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諾原本只想化解這場紛爭,並沒有打算與外家徹底撕破臉。可君千文動手針對於懷景的那一刻,她忽而想明白一件事,若是今日不徹底解決,今後必然再次遭遇如此困境。
所以當着衆人的面,她直接開始反擊,這反擊的第一招,便是直指君千文背上的那把傘。
當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君千文背上的傘時,君遇恩等一衆外家長老卻微微色變。
君諾笑道:“其他不必說了,敢問各位長老,他那傘曾經是何顏色,其上又有何種圖案?”
一個外家長老道:“不過一把傘罷了,換過不行麼?”
“是,普通的傘自是沒什麼,可若是晴天雨天、白天夜晚、議事閒談都帶着,又會是什麼?”
於懷景笑着呼應:“法器咯,總不能是爲了顯得自己特立獨行吧。”
有人狐疑,有人揣測,雲鼎內家外家此刻無形之中站成了兩個對陣。
忽而有一人在人羣裡冒出一句話來:“好像……那天在炎魔封境,我見到有個紅衣蒙面人也背了一把傘,不過不是紅色也不是白色,有點像……橙色。”
於懷景故作疑惑:“哎喲,我於某人真是孤陋寡聞,一把通體血紅的傘會變成橙色,又變成白色,不知哪位仙友肯賜教。”
人羣裡忽有一人驚道:“不會是……逆鱗吧?”
此話一出,衆人驚詫,有人狐疑,更有人感到驚恐。
君諾從百寶囊裡摸出一本書遞給於懷景。於懷景恍惚接下,瞬間滿臉肉痛,“這可是我應天門珍藏,你……什麼時候順走的?好歹你也愛惜點,就這麼隨意丟在你的百寶囊裡?”
一邊說着,他一邊瞟着書裡的內容,眼神卻忽而盯住。
那邊外家如今處於下風,正在小聲嘀咕商討應對之策。
君黎默卻一直靜立一旁,似是沉思,又似是發呆。君諾看在眼中,痛恨在心:總是用無能爲力做藉口逃避!如今再避,便退無可退!你恨也好,罵也罷,此事定要在此解決。
於懷景翻了一陣書,這才道:“各位仙友,我應天門有一本藏書,專門記載這世間用於製造幻境的法器法寶,其中之一便是一把叫做‘逆鱗’的傘。”
君遇恩見君諾他們折騰一陣竟然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結論,笑道:“一個法器罷了,我雲鼎外家不能擁有自己的武器?逆鱗又如何?能製造幻境又如何,跟此事有何關係?”
“有啊!長老莫急。”於懷景道:“這逆鱗傘不僅可以製造幻術,還能與魔產生呼應,也就是說在一定範圍之內,這傘是能夠感知得到炎魔存在的。”
一陣小聲譁然,就連那些原本站隊君千文的人,此刻也靜觀風向,緘默起來。
君千文道:“那又如何?只能證明我能找到炎魔封境罷了。”
“不不不。這只是其中一部分。”於懷景道:“這逆鱗傘是以持傘人靈力所養,以吸食人血爲生,它吸的血越多,持傘人能力越強,並能以此豢養妖邪。也就是說,這把傘可以吸納妖或獸進行豢養,豢養的食物便是人血。”
又是一陣譁然,討論之聲比剛纔的更大了些。
君諾笑道:“請問各位長老可還記得這把傘上有些什麼花紋?”
任憑旁人聲討聲炸響,雲鼎外家如今是三緘其口,全都惡狠狠瞪過來,不少人還瞪向了君黎默和他身後的內家弟子。
前幾日替君諾和君黎默當和事佬的內家弟子站了出來,“少閣主,如今這形勢還看不出來麼?外家人就是要奪權,明知君千文有問題卻還要包庇。”
他表面是說給君諾聽,實際卻是在斥責外家。
另一人也站到了君諾旁邊,對外家吼道:“就是!他們就算記得也不會說!可是我記得呀!有長着尖牙的魚!”
話一出口,外家皆是臉色鐵青。他們也見過那長着尖牙的魚。
君諾呵呵一笑:“雷州靈江,齒面魚、深海女妖、千年巨龜三大海妖,攪動江水,傷人無數,各位一路北上,應該都聽聞過了吧。這些妖物,可都是這逆鱗傘上豢養的。”
於懷景應和道:“所以,根本不是一把傘是不是法器的問題,而是他有沒有豢養妖物的問題。”
周宏浚也來幫腔:“哎喲,這問題可不是與妖爲友,而是直接豢養邪惡低等的吃人妖誒。”
君遇恩狠狠瞪了君千文一眼,站到他身前擋着,又道:“此事沒有爭執的必要,我說是普通傘就是普通傘。閣主,這種內家攻擊外家的醜事還要到何時?”
內門弟子平日裡跟着唯唯諾諾的閣主,受盡各種委屈,如今見少閣主如此硬氣,紛紛昂首挺胸,竟是又有一人回懟:“內家講事實自證清白,就是攻擊外家?外家編造謊言污衊少閣主,倒是毫無過錯?”
君黎默一臉無奈,不想讓事態繼續朝着對立發展,立時瞪了那幾個內家弟子,張口想要解釋。
君諾卻突然搶道:“既然是普通傘,請千文堂兄將傘給我!哦不,這樣說顯得太強硬,不如……將傘送我!小妹我正好缺一把晴天雨天都能用的好傘。”
君黎默被一打斷,愣了愣,內家一衆弟子長期被外家欺負打壓,如今見着一個肯爲內家出頭的,連閣主面子都可以駁斥的君諾,自然心底歡喜,紛紛向着她,跟着一陣起鬨。
君遇恩臉色越來越沉,喝道:“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少閣主,卻要在此羞辱外家?”
君諾笑道:“千文堂兄口口聲聲想當閣主,卻幾次三番以妖邪害我,搶走青珩劍逼我認輸,又污我放出炎魔,哪一個不是丟我雲鼎的臉,哪一個不是讓雲鼎揹負罵名?”
“你……”君遇恩被氣得臉色鐵青。
“外家各位長老口口聲聲要以雲鼎爲先,卻縱容外家弟子如此胡作非爲,豢養妖物殘害同門,還率衆前來吵鬧,到底是誰在羞辱誰?”
君諾從百寶囊中取出一個布包,交給一旁的內門弟子,“這是我君家先祖君遇真骸骨,與那青珩劍同在一處,是我親手挖出,還請帶回厚葬。”
那弟子微微一顫,高舉布包,一衆內家外家弟子紛紛行禮,唯獨君遇恩和君千文靜立一旁。
君諾笑道:“算來這位前輩與長老是同輩,可爲什麼他是捨身封印炎魔的勇士,而你卻是爭權奪勢的小人!”
“你……”君遇恩被君諾氣得說不出話來,柺杖在地上剁得咚咚直響。
“長老嫌我說話過分?”君諾笑道:“可長老是否想清楚過,就算你是外家長老,德高望重,我如今還是雲鼎少閣主,你維護外家是你私心,你不分青紅皁白以雲鼎聲名爲代價奪權,我還不能說你兩句?”
君遇恩被君諾氣得站立不穩,旁邊外家人紛紛上前去扶,更有人怒道:“你到底要做什麼?差不多就行了!”
“簡單。傘!給我!”君諾怒喝之後忽而轉爲笑臉:“要麼證明這是一把普通的傘,要麼證明它就是逆鱗。要麼證明我污衊,要麼證明我清白。這不是長老說的麼,我正在自證清白!”
君遇恩被氣得重重呼吸,擡手指了指傘,又指了指君諾,意思便是讓君千文將傘給她。
君千文早被君諾和於懷景等人的一唱一和死死將軍,如今本來就只指望君遇恩能夠保他,可沒想到君遇恩竟然真的相信這就是一把普通傘要他交出去。
君千文神色在瞬息之間轉變幾次,終究還是把手摸上了傘把。他將傘取下,握住傘把朝向君諾,做勢要遞給她,又往前邁了一步。
是人都以爲他要麼偷襲君諾,要麼真的把傘給她,皆是瞪大雙眼等着看好戲。
“磨磨蹭蹭!給她!”君遇恩看出君千文這般模樣,心中已然明白這傘的確是逆鱗,便喝道:“是不是逆鱗又如何,給她又能如何?”
君千文回頭一行禮,輕聲回了句:“是。”然後緩緩地將傘尖刺入了君遇恩心口,衆目睽睽之下露出一抹邪魅之笑。
頃刻過後,君遇恩神色大變,張口無言,擡手無力。那原本扶着君遇恩的外家人被驚嚇到,不自覺地鬆開手向後退去。
逆鱗傘緩緩變色,從白色慢慢變成橙色,像是附着了一層虛幻的美,只是這美是人血。
“你當我傻子?”君千文道:“可我不想做傀儡。”
“君千文!”君諾一聲呼喝,星月出鞘,刀鋒凜冽直擊君千文後背。
“噗嗤——”一聲,君千文將逆鱗從君遇恩心口處抽出來閃向一旁。好在君諾刀風雖猛卻控制了力道,在君遇恩面前呼嘯片刻,便消散無蹤。
君遇恩心口處鮮血瞬間直冒,這纔有外家人想起來要去救治。可他來不及哼一聲,頭便歪了下去,驚得外家人慌亂無措。
君千文將逆鱗傘傘尖舉起,細細端詳,看起來很是滿意,忽而又伸出舌頭舔了舔即將滴落的鮮血,“呸”一聲吐了出來:“惡臭!對於妖而言,這血可是非常難以下嚥。”
於懷景不適時宜地道:“所以你這是承認你在逆鱗傘中豢養妖物了?”
“重要麼?事到如今,除了這院裡的人,還有幾個知道真相?還有多少人會知道真相?”君千文一邊說着,他一邊撐開傘,轉了轉,又道:“想不想試試逆鱗幻境帶來的恐懼?”
君諾一聲冷笑,拔出幻世,道:“那你想不想試試,是你的幻境先建好,還是我先殺了你?”
於懷景見她雙刀出鞘,猛然向後退去,又揮了揮手,示意一旁不明所以的看熱鬧者往後退。
周宏浚愣愣問道:“院子雖小,可也不至於吧?”
於懷景白了他一眼,“你不是跟着她去了炎魔封境麼?你不會當她一無是處吧?”
“沒……沒啊。”周宏浚道:“就是覺得她……不至於……”
於懷景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沒見過她在氣頭上?”
周宏浚還想再問,忽聽得“呼”一聲,一回頭就見君諾手持雙刀,那幻世滴着血,一隻小臂掉在不遠處,斷臂上的手還緊握着逆鱗傘。君千文捂着斷掉的右臂,撲通一聲跪地。旁人這纔回味過來發生了什麼,卻好似剛纔什麼都沒看見一般。
周宏浚嚇得往後一跳,拽住於懷景手臂,驚道:“她……她什麼時候這麼厲害了?”
於懷景眉頭緊皺,直直盯着那幻世刀上隱隱而現的黑霧道:“在氣頭上。”
君千文痛得滿頭大汗,卻硬是沒有呼喝一聲。
周宏浚瞥見君諾雙目冷然,一臉肅殺之氣,又扯了扯於懷景的衣袖,道:“仙友,這……這正常麼?”
於懷景沒有迴應,連他也覺得眼前的多年好友有些陌生。
君家內門心內竊喜,外門失了主心骨茫茫然然,看熱鬧的嘀嘀咕咕……
忽而一陣“轟隆”聲,響徹整個荊棘谷上空。
有人慌張傳話:通天橋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