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吟回到房間,看到之前刻意裝掛起來的“橋”,有一陣莫名的煩躁感,這樣一個連告別的話都不敢說的人,卻送給她一份守候的禮物,真是諷刺。她取下來,扔進箱底鎖了起來,告誡自己以後都不要再去想了。
哥哥在家裡呆三天就要走。老媽幫着收拾東西,桑吟跑進他房裡,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桑笑作爲一個技術人員,在主要大中城市的各大小分處作指導,這兩個月那三個月,桑吟羨慕的說真好,可以當作旅遊觀光。
桑笑說:“哪有那麼好的事情,每天忙得很,不過是可以見識到不同城市裡的風情。”
桑吟問:“可以見到美女嗎?趕緊給我再找一個嫂嫂回來。”
桑笑笑說:“我只認識一個美女,就是咱家小妹,其他任何女人在我眼裡都不過爾爾。”
桑吟很誇張的笑起來。
桑笑問:“那麼你呢?跟男朋友分手了?”
桑吟笑,不說話。
桑笑說:“有點可惜呀。”
桑吟淡淡說:“誰知道呢。”
桑笑坐到她旁邊來,拍拍她的頭說:“印象中天天會找我撒嬌的妹妹,竟然就這麼大了,也到談戀愛的年紀,是個會爲愛情心傷的大女孩了。”
“我倒不想長大,希望天天能在父母和你身邊撒嬌就好了。”
“說傻話。對了,電腦我不帶走,你拿去用吧。”
桑吟大笑起來,說果然是哥哥好。
桑笑走後,假期變得更加無聊。桑吟大吃特吃,把自己吃胖了一圈,回到學校的時候,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大跌眼鏡,皮膚也像突然過敏,變得很差,整個人變得很差的狀態。連茄子看到都忍不住嚇一跳,打趣她說:“天啦,你這個樣子在我這裡賣衣服,還有人敢來買嗎?趕緊減肥去,瘦了再回來找我。甚至,我願意幫你去買減肥茶!”
桑吟抱着一盒冰淇淋,裝作沒聽見,原來在冷天吃冰淇淋是這麼爽快的事情。
以後桑吟就成了飽受打擊的對象,某天像是自言自語的樣子說,這樣就可以安靜的度過剩下的大學了吧。茄子不經意聽見,才豁然明白。以後也不再打擊她,教她扮靚的方法,她卻不領情,真讓她覺得挫敗。
在家一起呆着的時候沒覺得,某天遇見劉一龍,那臭小子嚇得後退三步,怪叫着說:“桑吟你怎麼變得這麼醜了??而且還胖?不去減肥別說認識我。”
桑吟抓住他暴打一頓,然後酷酷的走開,說,“不認識就不認識。”
姚舜的課業變得很緊張,偶爾會叫桑吟出來打球,開始也是鬼叫着說怎麼變成這樣,太醜了,她就抓住一頓暴打。後來幾次都這樣說,每次都遭遇一頓打,然後學乖,化作沉默。
從變醜的這個春天開始越來越沉默,基本上不回宿舍住了,跟茄子很是投緣,除了上課,其餘時間都呆在店子裡。看書寫字,寫的文字越來越老成淡泊,恰到好處的犀利,不會顯得殘忍,越來越受歡迎,甚至有家雜誌還邀請她去開專欄,她想都沒想就拒絕,她這個人不太管得住自己,有時候會很懶,她可不想過被人催債般催討稿子,那邊的編輯打來電話聯繫,彼此之間聊得還投機,便不再勉強。
不知爲什麼,她最怕的就是遇到杜修爲了,她不想讓他看見現在醜醜的自己,希望留在他記憶裡的永遠是那個美好的身影,而她竟然在接下來的日子裡真的沒有再見過杜修爲,好像這個人從來沒存在過一樣。想想,在心底笑自己,這樣想念他是爲什麼?
青春的日子,總是還沒來得及珍惜,就已過去,成了緬懷。
那年的六一兒童節,班上竟然跟杜修爲他們班聯誼一起去K歌。聽到這個消息真是讓桑吟哭笑不得。自從分手後,陳玫王樂樂三人可沒少爲他們的事操心,還一直想撮合他們,這次有這麼好的機會,一個個逼迫着她出場,如果看不到人影,她們笑得很奸詐的說,後果自負。
桑吟跟劉一龍吃飯說這事,商量對策,劉一龍也不發表意見,那小子竟然也站到了杜修爲那邊,爲什麼她就這麼悲慘,沒有一個人支持她呢?
茄子早八百年前就想把她賣了。蠱惑着她要去接交新帥哥,說她經過這麼久,什麼傷也好了吧?不重出江湖怎麼對得起大好的青春年華?她苦笑。她是不認識杜修爲班上多少人,沒跟他參加過幾次聚會,可是偶爾還是以溫柔女朋友的形象出現過衆人面前,而且從一開始,就是她在高格調的展現這段戀情,現在終於到了自食惡果的時候了。
在她去找班長推脫之前,班長先找到了她,不知又是誰出賣了她。班長說,這還是兩年裡班上的第一次舉辦這麼有意義集體活動,她作爲一個班長,不希望任何人缺席而且最過分的是,桑吟作爲班裡的一員,在班裡的其他活動中絕跡,這一次,她要是再不參加……對她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再加威脅利誘,在班長巧舌如簧長達兩小時的不懈努力下,桑吟在臨近崩潰的邊緣,終於點了下尊頭。用茄子的話說,咱可以把那些不想見到的人都當透明人!
晚上八點,兩個班的人在校門口集合,然後分乘兩臺大巴車到了聚會地點。好大的一個場子。桑吟和陳玫挑了最靠裡最不顯眼的桌子坐下,陳玫說,她自然是不會拋棄男友,但是有看帥哥的機會她堅決不會錯過。所以挑最不顯眼的位置,只做一個旁觀者就可以了。而她是不想被找到,也只要做一人旁觀者就可以了。
文晴最近處於感情低迷期,迫切需要一段新的感情來刺激自己,王樂樂是主持人,她們都坐在了最前面聚光燈能打到的位置。
開始時,氣氛有些沉悶。桑吟盡力剋制自己不去尋找曾經熟悉的人影,也祈禱不要被找到,還是在擡眼的時候看到劉一龍環顧的眼神,她又縮進陰影裡幾分,低下頭吃東西。
身邊的陳玫卻不停的搞小動作,指着一個方向說:“你們家杜修爲在那。”然後又指着誰誰一個勁的在那評論,兩個班都分別準備了節目,兩場舞技秀下來,氣氛已經帶動起來了。本來還算安靜的陳玫都站了起來起鬨叫好。
臺上的人在玩小遊戲,桑吟已經覺得無聊了,只想着燈光暗下來她就要閃人了。不自覺的還是尋找到了杜修爲的身影,他也安靜的坐在一邊,喝着酒,神情很落寞,似乎感覺到她的目光,他也望了過來,她趕緊低到桌子底下去,好一會探出頭來,小心的坐好,不敢再四處亂瞄。
遊戲結束,場上響起熱烈的舞曲,王樂樂在臺上說,“盡情的動起來吧!”平時羞澀的她連話筒都不放下,就在臺上動了起來。陳玫也站了出來,拉着她要去跳舞,她搖頭說想去洗手間。
陳玫知道她不想跳也就沒有勉強,自己下到場子裡跳了起來。
桑吟坐在那裡看舞池裡擁擠的人們,嘴角輕輕的上揚,不知道原來王樂樂可以跳得這麼好,文晴也不錯,魅力真是不可抵擋,開始在舞池裡跟一個男生眉來眼去了。陳玫站大部分不太會跳的同學中間,只是隨意的扭動着身體,她笑,陳玫不是這麼放不開的人呀,怎麼會這麼沉靜?還看到了劉一龍,那小子怎麼在舞池裡張牙舞爪的?真是丟死人了,幸好沒有出來跟她相認,否則她一定說不認識他。
桑吟在細細的打量別人的同時,黑暗裡還有另外的目光同樣在打量着她。杜修爲看着她臉上輕輕的笑,她還是跟從前一樣的疏離啊。她說過,如果不在一起了,一定不要讓她再看到,他依言沒有再出現在她的面前,可是他忘不了她,有一種刻骨的思念時不時的吞噬着他的心,他只能躲在了暗處,像一個偷窺者那樣看着她。
知道她交了一個好朋友,在“橋”裡做小妹,偶爾週末跟姚舜一起玩球,頭髮比當初還要短,每天打扮得很男性化,還是經常逃課,不回宿舍住,跟女伴們在一起時,可以很開心的笑,經常拿了稿費就請女友們到當初他們認識的飯店裡撮一頓……可是他經常看到的還是她一個人孤獨的身影,上課下課逛商店……
陳玫回來說:“應該要跳起來的,出一身汗就大爽了。看人家文晴和王樂樂,真是真人不露餡呀,着實是舞林高手呀……”
桑吟笑起來,遞一杯飲料給她。
陳玫喝一口,然後說:“咦?沒看到杜修爲了呢?剛纔在場子裡也沒見到,跑哪裡去了。”
桑吟輕笑着說:“找人家幹嘛?人家有手有腳的,你讓人家必須像棵植物一樣固定在那裡嗎?”
王樂樂在上面說:“又是表演的時間了。有請某某某……”
是自己班上的,桑吟還沒記住名字。那人一開口,陳玫的飲料直接就噴了出來,大笑着說:“媽呀,就這水平他也真敢上場呀!”
桑吟掏出紙巾遞給她說:“勇氣可嘉不行呀。”
陳玫別有用意的看她一眼說:“行,怎麼不行,真希望他的勇氣可以分你一半。”
終於等到那人吼完了,樂聲一轉爲輕柔,陳百強的《偏偏喜歡你》,好古老的歌了。不過她一直喜歡。人未出現聲音先到,連陳玫這個正宗廣東人都誇聲音好,而粵語發音也極不錯,且正疑惑着是誰唱的,一擡眼看見竟然是杜修爲,而他的目光也正注視着她所在的位置。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一碰撞,她先低了頭,陳玫還不怕死的說:“咦,你們家杜修爲呀,不知道原來他唱歌也這麼好聽的。”
她搖頭。她知道,他喜歡羅大佑的歌,而且唱得極好,只是不知道他唱其他的歌也可以這麼好聽。
陳玫說:“我覺得他唱這歌別有用意。這時候呢,王樂樂應該再旁白一下,說上一段難捨難分的愛情故事。你都不在宿舍睡你不知道,現在王樂樂的嘴呀,簡直可以用奇毒無比來說明,活的可以把它說死,死的又可以被她說活了……”
一曲終了之後,得到所有人的掌聲。杜修爲在臺上停了一會說:“想把這首歌送給某個人,我知道她一定在聽,也一定明白,人海茫茫,偏偏喜歡你。”
燈光突然就亮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她這裡。桑吟苦笑着,就當什麼都感覺不到,就當自己是透明的好了。想對他說,何苦來哉?
燈光持續亮着,臺上又開始了遊戲,她知道他的目光還聚集在她的身上,只是她已經習慣了漠然置之。既然已經被知道了,提前走可能更危險,她,不想單獨面對他。
杜修爲看着始終低頭的她。還是那樣倔強。
劉一龍坐到身邊來,壞笑着看她,她端起手裡的杯子,作勢要往他臉上潑水。
劉一龍說:“瞧你……幹嘛低頭?承受不起衆人的目光,還是承受不住他的目光?你已經消極了大半年了,愛情的傷還沒有好嗎?這麼低迷幹嘛?”
桑吟安靜的笑着說:“怎麼了?想要吵架還是想當說客?記得你已經當過一次失敗的說客了,應該不會再做第二次蠢事吧?”
劉一龍說:“沒有,只是看不下去你的表現而已。人家都大大方方出來了,你幹嘛還要躲在一邊?”
她依舊不惱,笑着說:“我轉性了,現在喜歡忸忸捏捏的活着。”
遊戲結束了,勝利的一方歡快的笑着,領了獎品便散開了。
接下來好幾個節目,都是那些聽着讓人憂傷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