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空皓月。
皓月下,泛着白光的星河懸掛在漆黑的天幕下,奶白色的光暈在星宿間彼此流轉着,如夢似幻。
星河下,燃着一盞昏黃色的油燈,細微的光線把一間佈置簡陋的小房子裝得滿滿的,烘得暖暖的,有點小溫馨。
屋子的牆角,蹲着一個穿着亞麻上衣的小夥子,龍小浪的身子貼着牆壁,側着腦袋枕在小木窗下面全神貫注地聽着屋子裡裡面的動靜。
屋子裡,一個老人和一個年輕人各懷心事地坐在兩張規模一樣的方椅子上,一言不發。
“您當真不肯出手?”方七一手提着略顯沉重的麻袋,一手靠在桌角,盯着老先生那張皺巴巴的老臉問道。
老先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旱菸,然後滿足地吐出一圈又一圈的白煙,眯起眼睛來,淡淡地道:“我早已收手了,又何必再出手呢?”
“可是如今正是卻了您這隻手,才能推開進入新世界的大門阿。”方七加重了新世界三個字的語氣,說起來不像是在請求,更像是在誘惑。
老先生又抽一口煙,這回他吐煙的過程來得更爲悠長,他需要斟酌的時間。
方七自然很樂意給他這個時間。
“可是,”老先生昂首望月,在心底慨嘆歲月如梭,韶華易逝,許久纔出聲道:“我已經老了。”
方七把麻袋放到了地上,傳出“錚錚”的金屬交戈之聲。
裡面難道是兵器?他帶兵起來幹嘛?龍小浪想冒險戳開窗戶看看裡面的情況。
回想起白天老先生瞬步的詭異身法,這個風險極大的念頭還是打消了。
他和顏道:“心若未老,人又怎麼會老呢?”
心老纔是一個人開始老的標誌,不是嗎?
只要你有一顆保持年輕的心,哪怕是耄耋之年,也依舊可以武裝成昔日意氣風發的模樣的。
“我需要再考慮一下。”老先生繼續抽他的菸草。
他答應了。我的任務完成了。方七暗道。
方七立起躬身一禮,“多謝先生。”說罷就乾脆利落地離開,不作絲毫逗留。
老先生還是一個勁地抽菸,他好像已抽得入了神,沒有發現煙口的菸草已經燒沒了。
“出來吧。”他放下煙管,衝着牆角邊的人道:“方七走了。”
龍小浪本還想從正門口走進去,但是又怕撞見方七,索性開個身外化身進去。
“先生。”
龍小浪憑空出現在老先生跟前,對方好像也嚇了一跳,豁然眼睛一瞪,“你......你會時空術法?”
龍小浪笑着搖了搖頭,“晚輩不會。”
“那,那你是怎麼進來的?”
龍小浪毫無保留地道:“身外化身。法門七階術法。”
“天賦技能?”老先生放下他那支愛不釋手的煙管,“你的靈力能夠供應你放出那種術法來?”
“極限是兩次。”龍小浪毫不遮掩自己的底牌。
老先生似乎意識到了自己問了一些不該問的東西,忽地又正襟危坐,開口道:“爲什麼跟我說這些?”
“因爲,晚輩也有幾個問題要請教先生。”
“如果是關於我跟方七的關係或是方七此行的目的的話,我無可奉告。”
龍小浪笑了笑,“自然不是這些問題。”
老先生有些吃驚,又有些好奇,“你偷聽我跟方七的談話,卻又不失來詢問他的事情,那你是來幹嘛的?莫非還想從我這個糟老頭子身上榨取剩餘價值嗎?”
“雖然有些露骨,也許就是這樣沒錯。”說到這裡,龍小浪正視老先生精神矍鑠的眼睛,“晚輩想學老先生一招,不知可否賜教。”
老先生敲了敲那根菸管,把煙燼清理出來,隨意地道:“我區區一個老頭子,什麼都不會。不值得你深夜造訪的。”
“瞬步。”龍小浪不想再繞彎子了,他還要抽出時間來找那個六瓣櫻花的來路。
老者埋頭清理菸灰,“你真的想學?”
龍小浪誠懇地道:“想。”
“有多想?”
“很想。”
“很想是多想?”
“非常非常想!”
老先生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你一個小娃子大晚上不睡覺,居然來老頭子我這裡想學個一招半式,你難道沒有別的事情做了嗎?”
龍小浪往房門口走了一步,同時也靠近了那個**袋一步,笑着回答道:“晚輩的確還有別的事情做。不知前輩是否也有呢?”
“偷聽別人說話不是個好習慣。”老先生的臉色猛的陰沉下來,陰沉得好似要殺人一樣。
“晚輩知錯。”龍小浪畢恭畢敬地道。
“知錯還不夠,要改。”老先生補充道。
“先生教訓得是。”龍小浪唯唯諾諾地道。
老先生蹲下來,掀開麻袋的口子問道:“你想不想知道麻袋裡有什麼?”
龍小浪沒有說話,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麻袋圓滾滾的輪廓看,就算不知道,看一個大概興許能猜出來。
“給你一輩子的時間你都猜不出來的。”老者一把掀開麻袋,裡面立刻溢出來大片大片密度堪比水銀的紫黑色液體,他嫺熟地從腰間取出一個圓柱形容器在麻袋的邊緣收取。
“這是什麼?”龍小浪捏着鼻子問道。
看上去有點眼熟,但是忘了在什麼地方見過了。
“鬼族的血液。劇毒。無藥可解。”老先生三句話就把這袋子裡的東西解釋得清清楚楚。
“鬼族的血液?”龍小浪重複了一邊,方七帶他去的宅子裡遭遇的鬼童子可不就是鬼族的嗎?
雖然被羅網絞殺,可是他的血液也是呈現出了這種紫黑色。
方七臨時從哪裡採集到的鬼族血液?這莫非是鬼童子無的血液樣本?
鬼族的人若是找上門來,方家還能有好果子吃嗎?
不對......他恐怕已經將這一切都賴在我的頭上了。
“是的。非常稀有的鬼族血液,比七星海棠和鶴頂紅的毒性還要強的毒藥。”老先生的臉色變得恐怖起來,這種誇張的表情屬於暴力傾向嚴重的年輕人,出現在老人的面孔上是反常的。
“方七那個小傢伙總能帶給我驚喜,所以我纔不喜歡見到他。”
“對手很強?”龍小浪知趣地問道。
方七送來毒藥託老先生辦事。
老先生身手敏捷,處事老道,經驗豐富。
這是一種無藥可解的毒性極強的接近重金屬的液體。
這是一個內心崇尚殺戮暴力的血腥味兒十足的老頭子。
老頭子住在徐歡城。
方七從神鬼木林來到徐歡城。
方七需要他殺一個人。這個人還很強大。這個人也必然很重要。
這個人一定也只能是在徐歡城。
這個人與方家爲敵。抑或是方家出於某種需要,必須剷除此人。
這樣的一個人,放眼徐歡城,能是誰呢?
“我也不知道。我沒有和他交過手。但是我很期待。”老者興奮地道。
“爲什麼?”龍小浪不太能夠理解這種無緣無故受人所託就要殺掉一個陌生人的事件,他需要一個理由來說服自己不要現在就跟這個老先生打起來。
“因爲我欠方家人情。”老先生低下頭去。
“我明白。人情這種東西,最是無奈。”龍小浪對此深表同情。
“即便如此,你還要跟我學習瞬步?”
老先生已把鬼族血液收集了大半了,當他收集完成的時候,就是他動身的時候。
“當然。”龍小浪不容置疑地道。
“簌簌——”
如落葉般輕微的聲音。
可這卻是人的鞋底踏在屋頂瓦片上發出的聲音。
他是一個不速之客。跟龍小浪一樣。
這個人的輕功很高。比龍小浪好上很多很多。
“看來你有一個更好的學習對象了。”老者仰首望了往屋頂,“不是嗎?”
“也許。”龍小浪雙手抱胸,沒有動,也沒有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