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肖音晚自習的教室居然在同個樓層。我們老師提前放學以後,我便到肖音的教室外面等她。
並沒有等多久他們就放學了。我和她一同往樓下走去。
其實現在還沒有到真正的下課點,來往的學生也並不是很多。
空氣中有着淡薄的雨霧,也許是因爲下過細雨,風吹過時帶來泥土和淡淡的玉蘭花香。石子路上剩着的小哇積水倒影出殘缺的月色,削薄的竹葉在風中發出瑟瑟的聲音,小路兩側柳枝微漾。
這樣的景色在這朦朦的月光下有着說不出的意境。也許是被氣氛感染,我和肖音都沉默了下來。
雲霧片片地籠着月色,肖音長長的髮絲在夜風溫柔地揚起,草叢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蟲鳴。
這時,忽然所有的聲音都靜止了。我聽到那溫柔而悲傷的歌聲從樹梢間、從月色裡、從無比遙遠而又接近的地方悠悠傳來。
彷彿薄霧飄過水麪;宛若夜風吹過每一個樹梢,那個聲音如此飄渺空靈,優美卻又無比悲傷。
···
我 在等你
在想你
在這裡
在這沒有盡頭的走廊裡
因爲我 還無法離去 只能燃燒這個世界的記憶 繼續思念你···
這次聽到歌聲,我沒有上一次迷失魂魄。然而即使是在我清醒的時候,我也無法用語言形容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溫柔、悲傷、思念、憂鬱。那樣的歌聲,彷彿是從碎片一般的靈魂最深處傳來的、最溫柔的哭泣。
也許我原本應該恐慌;應該害怕。然而此時,在這悲傷優美的旋律中,我卻絲毫無法有這樣的情緒。
下意識地,我往肖音看去——她,聽見了麼?
肖音的神色平靜地往前走着,白皙的皮膚在月色下泛着象牙一般的色澤。從這個角度看來,她和肖安其實有一點小小的相似的。大約是注意到我在看她,她轉過目光來,微微遲疑了一下“你……你也聽見了麼?”
她果然聽得見。
見我點頭,肖音在歌聲中悠悠嘆了口氣。“其實最近很奇怪啊,以前歌聲只有在學校門口才能聽到,而且很模糊,歌詞都聽不清。現在離校門還有那麼遠,居然可以聽見歌詞了。”
婉轉輕靈的歌聲依然在繼續,只是聲音中多了點哽咽的意味。
···
你 在哪裡
我忘了
再無法記起
甚至連你的面容
都模糊得難以回憶
我要解脫了 結果也是終於 但那個世界是一個墳場啊 請你一定要逃離 ···
月色搖曳,浮光盪漾。
肖音默默地聽了片刻,輕輕嘆息“唱歌的那個人…一定很溫柔、很深情,也一定很絕望。這個歌聲,現在就像擴散一樣在學校的範圍越來越大。簡直就像想告訴別人什麼……現在,我周圍有很多人都隱約會聽見了。”
我們離校門口越來越近,我忽然覺得脖子有點發熱,低下頭,我用手握住了肖安給我的鏈子,那個鏈子居然變得滾燙了。
歌聲飄渺,霧氣淡薄,第二段歌聲結束,隨之是第三段我不曾聽過的歌聲。
埋葬的距離是一米,
只剩被束縛的靈魂;
只剩在鹽水中掙扎得殘破的自己。
在沒有你的地方
一次一次懷念失去……
如果那個時候
解脫的是你,
會不會,會不會…
不像現在這樣孤寂……
歌聲悲傷婉轉,悠悠猶如哭泣。
“對了,你可不要和小安提起這個啊。”彷彿忽然想起了什麼,肖音的認真地看着我“小安聽不見也可不見那些東西的。而且他很怕這些。”
肖安…看不見這些?害怕這些?
我一時無語,過了片刻忽然想起“肖安今天沒有來學校麼?”
“嗯。”肖音應了一聲“他今天去海洋博物館了,好像是志願者。每年我們學校生物系的都會派學生去的。”
海洋博物館?“他一下午都在那麼?”
“是啊。有規定的。前段時間姑媽還和我抱怨他都不能回家吃飯呢。”我們走出校門,歌聲在風中飄散,停了下來。
我們再次沉默了一下,肖音拂了拂耳邊的髮絲“我去超市了哦~你回家也要注意安全啊。”
“嗯。”我看着她轉身“等一下……那個,爲什麼說肖安很怕‘那些’東西?”
“哦。其實是這樣的。”肖音迴轉身來,淺淺嘆了口氣“從小小安那些東西有些排斥,神佛什麼都不喜歡接近。小時候有一次表哥買了幾張鬼碟,我拖着小安一塊去看,結果小安心臟病發作當場就暈倒了。他本來就心臟不好,後來變更嚴重…”
我原本還想問她關於住院的事,猶豫了一下卻覺得自己有些卑怯。真的要問還是直接去問肖安吧…
我和她道了別,往車庫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