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賜婚後顧相高興異常,太子未選她爲妃,聽說也是顧相與寧王的主意。她低嘆,這些事情不是她能操心得了的。聽傳聞道,四皇子一管玉簫吹得如訴如泣,謫仙似的飄然,她心裡也有幾分嚮往。見他腳步移近,天琳一顆心突突跳了起來。羞紅了臉,低着頭,閉上了眼睛。
子離伸了兩次手,都又收回。他瞧着坐着的顧天琳,心也一陣急跳,屏住呼吸輕輕揭開蓋頭一角,微一用勁,紅緞似水般滑下。鳳冠流蘇遮住了她大半的臉,只露出一個玲瓏的下顎和雪白的後頸。子離低聲道:“擡起頭來!”
蔓蔓青蘿 第三部分 《蔓蔓青蘿》第十二章(4)
顧天琳還是緊閉着眼,頭低着,臉已漲得通紅。
子離有些不耐,伸出手擡起了她的臉。天琳睫毛一顫,子離的心也跟着一顫。終於等到她睜開眼睛,子離手一抖,忍不住後退一步。
顧天琳清麗的臉上一雙秋水般的眸子柔柔地瞧向他,眼睛有幾分慌亂,幾分羞澀,幾分躲閃,動人至極。而子離觸到她的秋水雙眸,渾身上下卻如浸進了碎玉泉山巔的雪水裡,秋水眼波每掃向他一次,寒冷便襲來一分。失望、憤怒、悲傷紛至沓來。他心裡有個聲音在說,不是,她不是!原來劉珏喜歡的不是她!
子離一直以爲劉珏喜歡的是顧天琳,看到那幅畫像上酷似阿蘿的雙眼,以爲劉珏是因爲顧天琳的眼睛而要娶阿蘿,所以他暗自高興。以他對阿蘿的瞭解,阿蘿絕不會嫁一個不愛她的人。可是,他錯了。子離大笑,真的錯了,劉珏與他一樣,愛的都是阿蘿本人。
顧天琳瞧着子離的神色由含笑到疑惑,由緊張到吃驚,最後竟大笑出聲,不禁柔聲問道:“殿下,你怎麼了?”
顧天琳的話語猛地驚醒了子離。他歪着頭瞟着天琳,真不愧是風城雙絕啊,清雅溫婉。這,就是他的王妃,他的妻子,不容他忽視,不容他甩手而去的妻子。只能給她溫柔,不能給她委屈。
她是伴他一生的人,他必須要對她好。一種痛楚在心裡衝撞着,推着他慢慢走了過去,輕輕取下天琳的鳳冠,摘下束髮的金簪,用手一拂,烏木般閃亮的長髮瀉落。子離繞起一縷髮絲,指尖傳來絲綢般的觸感。他撫上她的臉,慢慢合上她的眼睛,看到天琳眼皮在抖動。他嘆息,低頭輕輕在天琳臉頰上印下一吻,慢慢解開了她的衣襟。
天琳問了一句之後,便見子離溫柔地待她,一顆心急跳中竟有着無比的歡悅與驚喜。初時的疑惑現在已拋在腦後,閉上眼只感覺到子離的氣息。衣衫解開的瞬間,她聽到子離輕嘆道:“你真是個冰玉雕成的人兒。”心裡就只留有柔情。她緊緊依附於子離,隨着他經歷青澀、酸楚、纏綿、歡愉。
子離感覺到天琳已經倦極睡着,便輕輕點過她的睡穴,披衣起身,施展輕功悄悄離了宮。他想再見見阿蘿。
當子離的簫聲傳來時,阿蘿難以置信。今天不是他的洞房花燭夜嗎?她想了會兒,還是偷偷走進了竹林。子離一襲紅衣,在月色下顯得邪魅悽美。阿蘿心裡一顫:“大哥,你怎麼會來?”
子離沒有走近,卻輕聲誘惑她:“走近些,阿蘿,你走過來一點。”
阿蘿總覺得哪兒不對,腳步卻聽話地走了過去:“大哥,你很不開心嗎?”
子離笑得很溫柔:“很開心,顧天琳很美,真的很美。”
“那你這樣出來……”阿蘿沒談過戀愛,但在現代也長到了二十二歲,她明白一切。她覺得這個時候新郎倌跑了,新娘子肯定不好受。
“你在意嗎?阿蘿?我遵父皇的令娶顧天琳,我也遵從我的決定娶了她!我來,是想聽聽你說,你在意嗎?你告訴我,只老老實實告訴我一次!”
“你想聽最真實的話是嗎?我就告訴你!我喜歡帥哥,還喜歡對我好的帥哥,你當然是這樣的人。我也有虛榮心。聽到你說喜歡我,還這樣跑來看我,我的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我在暗暗驚喜。如果你心裡真的從此沒了我,說不定我會有失落感,會還想要你青睞於我,但那純粹是虛榮心,所有的感動和心動其實都是這樣的心理在作怪,這是人之常情。”阿蘿冷靜地分析。
“可是你來了,我高興之餘又覺得不安。高興是因爲你心裡竟如此看重我,不安是我終是負了你。大哥,我想我是在意的,可又不是你想象的那般在意。”阿蘿想了無數次,子離待她這般情深,她真的不愛子離麼?但想了許多天,能對他說的只有這個答案。
子離面沉如水:“你說得很好,阿蘿。你如果騙我一騙,我會高興,但高興過後會傷心。你說的是實情,我也很高興,但是,我卻更傷心。因爲你的誠實讓我更加沉迷。你若是騙了我,或許我還能救上一救自己沉淪的心。阿蘿,你連半分機會都沒有給我,你連半分自救的機會都沒有給我……我瞧着顧天琳,她嬌羞無限,和每一個新娘一樣不安又快樂地等着丈夫的疼愛。爲了她能給予我的力量和支持,我也必須疼她。我既然娶了她,就會將她納入我的羽翼下。我怎可讓父皇的心意白費,怎可去傷害一個把身心都交付與我的女人?”
蔓蔓青蘿 第三部分 《蔓蔓青蘿》第十二章(5)
阿蘿看着子離慢慢伸手撫上她的臉,目光中的痛苦那樣深,連眼神都在發抖,像被毒蛇咬中般痛得痙攣,卻還要去忽視,當沒有任何事發生。阿蘿的心猛地一抽,尖銳的痛泛了起來,像針密密紮下,又拔出,再刺下。怎麼會這樣?阿蘿淚眼迷離。她心裡疼,真的心疼。
子離輕輕吻上阿蘿的眼睛:“別哭,別哭。我知道,你不過是心軟,你甚至可以心軟到說不定衝口而出說要跟了我去。等你清醒,你便會後悔,阿蘿,我沒有怪你,你只是捨不得瞧我難過而已。”一種無奈與淒涼從子離的身上散發出來。
阿蘿哽咽地道:“大哥,我喜歡你快快樂樂的。你別這樣,我真的內疚。”
一陣低笑從喉嚨裡輕輕逸出:“阿蘿,本來我可以利用你的心軟打動你的,本來我也可以向父皇懇求取消這場賜婚的,本來我也可以帶你遠走天涯的……但我終是對你狠不了心,終是放棄不了娶顧天琳帶來的好處,終是放棄不了我的雄心壯志!我還沒有查出母后是怎麼中毒而亡,我還沒有從長期臣服的太子腳下站起來,揚眉吐氣,我還沒爭霸天下!
“阿蘿,你早知道我無法放棄,你早知道的。只是你沒想到是我自己不能,而非真正的形勢所逼。在寧國,還沒有我做不到的事。所以,你不要心疼我,是我該得的。”
子離慢慢推開阿蘿:“阿蘿,你真的還不夠成熟深沉到可以窺視到全部的我。或許,你會是我永遠的遺憾!”
阿蘿望着子離,眼中一片決絕:“你忘了我吧!這樣你纔會好過!”
“忘不了的,阿蘿,你還沒有真正愛上一個人,等愛上了,你就會明白,是忘不了的。”子離擡頭長嘆一聲,“或許,因爲我不知道你愛上了誰,所以還不覺得。等到你真正愛上一個人了,我的痛苦纔會真正的來臨,嫉妒纔會像蟲蟻日日噬咬我的心。也或許,那樣的痛纔是真正的懲罰,罰我沒有在能帶你走時帶走你。”
他出神地看了會兒阿蘿:“阿蘿,你從未好生打扮過,我卻覺得你美麗得驚人。以後你若是打扮了,千萬別讓我瞧見。我怕我會毀了你。”
子離慢慢退後,突然笑了:“我竟說得這般坦白……阿蘿,我只對你坦白,只這一次。記住,以後千萬不要再相信我。”子離說完身形一展,風鼓起他的衣衫。
這一刻,阿蘿覺得他像團火焰,撲進了深沉漆黑的海里,迅速被水浸沒,消滅了所有的熱情,化爲灰燼。她無力地滑坐下,心也跟着沉進了茫茫夜色
蔓蔓青蘿 第三部分 《蔓蔓青蘿》第十三章(1)
劉珏一早醒來,眼睛情不自禁往牆上瞟去,看到空蕩蕩的一塊,不由得失笑,那幅畫已送往四皇子府多日了。他心裡突然一動,子離成親那天說,莫要認錯了眼睛。當晚鴿組來報子離深夜去了相府後院,難道……劉珏開始沉思。
他提筆寫下一封書柬,用火漆封了,拉開書架上的暗格放了進去,又拔下一根髮絲,輕輕壓在暗格縫隙處。劉珏仔細瞧了幾遍,滿意地笑了。
思詩進來侍候劉珏穿衣,劉珏瞧着她輕笑:“突然發現,思詩也長成大姑娘了,可有心儀之人?爺給你做主。”
思詩臉一紅,雙手不停,低頭道:“爺總是不正經,思詩就留在松風堂一輩子。”
劉珏調笑道:“不否認就是有了?是哪一個?”
思詩紅着臉,給劉珏整理好衣襟,再不說話,調頭跑了出去。
劉珏深思地看着她的背影,在她走出門的瞬間笑道:“去囑他們備兩匹馬,爺今天要與我未來的小王妃出去走走。”
成思悅定於八月初五迎娶青菲,相府上上下下忙成一團。白天,以大夫人爲首的衆夫人們以及青菲、青蘿成日聚在花園涼亭裡,趕製各種繡活。
阿蘿唯一沒學會的就是繡花。她也不是不會,就是繡不出那種精美絕倫的花樣子。與大家坐在一起,只能打下手,做縫縫佈扣之類的事情。這個時代的女人真是無趣,沒有什麼娛樂,繡樣東西,時間也就過了。阿蘿正百無聊賴地被監視着縫東西,心裡暗自着急,照這樣過下去,怎麼來得及準備出逃?這時婢女來報,安清王府小王爺求見。
李相去了王宮議事,於是大夫人做主:“阿蘿,好好與小王爺相處,記住你爹說的話。”
阿蘿看了七夫人一眼,笑着扔下手中的活計,飛也似的跑離了沉悶的花園。她暗想,要是出門就甩了劉珏,不就有更多的時間去準備了?她決定多邀請劉珏來相府,要是有個電話就好了,發個信息,隨傳隨到,不爲別的,陪他也比陪李相的妻妾們舒服。
因此,劉珏看到阿蘿時,她的臉因爲興奮染上了淡淡的玫瑰色。劉珏不禁笑道:“真是奇怪呵,三小姐什麼時候見到我會這般高興?”
阿蘿要出府辦的事很多,聽了也不見惱,笑容可掬地道:“怎麼?要我板着臉不理你你纔開心?”
劉珏微微一笑:“既然開心,那麼與我出府可好?”
“你想幹嗎?”
“騎馬!”
阿蘿心念一動:“我還沒去過都寧河那邊,那裡是什麼樣子?今天去瞧瞧?”
劉珏含笑答應。出了相府,隨從牽過馬來,劉珏吩咐道:“今日我陪三小姐過河去逛逛。你們就不必跟去了。”
兩人騎馬出了南城門,不一會就到了都寧河邊。阿蘿瞧見一道由木船相接形成的浮橋橫臥於江上,有些遲疑:“騎馬能過浮橋?”
劉珏以行動代替了說明,一揮馬鞭就衝上了橋,阿蘿則慢慢驅着馬前行。她細看這座浮橋,下面是長十米左右的小舟,以鐵鏈子串着,上面鋪了木板,每隔幾條船之間的鏈子有鎖釦,可隨時解開,解開之後幾條小舟便連成了方形船隻,能劃開,方便汛期漲水時放水通過。整座浮橋有六七十米長,阿蘿看了會兒,打馬過橋,上岸問道:“若是橋壞了,不是就斷了路?”
劉珏笑道:“南城門外側建有兩座船塢,訓有士兵。就算整座橋都毀了,兩個時辰內也可重新建好,很方便的。但萬一有敵,這裡就成了阻敵的天險。”
阿蘿把南城門附近地勢看得極爲仔細,不動聲色地隨着劉珏往前方奔去。騎馬跑了一會兒,她的心境漸漸開朗起來,天地如此寬闊,拘泥於城中實在鬱悶,雖已是盛夏,馬奔跑起來帶起的風卻吹得她舒服極了。
劉珏停住,下了馬,對阿蘿笑道:“這裡清靜,風景秀麗,下來坐會兒,讓馬去溪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