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份危險都伴隨着機遇,葉楨若是願意以身犯險,去接近那羅氏,也必定會獲得巨大的收益。
江寧城的所有人都知道,寧宇恆是寧家下一代的繼承者。他背後所擁有的能量是恐怖的,誰也不知道如今看起來笑眯眯和善至極的寧承意在朝堂上留下了什麼後手。儘管如今寧宇恆的表現在江寧城衆人看來有些辜負寧承意的期望,但是沒人會忽略那個和善的老人所能給予的力量。
所以,葉楨心動了。
寧宇恆這句話背後的能量不得不令她重視起來。葉楨現在最爲缺少的,便是這樣的權勢。江月白願意幫助她沒錯,但是沒有人會嫌自己手上的籌碼更多,葉楨也不例外。何況,她現在需要的,正是這樣的勢力。她不知道自己的周圍到底存在着哪些勢力,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她需要一個足以保護自己的底牌。而寧宇恆所代表的寧家,則是一個足以保護自己的家族。在江寧城經營了百年之久的大族,顯然是她最好的選擇。
不過,她卻沒有就此答應下來,因爲她不知道,這樣的承諾,到底會不會有效。如今自己隻身入府,在寧家面前就是一個螞蟻。雖然這個螞蟻身上帶着重重的秘密。但是如今,她的身邊沒有一個人,只有她自己。況且若這寧宇恆直接答應了羅氏,將自己留在這裡,他也可以拿到塵風的賣身契,根本沒有必要向自己允諾。
寧宇恆見着葉楨有些意動,卻又思慮着他事的樣子,自然是知曉了葉楨在憂慮什麼,所以他也沒有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等待葉楨的權衡。他知道,面對這樣的大禮,任誰都不會貿然決定。不過他還是有信心。因爲他知道,整個寧家所代表的利益實在是太過龐大,沒有人會拒絕。
“我能相信你嗎?”思慮良久,葉楨發現自己卻是不是一個聖人,面對這樣大的利益,她還是心動了。
寧宇恆已經是料到了葉楨的反應,所以面對葉楨的這句話,也沒有表現出什麼意外,“我現在無法拿出有力的證據,讓你相信我。但是,我覺得你是不會拒絕這樣的禮物的,對嗎?”
“不愧是江寧第一人。”葉楨笑了笑,“沒錯,我無法拒絕。”
“那麼,便說定了。”
“好。”葉楨笑着回答。
但就在這個時候,卻有一絲不和諧的聲音響起來,“秦公子,請不要答應。”牀上的塵風見着葉楨已經答應了寧宇恆,要假意被留在濮園,去面見羅氏,臉上不禁有些焦急。況且他不希望自己的心上人爲了自己這個下賤的男妓付出這麼大的代價。他是極爲了解寧宇恆的,知道他既然是說出了這樣的話,就必定會履行承諾。
“宇恆,我只是一個以色娛人的男娼罷了…我,不值得你這麼做。”塵風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軟糯,但是卻沒有人會忽略他軟糯聲音下所代表的決然,“這樣的情...我不敢要…真的,不敢要!如若你真的尊重我,請你不要這樣對我。你有你的仕途,你的成就在朝堂之上,不是在我身上,我不願…不願你爲了我,做出這樣的事。”
寧宇恆皺了皺眉,沒有料想到塵風對此事的反應竟然會這麼大,心底閃過一絲不快。但是更多的,還是高興。因爲他知道塵風的心思,只是…不願意自己被束縛,但是...塵風又何曾知曉...只要是你,付出什麼,我都是願的。
“無需多言…我是不會改變決定的。阮籍曾經說過’昔日繁華子。安陵與龍陽。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輝光。悅懌若九春。磬折似秋霜。流盻發姿媚。言笑吐芬芳。攜手等歡愛。宿昔同衣裳。願爲雙飛鳥。比翼共翱翔。丹青着明誓。永世不相忘.....’,你只要...等待便好了。”
塵風聞言,知道自己的勸誡沒有絲毫作用,也只好搖了搖頭,不再多話,只能是轉過了頭,朝着座下的葉楨說道:“有勞秦公子了。”
葉楨同樣是搖搖頭,表示無需擔憂。
寧宇恆輕輕地抱了抱塵風,然後將牀邊的薄紗又再次放了下來,絲毫不在意那薄紗其實不能起多大的遮蔽作用,在內裡輕吻了塵風的額頭。這才起身,朝着葉楨走來,“秦兄,請隨我來吧。”
葉楨點點頭,從木椅上站了起來,跟着寧宇恆離開了這件木屋。
其實她是羨慕兩人的,並不會因爲兩人都是孌童,而對兩人有什麼別樣的看法。塵風雖然是一個男娼,以色侍人,但是他所擁有的,是葉楨所羨慕的。寧宇恆願意爲了他給自己套上枷鎖,放棄龐大的寧家,以此來交換區區一個男娼的賣身契。而塵風雖然只是一個男娼,卻能夠爲寧宇恆真心地着想,以真心對待寧宇恆。
這樣的情,葉楨是羨慕的。自己雖然和謝定安有了那麼一份承諾,但是自己瞭解謝永慕,他肯定是知曉自己與謝定安之間所發生的種種的,所以謝定安所說的三月之約…自己也不會保佑太大的希望。有,終是好的。
寧宇恆帶着葉楨穿梭在濮園的小道上,路上遇着兩人的下人皆是躬身問好。寧宇恆沒有理會哪些丫鬟下人,而是朝着葉楨說道:“秦兄,委屈你了。”寧宇恆一邊說着,一邊從懷中掏出了一大一笑兩個瓷瓶,指着大的說道:“這裡面是蒙汗藥,整瓶服過之後約莫會有一個時辰的昏迷。這裡面只有一成的用量,服用之後,會有一刻鐘的昏迷。從濮園到江府,也大概是一刻鐘的路程,所以我希望你能夠將此服下去,待那羅氏來之時,她纔會放下戒心將塵風的賣身契交給我。”
葉楨伸手接過大的瓷瓶,拔出翎羽,發現裡面確實只有一成左右的藥量,便點了點頭,“可以,但是你得保證我的安全。”然後又將小的那個接過,“這裡面是?”
“這是生石灰,可以灼目,若有危險,灑在那羅氏的臉上便好。當然,我的人也會一直守在門口,保證秦兄的安全。”寧宇恆對葉楨的要求沒有半分奇怪,畢竟安全是最重要的。
這個時候,目的地也到了,這是幾間有些年頭的屋子,簇擁在一起,顯得有些擁擠。寧宇恆和葉楨正停在其中一件毫不起眼的屋子前面。那是一間很小的屋子,上面掛着一把銅鎖,屋外站着一個青衣打扮的小廝,見着寧宇恆來了,便對着寧宇恆躬身。
寧宇恆沒有理會那人的動作,而是指着門口站着的那人對着葉楨說道:“這是寧遠,可以信任。若那羅氏對你做了什麼,你記得呼喊。”
“秦公子好。”寧遠朝着微微福身,然後上前兩步,掏出鑰匙,打開了門上的鎖,朝門推去。
“嗯。”葉楨點點頭,算是迴應,然後又皺着眉頭,對着寧宇恆說道:“但是...…你能不能給我換一個地方?”
入目是一間柴房,裡面擺着玉米、小麥的桔梗,以及各種枯枝。雖然擺放得是整整齊齊的,但是地底上面可是有着厚厚的一層草木的灰燼。從上面的腳印來看,最近來過這裡的人也是幾天之前了。服下蒙汗藥之後,必定會倒在這上面。葉楨畢竟是一個女子,還是會帶着一絲輕微的潔癖。
“呃…”寧宇恆尷尬地笑了笑,“在下…實在是對不住秦兄了,濮園之內其餘的地方都有丫鬟下人看守,這個地方是堆保存柴火的地方,平日裡人少…也免得羅氏起疑。”
葉楨嘆了口氣,“好吧,我便依你…”
寧宇恆這才一臉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寧兄,一會我將此藥服下之後,你一定要將我拖進去,最好是留下明顯的痕跡,這樣那羅氏纔會不起疑心。”說着又想起了還在偏房等着自己的二狗,“對了,你記得讓二狗先回去,他向來不會讓我做這樣危險的事。”
“二狗?”寧宇恆顯然是對這樣的名字有些接受無能,“那是誰?”
“就是我此前帶來的那人…”
“爲什麼…叫二狗呢?”
“唔,我也不知道…”葉楨聳了聳肩,“我買下他的時候就是這個名字了。”
“原來如此…”
……
談話至此結束,葉楨從懷中掏出了裝有蒙汗藥的瓷瓶,“接下來,便全靠寧兄了。”說完這句話之後,葉楨便將瓶內的蒙汗藥悉數倒進了嘴裡。只是一會的功夫,眼前開始恍惚了起來,正朝着自己走來相扶的寧宇恆也開始搖晃,葉楨只覺得有些睏倦,須臾之間,便軟軟地倒在了寧宇恆的懷中。
葉楨其實是在賭,賭那寧宇恆會遵守約定保護自己的安全,並且會在這之後履行承諾。因爲她實在是太需要這樣的助力了,所有的危險若是能換來一個深深紮根於江寧城的寧家。那麼,所有的冒險都是值得的。況且葉楨對兩人的遭遇其實是頗爲同情的,所以她願意賭。但更多的,還是相信寧宇恆。若沒有半分的把握,葉楨怎麼可能會就此服下令自己不省人事的蒙汗藥,讓自己的安全掌握在他人手中。
羅氏手上那份契約其實對寧宇恆這樣身份的人是沒什麼作用的,但是寧宇恆卻甘願受制於那羅氏,這就證明了寧宇恆並不是一個喜歡利用特權的人,而是一個臣服在楚國律條之下的,光明正大的書生。看起來他似是有着大氣魄,但是卻還是生根於那儒家的經典之中。故而,葉楨大膽無比的賭了一場。贏了,便能擁有寧宇恆手中的寧家,輸了,不也就是被那羅雲媚羞辱一番罷了。葉楨可不是有着文人風骨的學子,臉面對她來說,遠遠是沒有那麼重要的。
這,是一場豪賭。
抱着葉楨的寧宇恆見着藥效起得這麼快,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便依着葉楨此前的說法,將葉楨給拖進了柴房,一邊拖着,一邊感嘆着:“這秦兄身子怎麼這麼軟,像個女人似的。以後我和塵風可得好好給他補補。”
拖進去之後,寧宇恆便從柴房中走了出來,一直在柴房外守着的小廝見着寧宇恆出來了,便從內裡掏出了一個鑰匙,將柴房給鎖上了。
“寧遠,去通知秦公子帶來的人,說秦公子今日在濮園用膳,叫他晚上再來。然後再去通知羅氏,叫她過來。”
“是,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