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撞回井底的柳俊宏踉踉蹌蹌站了起來,摸着自己額頭,“好像上面有一個什麼東西。我上去速度又快,力道又大,一上去就撞上了。”
君諾擡頭去看,那一方井口小小天地,只能見一片星空。可那星空卻不是剛剛君諾下來時所見的那般。
“看來是有人不希望我們從井底出去,煞費苦心爲這井加了一道符。”君諾忽而大笑:“好!此招甚秒!”
“有你這麼誇讚對手的麼?”柳俊宏難以理解她爲何激動。
“這誇讚發自肺腑。”君諾笑着找了個乾燥的枯葉堆坐下。
柳俊宏百思難解,連忙追問:“你幹什麼?不想辦法出去坐在這裡幹什麼?過年麼?”
“我這不正想着呢麼?”君諾嘆道:“你小子有本事自己也想個辦法,露兩手。”
“我說了我有名字!”柳俊宏又是一陣焦躁不安。
君諾卻搖頭笑笑,不急不躁地撥開地上樹葉,留出一片空地,然後又將樹葉一片一片擺放上去。
“你做什麼?這都什麼時候了,火燒眉毛了,且不說這洞裡的那些東西能不能上來,我們也會被憋死在這裡吧,不被憋死也會餓死渴死吧。”柳俊宏急得直跳腳。
“你說你,能不能冷靜點。”君諾苦笑:“你娘沒教過你麼?男子漢大丈夫,獨行江湖,首當其衝便是‘四海波濤我靜如常’。”
“你……你說神麼?”柳俊宏瞪大眼睛,“你怎麼知道我家家訓?”
君諾眼睛一眨道:“不知哪裡聽來的,順口就說了。”又一招手,“來,你看這像個什麼?”
柳俊宏湊近一看,那地上枯葉所擺分明有個形狀,想了想道:“兔子?”
“哦。那就不對。”說着又重新擺了起來,一邊挪動樹葉,一邊解釋道:“你可知將你阻隔並彈回來的那力道是什麼?”
柳俊宏撓了撓頭,道:“符?”
“嗯,那說說看,是什麼符?”君諾微微點頭,對他的答案很是滿意,看來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嘛。
誰知柳俊宏白眼一翻,道:“我不知道。是你自己剛剛說的,是‘符’。”
君諾無奈撐起下巴看向柳俊宏,問道:“那你知道什麼?”
“……”沉默良久,柳俊宏才道:“這是個結界吧?”
“哈……哈哈……”君諾對着柳俊宏豎起大拇指,搖頭苦笑:“符篆與劍宗、術法、陣法並稱四大修仙宗派。十大仙門之首的洞玥門則修符篆,封謫天下修習陣法。你知我是誰吧?我所屬玄門所修則是術法,所屬雲鼎所修便是劍宗。”
柳俊宏向後瞟了瞟君諾後腰,不解地道:“我沒看錯的話,你掛着的是刀?”
“是。可我以前也修劍術,後來將劍法化爲刀法罷了。”君諾毫不爲意,繼續憑着樹葉。
柳俊宏一聽,卻更是不解,問道:“爲何要修刀法?這劍法不是更加空靈絕美?非得修習那笨拙又粗魯的刀法?”一邊說着還一邊露出一絲鄙夷。
臭小子,張口閉口都能得罪人!
君諾心中想着,嘴上卻說出另外一番話來:“刀嘛,霸氣,雙刀,就更霸氣了。再說了,我這雙刀可比我本人更有名,人們往往先認出我的刀,再認出我的人。”
說着,君諾話鋒一轉:“這普通符篆便是那黃色符紙上畫的那種,而更爲高深的符篆則是取天地萬物爲形,融術者靈力爲骨,形成封印、瞬殺等等一系列毀天滅地之力的強大殺招。”
柳俊宏一撇嘴,有些不滿:“怎麼聽起來,你很佩服又很神往。”
“當然神往。”君諾道:“洞玥門掌門李奇邃,霸榜《應天冊》十大高手三十年,憑的就是這符篆之力。我等仙門小人物,膜拜還來不及呢。”
“哼。”柳俊宏又是一聲冷哼:“說了半天,也沒說怎麼出去。”
君諾一笑,手一攤,往後一靠,剛剛靠在石壁上,懶懶伸了個懶腰,笑道:“出不去又怎樣?也沒什麼大不了。”
“不!我一定要出去!”柳俊宏騰地站起,“我可是立誓要名留青史,我可不能就死在這井底,無人知曉。”
“名留青史?”君諾忽而愣住,不知如何接話。多少少年都曾如此夢想過,做豪俠,成仙人,斬妖除魔,名留青史。可浩浩塵世,又有幾個人真的被後世記住?
柳俊宏見君諾發呆,一時不滿,嘴一撇:“怎麼?鄙視我?”
“沒有沒有。”君諾連連擺手,“我就是在想,名留青史的第一步,是不是得先——修成正果?你的靈力……幾乎可以說是……沒有。”
“誰說一定得靈力充沛了?誰說得修仙了?”柳俊宏怒氣衝衝:“就不能憑武力?”
“是是是!”君諾無奈笑着應和。當世武士高手也不在少數,若遇上一般的妖鬼獸倒是不在話下,可若遇上厲鬼、西荒獸、魔,那……只能是送人頭。
不想繼續跟他糾纏這個問題,君諾擡手一指那小小井口,道:“你看那井口處,是不是可以看見天外星?”
“嗯。是。”柳俊宏道:“可這又能說明什麼?”
“好巧不巧,我跳下來之前擡頭看了一眼這夜空,繁星甚美,但不是這般模樣。”
“你的意思是,那符篆就是以天上星爲形,將我們困在此處?”柳俊宏睜大雙眼,又道:“用的是封印之力。我們從裡面是出不去的?”
君諾會心一笑,誇讚道:“孺子可教。”說着雙手一合,捏起一個手決,口中唸唸有詞。
柳俊宏一臉期待,卻見君諾忽而長呼一口氣:“不行。我們放在那屋中的酒水也無法召喚。”
“什麼?你還能把屋裡的東西弄到這裡來?不可能吧”柳俊宏見她不回答,又問道:“到底如何破解?”
“不知道。”君諾道:“這井口極爲狹窄,我定然是不能用刀風去破,一來攻擊力定是無效,二來極容易遭遇力量反向攻擊。這內外空間已經分離,我定然也不能用水系法術去突破封印。”
“那怎麼辦?”
“唯一的辦法便是,擺出與他所設符篆圖形一致的圖案,以靈力反向衝破。可井底之蛙,坐井觀天,如何可見完整天象,如何擺出相同圖案?所以我才說,此招甚秒。”
柳俊宏一聲嘆息,在君諾旁邊找了個地方坐下來,跟她一起擺弄那些枯樹葉。
頭頂上的星光忽而閃動了下,兩人齊齊擡頭,卻見適才引她二人跳下來的女鬼飄飄蕩蕩飄了下來。
柳俊宏騰地站起來,“她怎麼下來的?不是,她什麼時候出去的?”
那女鬼青衣青衫,身形透明,與君諾在驚霧山所見的遊魂比起來更爲虛弱。
君諾對她這一夜之間的遭遇大爲不解,到底是何人,能夠輕而易舉毀了她多年道行,能讓她變得如此虛弱不堪?
女鬼飄飄忽忽指了指君諾的刀,又悽悽慘慘笑了笑。君諾將幻世拔出來遞給她,她抱住吃力的向上飄去。
“這?”柳俊宏不明白女鬼所爲,更不明白君諾所爲,甚爲驚訝。
“這符篆力量強大,卻有個漏洞,只封印人,而不能封印妖鬼魔。”君諾道:“唯二的破解之法,就是符篆從內不好擊破,從外卻只需要足夠力量即可。”
話雖如此,君諾心底卻百般狐疑。昨夜那女鬼分明是刻意陷害自己,可現在又是刻意來搭救,這到底是敵是友?
思緒轉動間,那女鬼已經抱着幻世飄出井去。君諾讓柳俊宏貼井壁而立,星月出,幻世回,巨大的衝擊力從外而內,傾天而來。
片刻之後,靈力波動達到頂點,幻世發出一聲轟鳴直直插入井底,將那井底直接捶出半米深坑。
柳俊宏張大嘴好一陣不知道說什麼,可那一刀重擊,震破了君諾適才用伏波術封住的洞口,蔓藤夾雜着濃煙又爬了出來。
水澤術再起,將君諾和柳俊宏送回地面。柳俊宏手一鬆,劍脫了手,他回身一抓,抓住一根蔓藤,又一聲驚呼甩了開去。
君諾一打響指,火勢從下瞬間蔓延而出,更爲洶涌,一時間燒得蔓藤裡那些詭異之物,淒厲尖叫,此起彼伏。
這邊尖叫聲未止,那邊大門忽而破開,十餘個冰凌武士涌入,將兩人圍在其中。
君諾長長一聲嘆息,心想,這下好了,更說不清了。
滿腦子想着如何解釋今夜舉動比昨夜還要異常,忽而聽得有人痛呼。一擡頭,見一藍衣少年穿行方陣之中,片刻便將那些武士全部擊暈過去。
藍衣少年拍拍雙掌,一轉身,魅惑一笑:“怎麼樣?我厲害吧?”
君諾可是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翊會離開驚霧山出現在這裡,當即怒道:“你怎麼來了?快回去!”
“我就要來!”翊一步搶上前,盯着點柳俊宏問道:“這又是誰?怎麼又是個小東西?”
“你說什麼呢?”柳俊宏可是一點都不服,叫囂道:“你又是什麼東西?老東西?”
“嘿,你胡說八道什麼呢?我可比你姐姐還年輕。”
“姐姐?你說她?”柳俊宏指了指君諾道:“她纔不是我姐姐!”
那兩個孩子吵吵嚷嚷,君諾卻半點心思都沒有。她四下環顧,試圖找到任何蛛絲馬跡以便於判斷設符篆之術的人屬於哪門哪派,可看了一週什麼也沒看出來。
她又四下去尋那女鬼,仍是沒有找到半點鬼影。好不容易靜下心來,又聽見那兩個孩子爭吵,頓覺頭大。
“你以爲你很年輕麼?看起來那麼老!還長得娘裡娘氣的!”
“你瞎啊!我乃偉大的少君,我這容顏,怎麼都勝過你!再說我高興,我跟我娘子很般配!”
“你娘子又是誰?她?她比你大很多!你有點眼光好不好!”
“你敢說我娘子老?有本事打一架!一架定輸贏!”
“打就打!誰怕誰!”
二人正吵着,卻見君諾笑嘻嘻走過來,對着他們燦然一笑,笑得……令他們脊背發涼。卻見她忽地從背後抽出一根棍子。“嘣”“嘣”兩聲,一邊一悶棍,打得兩人一頭霧水。
柳俊宏摸着頭,嘀咕:“我……我說錯什麼了?”
“你!”君諾長棍一指柳俊宏,怒道:“說話太直,沒有女孩子會喜歡你!”
翊一聽,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後合,一時竟也忘了頭上正痛。
君諾手一動,棍子又指向翊,“你!別動不動就跟人打架,能動口的時候別動手!”
兩人不約而同看了對方一眼,極不情願的點了點頭。
君諾這才滿意地笑道:“以後誰在我面前再提什麼誰比誰大,誰比誰小的事情,我就敲誰,狠命地敲!聽見了沒?”
兩個少年兩顆頭如小雞啄米一般點着,這才明白她真正的生氣緣由。
君諾消散了一些怒意,剛一轉身,又聽到翊問柳俊宏:“她的意思是,嫌我們說她老?”
君諾一聽,氣得牙癢,頓時收住步子,猛然轉身,嚇得兩人慌忙後退。
“你!”君諾用棍子一指柳俊宏,斥道:“小小年紀不學無術到處跑!你我萍水相逢如今各散東西豈不更好?立刻轉身給我滾回家去好好習武!”
“你!”君諾又用棍子指着翊道:“好好的羽族少君不做,千里迢迢跑來這裡冒險,何時將體內靈力消耗殆盡就危險了知不知道?立刻給我飛回驚霧山去!”
“我不!”翊也是嘴硬:“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沒帶你回去,自己回去了很沒面子的。”
君諾氣不打一處來,氣呼呼好一陣,忽而一笑,對翊換了個口氣:“這帝師昭堂地底下全是古怪東西,留不得,你先去幫忙報官。”
“爲何是我?”
“你初來乍到,沒人認得你,我卻已經惹了官府,你去更能得到信任。”君諾此時的確不宜出現在冰凌武士面前。
“爲何不是他?”翊側目瞟向柳俊宏。
“你信得過他?”
翊點了點頭,狐疑地邁出了步子,剛走了兩步,忽而頓住,問道:“你該不會是故意支走我吧?”
君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想到會被拆穿,原本那麼好騙的少年,如今怎麼這麼激靈。
“我一片好心相幫,你竟然如此對我。”翊一邊說着,一邊走到門口,打開那虛掩的門,一轉頭,卻見那女鬼正站在門口,擡首望來,一臉悽惻。
令人一見,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