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景傑回到家並沒有看到爺爺，他苦笑一聲，有些無奈，爺爺恐怕是動了真怒了，居然選擇避而不見。
司景傑上了二樓，直接到司老爺子房前，輕輕敲了敲門，卻沒有迴應，他背靠在房門前，隔着房門說道。
“爺爺，我知道你是爲了我好，但是感情的事勉強不來，我和蘇亦歡最後會是什麼樣的結果，你比我還清楚，不是嗎？”
過了許久，房間內才傳來一聲嘆息，“你自己的病你也清楚，如果再不結婚，恐怕你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了。”低沉的聲音帶着沙啞，聽上去有一絲悲傷。
“爺爺，那我也不能因爲這個而去禍害了亦歡，更何況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司景傑頹然的靠着門板滑下，跌坐在地，一直強撐着的臉龐終於顯露出疲憊。
“我會讓你蘇伯伯同意的，他剛纔還給我來過電話說是堅持這門親事。”司武城似乎感覺到司景傑的無奈，淡淡的出聲。
“爺爺，我真的不想和亦歡訂婚，結婚不僅僅是爲了傳宗接代，婚姻裡應該有妻子長久的陪伴，還有守着孩子一步步長大的快樂，而這一切……我都沒有擁有的資格。”
司景傑擡起頭，眼裡迷濛，那神色竟是憧憬，可是隨即他臉色一暗，甚至沒有一絲光亮，只剩下滿眼的荒涼，像沒有生機的死人。
“可是你喜歡她，你在她病歷上的批註我都看到了，既然你喜歡她，就算手段卑鄙，我也會讓她呆在你的身邊！”
司景傑是他最疼愛的孫子，也是唯一繼承了他一生醫術的孫子，可是他卻得了無法醫治的絕症。
若不是他不小心看到那一疊寫滿了濃濃關心卻不曾給出的病歷，或許他都不知道司景傑內心隱藏着這麼多的秘密。
但是他知道了，他就不可能讓司景傑帶着遺憾死去，即便最後所有人會戳着他的脊樑骨罵他這把老骨頭，他也要讓他孫子最後的時光能如願以償。
司景傑聽到司老爺子的話，從地上躍起，衝向他的房間，難怪，難怪爺爺會這樣突然的向蘇家提出定親，原來問題竟是出在他這。
司景傑小心翼翼的抽出壓在抽屜最底部的盒子，上面的封條果然已經打。
他顫抖着打開盒子，入眼的是一疊作滿了密密麻麻批註的病歷，而病歷的首頁有那個他心心念唸的女孩燦爛的笑容。
司景傑跌坐在轉椅裡，手裡是那份始終不敢送出的病歷，他的眼神漸漸失去了焦距，又回到了那年與那個女孩初識的日子。
司景傑接到司老爺子的電話從美國趕回來，剛剛到手的病例即使是在全世界都是罕見的，他作爲醫癡幾乎沒有停頓的就趕了回來。
“司醫生，這邊，這邊。”清脆的聲音穿過接機的人羣，準確的傳入司景傑的耳朵。
司景傑一愣，在人海里環視了一圈，便看到人羣不遠處一個扎着馬尾辮的女生，雙手背在身後，穿着白襯衫，粉色短裙，簡單幹淨的樣子。
他迅速朝她走去，看着她璨如明星的眸子，司景傑心裡突然一顫，那厚重如壁的心牆好像打
開了一絲裂縫，有暖暖的光撒了進來。
“你怎麼知道‘司醫生’就是我？”司景傑有幾分疑惑，應該沒有人能夠一眼在密密麻麻的人羣中認出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吧？
“你想太多的啦，我纔不認識你，認識你的是這個……”
司景傑疑惑的看着女孩把手背到身後像是在拿什麼東西。
司景傑本以爲她拿出的會是照片或者是其他什麼的，可他卻被女孩拿出的東西弄的哭笑不得，因爲女孩竟然拿出了一個街上小販用的喇叭。
“這種東西你是從哪弄來的？”司景傑詫異的看着一臉狡黠的女孩，據他了解，女孩是蘇氏的千金，居然能拿到這種東西真是匪夷所思。
“這個嘛，是我從排練話劇的學姐那裡借來的，反正有用就行啦。”女孩揮揮手，毫不在意的說。
“確實挺有效的，我說哪個女生嗓門那麼大呢。”司景傑聽到女孩的話，忍不住調侃。
“好啦好啦，司大醫生咱們先回去吧，爸爸該等急了。”其實本來應該是蘇有先帶人來接機的，但是蘇亦歡在家實在是閒的無聊，於是就代替蘇有先出來了。
……
“蘇伯伯，亦歡的病情不容樂觀，說實話即使是國際上也沒有具體的治療方法。”
“甚至很可能，沒有恢復記憶的可能，因爲她的腦神經有瘀血壓迫，如果再次受刺激她可能會繼續丟失部分的記憶，這樣的情況實在太罕見了。”
司景傑拿着檢查報告臉色有些凝重，“但是我會盡力，應該能控制住不再惡化。”
司景傑雖然早就拿到了蘇亦歡的病歷，可他從來沒想過那樣一個燦爛的女孩，竟然經受了那麼多的痛苦，每當看着女孩無憂的笑容，司景傑總會泛起一絲心疼。
“蘇醫生，不要皺着眉啦。”蘇亦歡在司景傑給她檢查的時候，趁他彎下腰，用手輕輕的觸碰他的眉間。
柔軟的手指帶着絲絲冰涼，卻像是一絲絲火焰，將司景傑因爲自己病情而冰封的心一點點的融化，每一次的撫摸，司景傑甚至都能看到心中的那個影子越來越明顯。
司景傑開始有空就研究蘇亦歡的病例，他時常寫着寫着就會想到那張燦爛的小臉，有一次竟然不小心把心裡的想法寫了上去。
司景傑看着那份病歷，本想撕掉，卻因爲那青春洋溢的笑容生出一絲不捨，他撒了個小謊，騙蘇亦歡病歷丟了，之後那本病歷上的字越來越多，司景傑也知道自己已經越陷越深。
這是司景傑第一次那麼感謝生命給了他一段如晨曦一般美好的時光。
……
“馬上進行腦部手術，清除顱內多餘瘀血！”司景傑看着病牀上臉色慘白的女孩，心裡滿是心疼。
他一直護在手裡都不願她接受任何傷害的女孩，此刻卻因爲別人刻意的刺激而躺在病牀上。
司景傑心裡一陣陣的泛着疼，可是他沒有立場去追究，因爲那個傷害她的正是她過去的記憶裡最重要的人。
“爲什麼，她要騙我。”
司景傑想起
蘇亦歡昏迷中偶然醒來，仰着蒼白的臉，聲音裡滿是絕望，他知道她在經歷什麼，可是他卻無法替她承受。
司景傑一向溫潤的臉上第一次出現那樣劇烈的憤怒，甚至讓他拿着手術刀的手都在顫抖。
手術很成功，雖然能救得了她的命，可她依然有失去更多記憶的風險。
司景傑很清楚，可看着蘇亦歡醒來時迷茫的目光，司景傑心裡還是一顫，他知道他將要失去什麼，可是他還是揚起蘇亦歡最喜歡的笑容。
“你是……”蘇亦歡看着那張有些熟悉卻更陌生的臉，只兩個字就擊潰了司景傑的所有防線。
司景傑俯下身，第一次主動而且不顧蘇亦歡掙扎的抱住她。
那段記憶只有他一個人有，她曾經情動時抱着他說喜歡只有他知道，她曾經在他午睡時偷偷親他的事也只有他知道，而在那個男人出現後，她的疏離也只有他知道。
所有和她有關的他都一個人記着。
這些只有一個人的記憶說出來會變得不美好，所以他可以一個人藏的很好。
只是蘇亦歡的眼裡再也看不到那麼純粹的燦爛，她變得更加明事理，卻更加讓人心疼。
北城，南城的一切，她的記憶都是一片空白，她像是一根無根的浮萍，即便她不說，司景傑也看得出來，她很想找回那些記憶。
或許是私心，或許是她落寞的樣子讓他覺得也許恢復記憶會比現在的她更好，他決定幫她恢復記憶。
可是在最好的時機進行的手術，卻以最不可能失敗的概率失敗。
司景傑看着那張蒼白的臉，心裡浮起莫大的悲哀。
亦歡，或許我等不到你了。
司景傑最終選擇把那本病歷鎖在不見天日的盒子裡，就像他對蘇亦歡的心，一樣淹沒在無盡的黑暗裡。
而那個男人再次強勢的介入她的生命，可能連蘇亦歡自己都沒有發現，再次失憶的她對所有男人的接觸都有種莫名的抗拒，甚至是他。
可是他卻能在蘇亦歡的身上屬於那個男人的吻痕，蘇亦歡是不抗拒他的。那道並不明顯的吻痕卻像是一塊灼熱的烙鐵，他甚至希望他的眼睛在那一刻失明。
司景傑的眼睛一陣灼痛，從回憶裡退出來，儘管那只是他一個人的回憶，卻是他黯淡的生命裡唯一的光。
“亦歡，答應我，如果不能恢復記憶，那麼不要去嘗試了好嗎？”司景傑拿出手機，猶豫了許久卻還是撥通。
“司醫生……”蘇亦歡驚愕，爲什麼一直以來唯一支持她恢復記憶的人，此刻卻選擇站在她的對立面。
在她最想要恢復過去記憶的時刻，讓她一個人戰鬥。
“亦歡，當你恢復了記憶，你會發現所有的人都不像你想的那麼美好，所有的事都會天翻地覆。”
“司醫生，你一直都知道我的記憶是什麼對不對？”蘇亦歡語氣急切，“請告訴我，我所有的一切。”
司景傑卻是沉默，落寞的眼底晦暗不明。
電話掛斷，可兩人都是一夜無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