炸彈的狗窩一樣,奶奶說這話一點也不誇張,從戰爭年代走過來的她親眼見過炸彈爆炸後的慘象,那個年代婆婆和媳婦在家庭地位上有絕對的差別,奶奶曾經像奴僕一般伺候過自己的公婆,解放後,婦女地位提高,但是根深蒂固的傳統思想依然禁錮着那一代人,對於爸爸和媽媽的自由戀愛和自由結合,奶奶心裡的怨氣一直潛伏在這個家庭裡,這是艾萌萌長大一些之後才漸漸懂得的事[HP]眼中的道路。
還夢見了那個熟悉的畫面,媽媽在廚房裡炒菜,爸爸悄悄從身後摟住她,和她在廚房裡*,吃飯的時候兩個人還把腳勾在一起,奶奶看到這些就不開心,有時會哭早逝的爺爺,有時會隨便找個小錯咒罵爸爸,有時會直接和媽媽針鋒相對……每次家裡鬧紛爭,媽媽都哭着離開,好幾天都不回家,媽媽不回家,爸爸就心情不好,經常喝酒,到後來,媽媽根本不回家了,爸爸就天天出去嫖,艾萌萌只好跟奶奶相依爲命。而奶奶把所有的錯都怨在媽媽身上,對她的恨怨越積越深。
奶奶十歲就被送到她的公婆家當童養媳,二十多年給人當牛做馬,遭受過不人道的虐待,好不容易把公婆養老送終,又鬧革命了,爺爺應徵入伍,幾年後在戰場上犧牲,奶奶三十幾歲守寡,獨自辛苦撫養一雙兒女,爲了潔婦的名譽一生苦不堪言,一顆悽慘的被時代染上泛黃底色的無法從舊日枷鎖中解脫出來的心靈,固執地把自己一生的悲劇歸咎於她的婆婆和她的兒媳,就這樣愚昧無知地怨恨下去,怨恨下去。
艾萌萌只是打個盹,卻做了一個特別長的夢,內容涵蓋三代人的生平和所有沉痛的過往,她醒來時,覺得胸口痠痛發悶,手裡那支菸還沒有燃盡,落在手背上的菸灰醜像一截抽了魂的小蛇,酒吧的旋轉門不停地被人闖進闖出,她想起了剛纔的事,小鴿子已經不見了,這個夢讓她更加深刻地意識到,是家庭成員彼此之間逐漸加深的怨恨導致後來的分崩離析,並不是單純的兩個人之間的愛或不愛。這一瞬,劉誠厚先生說過的一些話重回她的耳畔,他說,年輕的時候以爲有了愛情就有了全世界,但生活需要無比強大的毅力去堅持。
如果愛情情願停留在柏拉圖式的精神層面,那麼生活的無奈是不會擊垮它的,可是如果愛情讓兩個人拼命地想要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就必須考慮有沒有那麼強大的毅力去克服生活中的種種腐蝕,比如說今天,他竟可以抱着一個不相干的女人吻得那麼忘我,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艾萌萌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的。
想到他曾經信誓旦旦地說他會愛下去直到永遠,儘管都沒有迴應過他,卻在心裡不知不覺地收下了他的承諾,並不由自主地期待着他用時間去證明。也曾從他的嘴裡聽到過,*和靈魂是互不相關的兩碼子事這樣的論調,可是,她沒有辦法讓那個擁吻的畫面在腦子裡變成一片浮雲,只是這樣她就已經感覺到很疲憊很痛苦,無法想象在不久的將來自己要如何眼睜睜看着他挽着別人走向婚姻殿堂,想到這些,她不禁伏在方向盤上默默地哽咽起來……
凌晨三點,劉星辰的手機在房間的某個位置突然震動,他在一陣頭疼欲裂的宿醉中驚醒,甩甩模糊不清的腦袋,摸到手機,屏幕上刺眼的光線分明顯示出一串陌生號碼,他憤懣地掛斷,不久對方又打過來,他不耐煩地接起來,不知道是什麼人在電話裡帶着哭腔說:“劉先生,你在哪兒啊?艾萌萌……艾萌萌出事了!”
劉星辰猛然坐起來:“怎麼回事?”
“剛纔有兩個警察到我店裡把艾萌萌逮捕了!他們還通知我明天去公安局做筆錄!劉先生,如果你還喜歡艾萌萌的話,一定要想想辦法,她家人都和她斷絕關係了,好多年都沒有來往,我不知道該求誰幫忙……”
是小鴿子,劉星辰的酒一下子全醒了,一定是販賣假酒的事出現紕漏,居然就這麼被逮捕了,在小鴿子語無倫次的哭訴裡似乎看到了艾萌萌的慘狀,事情實在是太突然,讓他有點接受不來,他問:“你確定是逮捕,而不是拘留嗎?”
小鴿子說:“我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麼,反正她被抓起來了!”
劉星辰正忙着穿衣服,玲玲在牀上幸災樂禍地說:“緊張什麼,她是第一回進去麼,好像不是吧,我印象裡就兩回了,哎呀,上次是什麼時候,我都忘了……”
劉星辰沒說話,白她一眼。
玲玲倚在牀頭,懶洋洋地點燃一支菸:“學長……”
“閉嘴。”劉星辰用手指了指她,從錢夾中抽出幾張鈔票扔在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