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華裳一起下了崑崙山,兩人一直都到了崑崙山最底下所屬的平底才停歇。
安之九千年以來一直都是生活在四梵天之上,從未踏出去一步,如今到了仙山崑崙頂也是在海拔極高的頂端生活,所以面對這樣真真實實的平地,對於她來說可謂是闊別了太久太久。
她已經在漫長的時光中習慣了站在頂端去俯視衆人,眼睛所處的世界都是渺小而遙遠的,可如今自己也能從那頂端下到凡間,讓她忽然發覺這一切都是那麼的妙不可言。
一步一步的走着,感受着真正腳踏實地的感覺,心底裡緩緩的升騰出一股異樣,嘴角不自覺的揚起,整個人都變得活脫起來。
“下山來這麼高興?”
“是。”安之點頭,深深的吸了口氣,“師傅你經常出來麼?”
“倒不是經常,自己一個人慣了,在哪都是呆,也懶得到處走。”他無所謂的聳聳肩,蔚藍的眸子微微彎着,懶洋洋的看着遠處的河面。
風微動,捲起一片片平地上的蒲公英,飛旋到他的身邊,那白色和藍色交相輝映的場景,竟叫她失了神。
“那以後……我陪你。”她驀然開口,話音剛落卻是猛地一愣,不由得慌忙的轉過身,避開身後那同樣詫異的目光,趕忙解釋,“我是說……反正我是你徒弟,我不陪你誰陪你!”
“也對。”華裳笑,“你不陪我誰陪我。”
停歇了一陣,兩人便繼續往前走。因爲臨挨仙山,崑崙山下的景緻便是極好,周圍的環境都是四季如春,綠意青蔥的模樣讓人看了都覺得舒心。
空蕩的草地前方是一條橫跨地面的長河,將崑崙山下的部分地域和外面的世界隔絕,就好像是在天邊連成的一道線,可以看見,可以走進,但卻無法跨越。
可就是在那樣一道可望而不可即的平線前方,竟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點。
“那裡……是不是有一個屋子?”安之問,手臂擡起指向河岸邊那獨獨立着的茅屋。
放眼望去,四面都是空蕩的草地,唯有河岸邊豎立着一個茅屋,是以看上去扎眼得很。
華裳點了點頭,“沒錯的話,那大概就是神獸所呆的地方。”
“神獸喜歡住在河邊的小茅屋裡麼?”安之問,有些疑惑的看了看遠處,環境倒是不錯,於她而言倒也是很喜歡這種清幽的地方,只是……神獸不都是向來高傲尊貴的存在麼?爲什麼會屈尊於這個地方?
“神獸也有性格怪異的。”華裳說道,意味深長的看着安之,“就好比人一樣,六界之內的人都是萬變不離其宗,可其本質卻分裂了六大種族,單從外表,你並不能看出他是神還是魔,同樣的,即便是一個種族裡也未必每個人都會相同。”
“受教了。”安之笑着點頭,沒想到華裳忽然說出這麼一大通,不由得有些驚訝。
“那麼阿之,你屬於哪一類呢?”
他忽然開口,笑着問,語氣中帶着漫不經心,看向她的眼神卻閃着異樣的光芒。
“我是仙啊!”她回答,神情無辜的看着華裳,雙手卻縮在袖口中微微的攥緊,若不仔細去看,便不會發現。
“對啊……你是仙。”華裳輕笑,沒說什麼,只是兀自的低下頭把玩着自己的袖口,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安之卻是背過身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不知道華裳爲何忽然這樣說,但她似乎能看得出來,他眼中那一閃而逝的精明。
那是什麼含義,她猜不透,可心裡卻莫名的打鼓,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怕被人發現一般。
現在想來,她所擔心的無非就是怕自己的身份敗露,倒不是覺得會如何不方便,只是怕身邊的朋友因此而疏遠自己。
她其實也怕大家會因爲她的身份顧忌她、疏遠她,但現下看來,更怕的還是因爲自己無意間的謊言而讓這一切變得複雜。
畢竟,誰會願意和一個連真實身份都要隱瞞的人做朋友呢?
朋友也好,師傅也罷,他們即便心胸再開闊,也難免會在將來知道她謊言的那一日而有所改變。
想到這裡,安之不由得暗暗的低下頭,苦澀的笑,她生平最討厭別人撒謊,可自己卻在不經意間做了這樣連自己都討厭的事……真是諷刺。
和華裳又休息了一陣,兩個人便繼續往前走,雖然已經可以看見前方的目的地,但若是走起來距離還真是有些遠,直到臨近傍晚,兩個人才到達河邊的茅屋前。
屋子周圍空蕩蕩的,就如同在遠方看見它時一般,孤獨的立在河邊。
茅屋的的門沒有關上,可以從外面看清裡面的模樣,安之只是草草的看了個大概,就開始疑惑起來。
串聯起之前知道的一切,安之忽然發現,這個即將要見面的神獸,還真不是一個普通的神獸。
住處臨河而立,四面毫無依靠,屋內的擺設更是簡單的只有一張牀,究竟是什麼樣子的神獸會如此的生活,她還真是好奇的很。
“這是薄山山系來的神獸,不是崑崙屬地內的,所以和這裡的風情習慣自然不大相同。”看出安之的疑惑,華裳解釋道,隨即擡步走進屋內,環視了一圈沒發現什麼,便又走了出來。
“看樣子它不在家,我們可以稍等等。”
“如果它今天不回來了怎麼辦?”她問,找了空地上的一塊大石頭坐下,走了一下午還真有些累了。
“會的。”華裳笑,跟着坐在了她的身旁,撥弄着面前的石頭,“看情形是暫時出去找吃的了,如果不出意外天黑前自然會回來的。”
“神獸找吃的?”安之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好像一聽到吃的也覺得有些餓,而似乎是在應證她的話一般,肚子不其然的叫起了來。
有些尷尬的撓撓頭,安之猛地起身想要去做點別的,卻忽然一陣眩暈便直直的往下倒去。
預期中的痛楚沒有傳來,反而被一股溫暖包圍,睜開眼睛,是華裳近在咫尺的容顏,如此貼近的這一刻安之才發現,他的右眼稍下方位置有一顆小小的滴淚痣,若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不知是不是這顆淚痣的關係,她忽然覺得,那原本傾城的容顏此刻竟變得調皮起來,融合起之前所帶有的邪肆妖媚,竟讓她的心猛地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