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未來是我們的】

bookmark

幾位大佬聊着聊着,湛若水突然問王淵:“若虛,你覺得心外有物,還是心外無物?”

此言一出,王陽明、方獻夫和黃綰,都笑眯眯的看着王淵。

王淵感覺自己躺槍了,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卻是“白沙心學”和“陽明心學”的分歧所在。

湛若水是當代(第二代)白沙心學掌門人,他們的學說也從“心”出發,認爲人的內心可以包羅萬象、體察萬物、融合天理。而王陽明的心學,卻主張心外無物、心外無理,所謂意之所在便是物,意之本體便是知。

兩人雖爲至交好友,也都頂着理學的壓力,艱難傳播着心學,但互相之間是不認可的。

王陽明甚至譏諷湛若水走了朱熹的老路。

王淵認真思索一番,說道:“任事之時,吾心即理;求知之時,理映吾心。”

“哈哈哈哈!”

湛若水笑得直拍大腿,指着王陽明說:“伯安兄,你這位得意弟子,其心學理解居然更傾向於我白沙派!”

王陽明也不生氣,只提醒說:“甘泉兄,你真的沒有聽出來嗎?此子說得模糊不清,你聽起來偏向自己,我聽起來也偏向自己,他是誰都不願得罪。”

黃綰評價道:“搖擺不定,滑頭至極,可謂孽徒也!”

方獻夫笑道:“對,就是孽徒。”

這些當然都是玩笑話,不管哪派的心學,如今都屬於小衆學派。彼此之間互相提攜,也在分歧當中互相改進,並沒有所謂的門戶之見。

黃宗羲的《明儒學案》如此描述:“王湛兩家,各立宗旨……當時學於湛者,或卒業於王;學於王者,或卒業於湛。”

也就是說,王陽明和湛若水的弟子,是可以隨意改換門庭的。你的學生跑來我這兒畢業,我的學生跑去你那兒畢業,全看學生自己的心意,在學問之外大家依舊是朋友。

王陽明笑着對幾個好友說:“你們知道我剛到貴州,第一次遇到這孽徒時的情形嗎?”

湛若水好奇道:“講來聽聽。”

王陽明敘述道:“當時我穴居於山洞,這孽徒聽說龍崗山來了位先生,便帶着酒騎馬來山上尋我。我們談起孟子的‘心性’,他說認同朱子的‘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我便問他:‘存何心,養何性?’當時這孽徒只有十二三歲,你們猜他是如何回答的?”

十二三歲,連性格都沒固定,哪有資格談心性?但王陽明如此問,想來必有驚人之語,這讓在場之人都更加好奇。

黃綰捧哏道:“他怎麼說?”

王陽明學着王淵當時的動作,說道:“他戟指向天,大言不慚,斬釘截鐵:‘吾心即天心,吾性即天性,吾命即天命。存吾心,養吾性,踐吾命,如是而已!”

“哈哈哈哈哈!”

衆人開懷大笑,都向王淵投去嘉許的眼神。

這段話是沒有錯的,心性越堅定的人,越能理解此言之真義。而且出自孩童之口,更加難能可貴,謂之神童絲毫無爲過。

真正的困難,在於如何尋找自己的心性和天命,這正是理學、心學畢生研究和修煉的方向。

湛若水頗覺有趣地問道:“狀元郎,你找到自己的天命了嗎?”

王淵大義凜然道:“我德行不好,無法爲天地立心;我才學不高,無法爲往聖繼絕學。但我可以爲生民立命,可以爲萬世開太平,這便是我的天命,也是我正在踐行的事情。”

聯想到王淵兩度平亂,身先士卒,捨生忘死,眼前幾人不由肅然起敬。

黃綰抱拳說:“有志不在年高,若虛是真學士,心性已經比我更堅定。”

王陽明捋着鬍子,讚許道:“我問這孽徒,是不是要做孤臣?他說自己欲做社稷之臣。”

孽徒左孽徒右的,看似在批評,語氣卻越來越親切,而且還帶着幾分自豪,王陽明顯然因收了這個學生而感到得意。

方獻夫感慨道:“社稷之臣不好做啊。”

堂堂的吏部文選司員外郎(二把手),卻硬是要選擇辭職,絕對不止是沉迷於心學。他這個位子太敏感,夾在幾位重臣之間,當得是非常難受,很多事情都不能憑自己的心意而爲。

就連吏部尚書楊一清都鬧着要辭職,更何況區區文選司員外郎,明顯是有人伸手太長,把吏部當成自己的私家後花園!

湛若水突然說:“不管是傳播心學,還是匡扶社稷,都不能單打獨鬥,獨木難成林嘛。如今心學不盛,理學獨大,我等也無法身居高位,無法施展一腔抱負。須當積蓄力量,爲將來而打算。”

“此言甚是。”王陽明點頭道。

陽明心學和白沙心學,都不是拱手談心性的學問,都是主張積極做事情的!

湛若水又說:“既然叔賢兄和宗賢兄已經辭官,那就各自回鄉傳播心學,待到功成之時再復出爲官。等我出使安南迴來,也找個機會辭官,回鄉傳播白沙心學。咱們定個十年之期如何?“

“如此甚好!”方獻夫和黃綰大笑。

王陽明、湛若水、方獻夫和黃綰,按理說屬於仕途得意者。但他們的位置非常尷尬,類似於司長、副司長級別,前程遠大卻又受制於人,很難施展自己的一腔抱負。

這四位大佬選擇不爭眼前,而是放眼於未來,王陽明留在官場傳播心學,其他三人回老家提攜年輕人。

比如湛若水的四大弟子,就全是嘉靖朝的進士,皆爲辭官回鄉之後培養的。

黃綰說道:“以若虛此時的職位,可以向陛下請求主持應天府鄉試,趁機挑選賢才傳播心學理念。”

方獻夫說:“十年之後,時機或已成熟,當全力扶持若虛入閣。”

湛若水道:“屆時若虛也才二十七歲,擔任閣臣似乎還是太年輕了。我看十五年之期更合適。”

王淵都聽傻了,這幾人剛剛還在談學問,轉眼就籌劃着未來。明擺着要大肆傳播心學,然後帶着無數弟子殺回朝堂,還把王淵定爲今後的“心學集團”政治核心。

楊廷和刻意打壓他們,還真不冤枉,小動作太多,確實該壓住!

王陽明對王淵說:“翰林院檢討穆孔暉,是我主持山東鄉試時,親手選中的舉人。他前些日子,也正式拜師研究心學了,你可以跟他多走動走動。”

“明白。”王淵立即點頭,翰林院又多了個師弟。

可惜啊,王陽明的“傳教”活動,全都被楊廷和看在眼裡。隨着李東陽辭職,不但王陽明被扔去南京,其弟子穆孔暉也要被扔去南京。

楊廷和還是低估了心學的傳播力,居然讓穆孔暉擔任南京國子監教務處長,這不是讓全體南京國子監生都來研究心學嗎?隨便兩屆會試之後,心學門徒就要涌現出一堆進士!

王陽明又說:“錦衣衛經歷顧應祥,也是我的弟子。”

王淵已經麻木了,再次點頭:“明白,先生還是一口氣說完吧。”

王陽明說:“跟你同科的進士萬潮、王道、樑谷,前些日子也已經拜師。至於其他人,就不必多說了,我寫了一份名單給你吧。”

王陽明此時的弟子,還有個叫鄭一初,因觸怒劉瑾而辭官。

王陽明回京之後,便推薦啓用鄭一初,皇帝派官員去鄭家調查,發現鄭家只有兩間小破屋,其老母還在門邊織麻,而鄭一初則在紫陌山上講學。

如今鄭一初已經奉詔回京,很快就要給官做,因其以前的履歷以及清廉,多半會被任命爲御史。

還有個弟子叫陳鼎,之前擔任禮科給事中,屬於楊一清的心腹。鬼知道怎麼成了王陽明的學生,可惜前段時間被罷官了,而且罷得莫名其妙,中間或許摻雜了楊廷和與楊一清的矛盾。

其餘京城弟子,大概還有二十個,都是些進士出身的六七品小官。他們履歷雖淺,但根正苗紅,假以時日必定成爲一股力量。

王陽明回京只有一年,卻在不知不覺間,聚集起了不可小覷的未來團體。

王陽明是此刻的團體核心,王淵則是被他們傾力培養的第二代核心。

王陽明是君子嗎?

是的。

但君子也能奸猾無比,君子也能老謀深算。在正德後期,人們對王陽明的評價,可是“狡詐專兵”!

342【助熔劑配方】242【微斯人,吾誰與歸?】421【密議】549【天竺棉會】585【琰州】297【一天八十兩稅銀?】128【兀那賊將,可敢與我一戰】006【優等生待遇】175【莫名其妙的麻煩】084【回家】646【盛州】037【王門心理學】014【鐵骨錚錚沈復璁】404【泰西寶物】504【就硬衝】474【哇,金子!】154【一人立功,全家光榮】053【病來病去】413【白癡總督與貪玩皇帝】634【宇宙大戰】730【國家法統】641【報刊管理臨時條例】305【控制杭州】080【寶刀與烈弓】679【惠及窮省】526【楊廷和的轉變】527【忠狗夏言】288【遠程換人】444【前鋒之事】348【後膛炮是主流?】353【蒙古小王子來啦】266【香香】232【王剃頭】413【白癡總督與貪玩皇帝】230【臨清州】334【杭州治世】697【六百大軍出征!】001【工程狗是什麼品種?】644【王莽的警示作用】558【夜戰】092【會試第一場】472【印加帝國之使節】545【兩隻窮鬼】471【林見素】572【風雪刀槍】289【還得繼續求官】280【策馬天街,輦趨豹房】675【紹豐出海潮】595【公主與駙馬】544【家風】153【軍威就是恐嚇】152【官軍都是弱雞】692【航海家王驥】114【滿口胡言】496【治國便是治民】086【故人北上】562【拔城】469【機關算盡太聰明,不如陪皇帝釣魚】645【安娜】474【哇,金子!】524【八千閹人鐵道工】166【力學發端】460【探海提督】736【突襲】264【仰吉八里】075【劉家飯菜頗香】153【軍威就是恐嚇】382【王策與熊貓】001【工程狗是什麼品種?】607【墨家子乎?】323【沒安好心】177【根本就不麻煩】154【一人立功,全家光榮】539【誰比誰先死】456【通盤設計】094【秦樓楚館】404【泰西寶物】256【率衆來歸】744【滅國如兒戲】310【吃人不吐骨頭】454【準備收拾蔡裕】481【兵分兩路】084【回家】662【沒落的葡萄牙】599【大鍋】295【招賢納士】155【武曲星下凡】387【王大爺威武】775【混血漢裔的身份認同】138【私田與佃戶】724【國主的權威】125【全軍衝鋒】024【忍辱負重】128【兀那賊將,可敢與我一戰】670【人傻錢多速來】653【新航道】359【驍將衝鋒】518【轉角愛情】392【果是佞臣】559【兩位名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