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李一和許旦約定好的那一天下起了雨, 她撐了把暗黃色的雨傘走過烏雲密佈的街道，這是陣小雨，比起烈陽高照的日子, 地面的溫度和空氣裡頭蘊含的氣息都更加讓人舒服。
所以李一不喜歡在這種日子裡坐車, 這對這種解放壓抑的天氣彷彿是種褻瀆。
她提前了一個小時出門, 去樓下早開的麪包店裡買了份早餐, 出店剛走了兩步, 又折回去替許旦買了一份。
麪包加牛奶，很常見的搭配，只不過麪包裡夾着紅豆, 牛奶則是原味的。她不知道許旦會不會喜歡，或許那個菠蘿油的, 才更好吃一點。
不知不覺中, 李一已經邊考慮這個問題邊走了一路, 眼見已經要到目的地，她總在思考食物上的時間異常多了很久。
展會的門口很早就聚集了一堆人排隊, 都是想在待會遊戲的發佈會上佔領一個視野寬闊清晰的好位置，誰願意在末尾人擠人的？
許旦也是這大排長龍隊伍裡的一員，他像是被硬塞進隊伍裡的一樣，比前後的宅男們高了一截，腦袋上帶着兜帽, 大概因爲沒有帶傘的緣故, 帽子沒有遮住的頭髮溼漉漉的搭下來, 手插在褲口袋裡面, 模樣和高中的男孩子並無二致。
看見李一的時候, 他笑了一下，接着卻打了個噴嚏, 李一衝過去，用自己小小的傘給他遮着頭頂。
“爲什麼來這麼早啊？”許旦揉了揉自己發癢的鼻頭，說道：“朋友告訴我，如果想在前排看展覽，就得先來排隊，這裡可沒有VIP。”
“我給你買了吃的，你先吃，我來排。”李一揚起手裡的早餐，許旦看出來是有兩份，皺了下眉頭：“你沒吃飯嗎？”
“你先吃。”李一的提議完全沒有被許旦採納進去，他接過她的傘撐起，給她完全可以自由吃早餐的空間，李一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的拆開了包裝。
然後，麪包被塞進了許旦的嘴巴里。
許旦第一次被李一的舉動給駭住，他的眼睛瞪得溜圓，嘴巴無意識的在咀嚼着這塊有些大的麪包，而李一用包裝袋爲他固定好了另一端。
可能是因爲麪包太乾，他吞嚥的樣子看上去有些艱難，李一隻好將牛奶插好吸管餵了上去，李一的神情認真異常，當然，許旦也是非常認真的在看着她的，她沒有抗拒自己，心中得到這個結論的許旦十分開心。
李一終於喂完了這頓早飯，許旦將嘴巴上的麪包屑用舌頭給捲了進去，口腔裡還有些甜的餘味。李一盯着他嘴角的殘餘物看了很久，最終還是衝破了自己情感上的彆扭，拿紙巾給他擦了乾淨。
這些舉措在許旦眼裡，真的就跟情侶一樣，喜上眉梢的許旦，將手從口袋裡拿出來，幾次想去拉李一的手，而她忽然擡起手，拿起自己的那份麪包吃了起來，許旦的手握緊，又塞回了口袋裡。
離展覽會開始還有一小段時間，雨卻有越下越大的趨勢。許旦的衣服本來就已經被之前的雨水給打溼了，李一的傘小，他露了自己一半身子在外頭，把傘下的空間全數留給了她。
“這樣你不會淋雨嘛？”李一看着他已經溼透了的半邊身子，心中總有些過意不去，許旦笑笑，說道：“沒事，我身體好。”
雖然這麼說，許旦的腦袋已經開始發暈，聲音也有絲虛弱。
李一從前老有些小病小痛的，對這一類狀態最是敏感，看見許旦情況不對，李一的掌心貼上他的額頭，在發燒，毋庸置疑的。
“走吧，我們去醫院。”李一想把許旦從隊伍里拉出來，可他紋絲未動，只是抓緊了李一的手。
“不是要看展會嗎？”他的神情迷離無辜，身體卻有些發軟往李一身上靠的趨勢。
“不看了，你一直在這裡淋雨是吧。”李一用兩隻手把他拉出來，許旦惋惜的看了一眼自己排了很久的隊伍，頭腦和語言都開始有些不清醒。“我排了很久。”他盯着李一說。“我知道，可我得帶你去醫院，你生病了。”他像是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腦袋一歪，問道；“生病了？”
李一把傘接過來繞過他頭頂，把自己放在了雨水底下，另一隻手繞過他的背扶着他對她來說異常高大的身體，儘量把他的重量往自己身上堆。大概是由於姿勢讓他覺得不再那麼辛苦，許旦慢慢閉上了眼睛，頭上的兜帽落下，額前的碎髮還在滴落着水，俊秀的五官因爲難受而擰成一團，李一廢了好大的勁才把他給弄上出租車。
可偏偏時運不濟的是，車剛剛駛上城市的主幹道，就趕上早上第二波上班的高峰期，在天橋上徹底堵死了。
這城市就這樣，幹正經事的時候，不是被堵，就是在被堵的路上。
可許旦好像已經越來越神志不清，李一把他抱在懷裡，既着急又束手無策，眼見着他快要昏過去，這一條條的車才終於開始動了。
季節已經快轉秋季，許旦只穿着一件外套和短袖，李一隻穿了一件套頭薄衛衣，司機還算好心，讓她把許旦的衣服外套給脫下來，放在前座用暖風烤。
只剩下短袖的許旦因爲身體冰冷更加拼命往李一懷裡頭鑽，李一也顧不得什麼男女有別，反而更加用手臂環住他。
“還能再快一點點嘛？”李一擔憂的看着懷裡的許旦問着，司機也着急，這麼大一個病號在車裡他也不放心，於是用力按着喇叭，前頭開得慢慢悠悠的車爲他讓出一個道，他趁機超車給繞道了前頭。
“前頭沒有紅綠燈，拐個彎就到了。”司機的話讓李一稍微安心了一些，果不其然，兩分鐘後車停在了醫院正門口，李一付了錢就把許旦馱下車，司機見她個小姑娘弄這麼一個大男人也實在不容易，就幫襯着一起把人送進了醫院。
“來，把人扶過來。”護士走過來，把許旦扶進急診，幸運的是今天沒什麼重大病患，不然就算是許旦這個樣子，也得在門口等個好一陣。
“來，姑娘，這是那小夥子的外套。”司機將半乾不幹的衣服外套遞給李一，李一連連鞠躬感謝，司機表示沒什麼，就先行離開了。
許旦很快就被送去普通的病房吊水，護士拿着繳費單給李一，讓她去一樓大廳繳費，她看了眼打着吊瓶好像已經睡着的許旦，呼了一口氣，走了下去。
尷尬的事情出現了，李一摸光了全身也不夠現金付錢，坐在繳費窗口裡頭的那名女護士笑了一下，然後用手指指了一下窗口旁的微信支付二維碼。
現在是真先進了，李一感嘆道。
交完費的李一跑去旁邊的醫院食堂看了一下，裡頭掃地的大媽說十一點左右纔會供應飯菜，本想給許旦打碗熱粥的李一隻能回了病房。
病房裡的許旦還在睡，整個房間只能聽見輸液瓶裡的滴答聲音，李一不敢把吊水的速度調快，只好慢慢耐心等着。
中途李一去向護士小姐姐借了熱水瓶打了一瓶子熱水，從樓下小賣鋪買來杯子毛巾和盆子，許旦的藥被放在櫃子旁邊，醫生說在吊針打完之後就可以吃了，等着水吊完了，她差不多收拾了一下，就把許旦喊了醒來。
許旦迷迷糊糊的睜開眼，記憶好像在展會門口斷了片，他看着在自己病牀前站着的李一，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我………”他本來想問自己怎麼了，記憶又忽然涌了上來，好像他因爲早晨沒下雨，於是拒絕了肖致之準備的傘，走到展會的地方排隊，淋了差不多快一個小時的雨，好像生病了。
許旦臉有些紅，面對李一展露自己這麼脆弱的一面真有些丟臉，更何況兩個人原本說好的，是今天一起去展會，他想了一肚子要和她說的話，這種氣氛之下，卻是真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還是不舒服嘛？”李一見許旦持續性的沉默，有些擔心他的身體還沒有復原，拆開藥拿給他，也倒了一杯溫水過去，許旦接過藥吞下，喉嚨乾燥，腦袋也很沉，他有點困。
李一看清他臉上的倦意，讓他再睡一會，可許旦怎麼可能就這麼躺下，那就真的太丟臉了，他用力揉了一把自己的太陽穴，頓時清醒了不少，想到因爲自己耽誤的行程，他率先向李一道歉。
“對不起，本來說好一起去展會的。”李一把他手裡捏的有些變形的一次性塑料杯接過來扔掉，表情柔和。
“這麼說其實是我很對不起你。”她在他牀上坐下，面對着許旦迷茫的表情十分愧疚。
“因爲爲我排隊才淋的雨吧。”
“可是最後你也沒有進去。”許旦很慚愧，早知道這樣，那隊伍到還不如不排了。
“沒有，我已經很開心了，我沒想着能去，而且和你一起去。”
許旦眼睛亮了起來，立馬思索着她的話說的是因爲去展會而高興的成分多一點，還是和他一起去高興的成分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