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鬱墨夜,錦瑟眸光一亮,欣喜加快了步子,可瞧見顧詞初依舊不徐不疾、淡定自若的模樣,她也連忙緩了下來。
鬱臨旋只得再次拍了拍鬱臨歸肩膀鄣。
鬱臨歸會意,起身往下又挪了兩個位置。
顧詞初跟錦瑟二人朝太后、鬱臨淵和秦碧行完禮後,又頷首喊了幾位王爺,算是招呼。
太后揚袖示意兩人入座財。
顧詞初便坐在了鬱墨夜的下手邊,錦瑟坐在顧詞初的下手邊。
“王爺……”顧詞初輕聲喚了一下鬱墨夜。
鬱墨夜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容。
太后坐在最上方,上方就她一人。
右邊第一個是鬱臨淵,鬱臨淵身側坐着秦碧,那一方也就只有他們帝后二人。
其餘六人,包括樊籬,全部都坐在左邊。
“今日就是一場家宴,大家不必拘謹,考慮到你們舟車勞頓,用完膳後要休息,所以哀家也不準備讓你們飲酒,就家常便飯,大家隨意。”
晚宴開始。
宮女們給大家佈菜。
鬱臨淵的菜自是由王德布,而鬱墨夜的就由青蓮布了。
太后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大家閒聊,似是心情不錯。
“老五,你年紀也不小了,老四就比你長一歲,看到人家身邊坐着女人,你就沒什麼想法?”
鬱臨旋自是明白太后的意思,見氣氛很好,便開起了玩笑。
他一臉懵懂地看看鬱墨夜,又看看太后,疑惑道:“四哥是男人,身邊坐着他的女人,兒臣能有什麼想法?如果坐着男人,兒臣就有想法了。”
片刻之後,又補了一句:“像方纔九弟這樣的。”
鬱墨夜聽得心驚肉跳。
這廝就不能好好說話。
鬱臨淵面色極淡,垂着眉目,白璧的大手執着玉筷,挑撥着面前盤子裡的藕片。
太后笑,以爲他故意借方才讓鬱臨歸讓座之事岔開話題調侃。
“別裝聽不懂哀家的話,哀家是在問你,幾時準備成個家?”
鬱臨旋嬉皮笑臉:“兒臣還小不是。”
“還小?老九他都已到了婚娶的年紀,你還小?改日哀家幫你物色一個,或者,讓你皇兄給你賜一門金玉良緣。”
太后一副甚是上心的模樣,轉眸看向帝王,“臨淵,朝中重臣之女,可有合適的人選?”
鬱臨淵這才徐徐擡起眼梢,淡看了對面的幾人一眼,迴向太后:“有倒是有兩個,只是不知五弟中不中意,若是別的王爺,朕直接賜婚便成,五弟不同,若是拿了免死金牌,當場拒婚,朕不好辦。”
鬱臨旋冷魅地勾了勾脣角:“原來在皇兄眼裡,我就是這樣一幅不服管的模樣?”
“所以是朕多慮了嗎?”鬱臨淵接得也快,轉眸瞥向鬱臨旋,眸色略深,“若是如此,朕明日早朝便可給五弟賜婚。”
鬱臨旋一聽,連忙擺手:“那還是算了,多謝太后娘娘跟皇兄的厚愛,女人的事,現在不急,不急哈。”
鬱臨淵低低笑,端起手邊的茶水抿了一口:“所以。”
就只兩字,就沒了。
但是在場的所有人都聽懂了。
言下之意就是,所以,並不是朕多慮,而是你本就不服管。
“女人的事現在不急,那急什麼事?”太后微攏了秀眉,“所謂成家立業,先成家後立業,天下男兒不都是這樣嗎?”
未等鬱臨旋迴答,鬱臨淵已淡聲接上:“或許五弟已經有了心儀之人。”
本是一句隨口之語,衆人也沒放在心上,誰知鬱臨旋竟然隨後坦然回道:“不瞞皇兄說,我的確心裡有人。”
所有人一怔,包括太后,也包括鬱墨夜。
她想起在路上的時候,他說,他沒有王妃、沒有妾室、沒有通房丫頭,總之,就是沒有女人。
原來心裡有的。
這廝性子就是這樣坦率嗎?
什麼都說?
對於他的承認,鬱臨淵也稍稍有一些意外,微挑了眉尖:“不知是哪家的女子?”
“是啊,老五不妨說出來,若是門當戶對,哀家跟皇上也可以替你做主。”太后隨即附和。
鬱臨旋搖頭,“謝娘娘好意,請恕兒臣有難言之隱,不方便講,因爲目前的情況是,門不當戶也不對,等日後門當戶對了,兒臣再請太后娘娘和皇兄做主。”
邊說,鬱臨旋邊抱拳作了個揖。
衆人再次愣了愣。
現在門不當戶不對,以後就能門當戶對了?
怎麼聽不懂呢?
鬱臨淵略略垂眸,面色寡淡。
太后看了鬱臨旋一瞬,雖也不明白他話中之意,但見他表現得也算坦率,不像是撒謊之人,想必是真有不便之處,便也不再勉強。
“關顧着說話了,吃吧,大家隨意,多吃點。”
隨即招呼大家。
“謝太后娘娘,一直在吃呢。”錦瑟笑容璀璨,討巧地迴應着太后。
顧詞初低斂着眉眼,靜靜挑着米飯。
樊籬輕擡眼梢,瞥了瞥對面神色淡然、優雅用膳的帝王,又眼梢一掠,掃了一眼跟自己隔了一個鬱臨歸的鬱臨旋,略有所思。
見大家又悶頭不說話,太后又挑起了話茬子,“江南一直是大齊的糧倉,也是絲綢刺繡最發達之地,哀家當年陪先帝曾去過一次,記憶深刻得就像是昨日才發生的事一樣。”
鬱臨淵含笑點頭:“江南的確是個好地方,絲綢刺繡堪稱人間一絕,雖然宮裡的上用都是江南織造提供,已是天下無匹,但是,高手在民間,此次兒臣機緣巧合,遇得一匹上好的雙面繡綢緞,覺得很適合母后,便將其買了下來。”
說完,側首示意王德。
王德領命出門。
鬱墨夜知道,他是去馬車上取。
只有帝王一人的馬車是駛進宮裡的。
她只是有些意外,鬱臨淵幾時買的這些東西?
不得不承認,他真的是一個有心又細心的男人。
王德很快便回來了,手裡捧着兩匹綢緞,一匹寶石綠,一匹淡粉紫,雖未打開,光看色澤就已知是極品。
鬱臨淵起身,接過上面的寶石綠那匹,呈給太后,“這匹是給母后的,希望母后喜歡。”
“喜歡,自是喜歡!臨淵有心了。”
太后接過,戴着長長指套的手指輕輕撫上綢緞,眸中是驚豔,是喜悅,是欣慰,連眼角眉梢都是綿長的笑意。
那是鬱墨夜從未見過的樣子。
原來,再光鮮、再凌厲、再冷硬、再波瀾不驚,也終究是個女人,終究是個母親。
彎了彎脣,她看到鬱臨淵又接過那匹粉紫,給了身側的秦碧。
“這匹是朕專爲碧兒挑的。”
秦碧受寵若驚,連忙起身謝恩,激動得差點失態帶翻桌上的杯盞,好在她的婢女柳紅在旁邊眼疾手快地搶扶住。
於是,鬱墨夜又得出了一個結論。
這個男人不僅有心細心,還非常有眼光。
比如,這兩匹綢緞的顏色,寶石綠真的很適合太后。
穩重大方,又不失雍容華貴,屬於那種低調的奢華,既風華萬千,又不刺人眼目。
而這匹粉紫,也非常配秦碧。
畢竟是母儀天下的一國之後,若是粉色,未免太過稚嫩,若是大紫,又會讓人覺得沉悶,就是這種紫中透着粉,粉中帶着紫,又出氣質、又襯皮膚。
說到底,還是他用了心。
心裡說不出來的感覺,她低頭,夾起幾粒米飯送入口中,忽然聽到太后的聲音自前方傳來:“想必老四也給王妃和錦瑟帶了禮物吧?”
驀地聽到老四二字,她回過神,怔怔擡頭,見太后正看着她,對面的男人撩袍坐下的同時,也淡淡朝她瞥過來,身側的幾人也全都因爲太后的話看向她。
意識過來太后的問題,她訕訕一笑,正想回“沒有”,王德竟先笑着出了聲:“王爺也是心細之人,在清萊鎮的時候,給王妃買了髮簪。”
鬱墨夜未出口的話就生生卡在了喉嚨裡。
王德啊王德,平日見你也不是多舌之人,真不知你是想借此恭維我、拍我馬屁?還是因爲髮簪是遣你跟某人跑腿去買的,你要邀功?
總之,你這是坑人啊。
她之所以準備回沒有,原因有兩個。
一個原因,髮簪只有一枚,而此刻坐在她身邊的女人卻有兩個。
最重要的,此問題是太后提出來的,而錦瑟又是太后的人。
另一個原因,她不想將那髮簪送人。
因爲她自己很喜歡。
現在被王德這樣給丟了出來,她該怎麼辦?
擡眼朝王德看過去,見他身前的主子似是也稍稍側首睇了他一眼,王德便臉色微微一白低了頭。
“髮簪?”太后再度出了聲,“沒想到老四會想着買這些女子喜歡的飾件,倒也是體貼之人,不妨拿出來給大家瞧瞧,讓哀家也見識見識老四的眼光。”
哪裡是我的眼光,是你兒子的眼光好不好?
雖眼光很好,但是你老人家見識了那麼多年,此刻能不要見識嗎?
鬱墨夜欲哭無淚,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話都說到這份了。
起身。
身後青蓮將包袱遞過來。
她接過,也不打開,就只是稍稍扯開一個洞,就伸手進去在裡面掏啊掏。
所有人都看着她。
其實,她早已經掏到了髮簪,自己放的東西自己當然很清楚在哪裡。
她之所以一直裝還在找,是因爲,她在想對策。
拿出來,只有一枚,絕對會得罪太后。
因爲她不可能說,這枚是送給錦瑟的。
且不說顧詞初是王妃,就在跟前,單說剛剛王德,就已經非常清楚地說了,買了髮簪給王妃。
如果不拿出來,又顯得自己小家子氣,一個髮簪都不能給人看。
除非……
眸光微微一閃,她邊掏,邊不動聲色地將髮簪攏進了廣袖中。
所幸袍袖又長又寬大,將衆人的視線擋個結結實實。
做完這一切,她就蹙眉“咦”了一聲,然後,索性將面前的碗碟往邊上撿開,包袱放到桌上,解開。
反正裡面的女子物件,譬如月經布之類的,早已隨着月事走了,被她扔掉了。
都是可以見光的東西。
當着衆人的面,她尋了一遍。
沒有。
擰眉,咬脣,她回想,然後似是想到了什麼,擡頭。
一不小心就對上對面某人的目光,深邃又蘊着一抹促狹的目光。
爲什麼有促狹?
她怔了怔,卻也顧不上想,就轉眸看向太后。
“肯定跟五弟同車的時候,我們打鬧,我一直拿包袱砸他,髮簪甩出來掉了。”
鬱臨旋也是大齊好兄弟,聽聞此言,當即就接了話。
“別說,還真有這種可能,我記得有一下馬車顛簸,四哥正拿包袱砸我,連人帶包袱撞到了我身上,當時,我就是感覺,似乎是有什麼東西從包袱裡出來。”
鬱臨旋繪聲繪色,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
鬱墨夜看了他一眼,心裡默默地給他豎起了大拇指。
收回目光的時候,再一次撞上了對面男人的視線,依舊深邃卻又蘊着一抹……
她心口一顫。
還以爲是剛剛的促狹,卻不是。
而是冷色。
怎麼又變成了冷色?
是怪她不該將髮簪弄掉了嗎?
“掉了?”太后有些失望,“千里迢迢帶回來的禮物掉了着實可惜了。”
鬱墨夜驀地想起什麼,“對了,雖然髮簪掉了,但是我給詞初跟錦瑟還帶了別的禮物。”
邊說,邊自包袱裡拿出了兩個木雕。
衆人看到木雕的時候,都傻眼了。
一個是一隻雞。
應該是雞吧?從頭頂的冠,還有形狀來看,似乎是隻雞。
只是,只有一隻腳。
另一個是個人偶。
應該是個人吧?因爲隱約看得出有衣袍,還有頭,有髮髻,感覺是個女人。
只是,卻只有一隻手。
大家都目瞪口呆,這是什麼粗製濫造的木雕?
其實,鬱墨夜自己也是汗噠噠。
這兩個木雕是她的傑作啊。
陳落兒跳崖的那夜,她留下一封信離開後,就住進了君悅客棧,等着鬱臨淵一行人離開。
她在客棧裡呆了兩日,無事可幹,就翻起了那本專門爲請鬱臨淵幫忙而買的木雕之術的書。
讓小二幫忙買了刻刀和檀木,她就照着書上面,依葫蘆畫瓢,學着刻了起來。
最先想雕個人的,結果拿刀的力度把握不了,將人的一隻手給搞斷了。
後來,她就想着,挑個簡單點的雕。
所以就雕了只雞。
誰知什麼都雕好了,雖然雕得很是拿不出手,但是,至少能勉強認出是一隻雞,只不過,就最後雕爪子的時候,又是一不小心,將一隻腳給搞斷了。
於是乎,這兩個傑作就變成了這樣。
方纔太后一直想要看髮簪,其實,這並不符合太后一向高冷的性格。
所以,她在想,或許,太后就是故意給她出難題。
聽到王德說,她買了髮簪給顧詞初,她就故意要看髮簪,說不定,只是想看她如何反應?看她如何跟錦瑟交代,如何跟她交代?
說髮簪丟了,只是省去了給她看,卻並不能改變只有一枚的事實。
錦瑟畢竟是她的人。
所以,她纔不得不將木雕拿出來。
她要告訴這個女人,錦瑟也是有禮物的。
木雕正好兩個,一碗水端得平得很。
當然,如此蹩腳的木雕,如此難登大雅之堂的木雕,她肯定不會說是自己雕的。
見大家一個個都目瞪口呆的樣子,她笑着拿起木雕解釋了起來。
“這兩個木雕是我在忘返鎮的時候買的,別看它醜,且有缺陷,其實是雕刻之人故意爲之的,因爲它有很深的寓意。賣的人跟我說,可別小瞧了這些木雕,它們不是普通的木雕,是能給人帶來福音、帶來運氣、帶來吉祥的木雕。”
衆人都看着她,等着她繼續。
她先揚了揚那隻雞。
“譬如這隻雞,就不是普通的雞,它是金雞,相信你們也聽說過‘金雞獨立’這個詞,因爲要獨立,所以它缺了一隻腳,單腳才能獨立嘛,寓意超凡脫俗、一枝獨秀。”
“再說這個人,”她揚起那隻人偶,一本正經道:“她只有一隻手,且是揚起來的,你們肯定以爲她是在遮陽,其實不是,你們也應該聽說過‘隻手遮天’這個詞吧?對,因爲要隻手遮天,所以,她才只有一隻手,寓意會飛黃騰達、權勢滔天。”
睜着眼睛將瞎話說完,她看向衆人的反應。
竟無一人有反應。
不對,有反應,是全部繼續目瞪口呆。
不對,有一人沒有。
那就是鬱臨淵。
只有他,也不知道是頭痛還是怎的,微垂着眉目,隻手扶着自己的眉心。
大手遮住了大部分臉,看不到臉上以及眸中的表情。
脣角似乎有點點弧光,又似沒有。
見大家都沒有迴應,鬱墨夜又訕訕笑:“其實我也知道,那兩個詞不是這樣用的,但是,賣木雕的人跟我這樣說,我就這樣信了,畢竟是吉祥之物,我也想討個彩頭。”
她的話說完,終於有人出聲。
是九王爺鬱臨歸。
“四哥,你的銀子也太好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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