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廣闊的天空中翱翔着一隻鷹,雖不是純黑色的上品,卻也是珍貴的海東青。嘯聲從地上響起,悠然而上,揚於空中,傳入鷹耳,展翅而飛的鷹改變方向,從空中俯衝而下,準確地落在呼喚它下來的男子的左臂上。
男子頎長的身體挺拔而立,華麗的短襖鑲着毛邊,下面的長衫至腳踝處,底邊普通,無任何可以辨識身份的紋路,腳穿一雙黑色棉鞋。
他厚實的大掌宛如對待情人般地撫摸着愛鷹,溫柔地注視着聽話的它,漫不經心地問身後立着的人道:“確定了嗎?是四天後回來?”
“是的!”
男子輕笑出聲,興味地對着愛鷹低語道:“他,不,應該是她要回來了呢!風隼,你這個可愛的小傢伙這次可是立了不小的功勞,帶回來了一樁驚天大密呢!雖然以往的暗殺總失敗,可在你帶回來的秘密面前都已經不重要了!”
男子一想起將那秘密說給那些人聽時他們臉上的表情,就不禁嘴角一勾,感到有趣。薄薄地脣邊掛着的笑容別有深意,繼續自言自語道,“想必他們也都知道她抵達燕都的時間了,而知道那消息也有這麼多天,應該有對策了吧!乖風隼,讓我們來看看他們和我想到一起了沒有吧!哼!得好好準備了!”不知是對誰輕蔑,男子的嘴角帶着譏諷,輕哼一聲,接着再揚起笑容,左臂一動,那被稱作風隼的鷹揚起雙翅,飛向天空,空中傳來幾聲它的叫聲,離開了這裡,去了別處。
男子仰頭朝天看了一會兒,轉身離開庭院,準備回屋。已經點亮的燭火映照在他的臉上,清楚地顯出他年輕剛毅的容顏,那容顏竟與某人有着幾分相似。
“你們有沒有聽見有人發出嘯聲?”用過晚膳的宇文逸臣停下回寢院的步伐,問喜歡跟着他的兩個弟弟。
“對,是有嘯聲!”兩人點點頭。
“還有鷹的聲音!”他又道。
兩人側耳仔細聽,點頭應聲:“嗯,是有!”
三人對望,拔腿就往他的寢院跑去,一看,魑魅還在。
三人納悶,但宇文逸倫二人是放下心來。只有宇文逸臣憨憨的臉上滿是疑惑,內力強於兩個弟弟的他聽音辨位,覺着那嘯聲出自自家府上,怪了,他宇文府上還有誰在養鷹嗎?他怎麼不知道呢?
另一方面,風隼飛往的那個方向,高低錯落的殿宇樓臺中,某處的屋內暖融融,搖曳的燭光驅走了夜幕降臨所帶來的黑暗,坐於桌案後的男人闔眼靠在椅背上休息。安靜的屋內忽然響起他的聲音:“璉王四天後到,所有的事情都準備好了嗎?”
“是的。”
“他去井奚盆谷之地見柳至誠,應該也碰見莫家人了吧!張歡有沒有回稟什麼過來?”男人的聲音略帶不悅。
“沒有,但是……”
“但是什麼?”
“有飛回來兩隻信鴿,但什麼消息都沒有帶。”
“什麼時候的事情?”男人的眼睛立刻睜開了。
“前些日子……”
“你是怎麼辦事的!?這種事情爲什麼不早點稟報!張歡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地讓信鴿什麼都沒帶就飛回來!?帶信的信鴿肯定中途被人截了!”男人拍案怒道。
“奴才該死!”說話的人連忙跪下。
“去,派人查查那邊發生什麼事情了!”
“是!”
幾句對話後,屋內再次陷入寂靜,男人那妖異的雙眸緩緩闔上,陷入沉思……
這一夜,似寧靜祥和,似暗潮涌動,人們照舊沉沉睡去,而狄羽璉帶着手下人,馬不停蹄,加快速度地往回趕,雖然入夜時,只休息了一個時辰,但從她精緻的小臉上看不出疲憊之色,僅是雙眸略帶血絲。
究竟是誰安排了之前一路上的刺殺?燕都中,她將面臨着什麼?到底哪位纔是她的勁敵,真正該防備的人?這些她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越早趕回才能及時應對!
那天晚上,宇文逸臣一夜好夢,睡得香甜。
不過,人說好夢不長久,果然如此啊!如果再加上一個熱情過度的小堂弟,嗚嗚,那就會好夢變噩夢!兩天後的此刻,宇文逸臣耷拉着腦袋哀嘆道。
話說下午,他單獨參加由師大人特許的御醫合格試。考試中途,因爲他的“不小心”而導致師大人勃然大怒地拉着他,去了宇文府,等宇文浩然下朝。
於是,宇文浩然回府,迎接他的就是繃着臉,正襟危坐的師大人,而旁邊站着怯生生的宇文逸臣。
生氣的師大人在宇文浩然踏進正廳後,立刻像爆竹般,噼裡啪啦地數落宇文逸臣的不是。他是越說越激動,越說越火大,整個屋子裡都是他那響亮的嗓音,外面都能聽得見他氣憤的話:“……,如果不是老夫眼明手快,那個人這輩子就絕後,成廢人了!御醫,是擔負着照顧皇上身體健康的重大責任的人,容不得半點錯誤!要我說,他根本就不是學醫的料!但是接下來你們宇文家願意幫他開間醫館也好,還是他自個出去幫人看病也好,老夫不干涉!錯診,誤了人命,用你們宇文家族的權勢包庇掩蓋,那是你們的事情!可是,御醫院,他是絕對不準再踏進一步!老夫可不敢把皇上的安危交到這個阿斗身上!哼!”要不是宇文大人總來找自己,礙於面子,他怎麼可能允許這小子參加合格試!上次筆試考得差,自己就直接刷掉了他,可這資質愚鈍的小子有個好爹,千說萬說,讓自己給他一次機會。給他機會了吧,好不容易他的筆試普普通通的過了,可在接下來的替人親自診病中,他拿針時抖得讓自己的眼睛都快跟着抽筋就算了,最過分的是他竟然敢亂下針,太可惡了!
發了一頓火,表明自己不會再看宇文浩然的面子收留宇文逸臣當學徒,更不會讓他進入御醫院,師大人在宇文浩然的賠禮道歉下,被送走。
他前腳走,後腳就該宇文逸臣承受他爹的怒氣了。
於是,這傍晚時分,外面是大雪紛飛,屋內則是標點符號四濺,如果這些標點符號能化作錘子砸在宇文逸臣的腦袋上,咚咚咚,把他砸得聰明點,想必宇文浩然是非常樂意,可惜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只能努力增加肺活量,衝着長子整整怒吼了一個時辰。
正對着他爹,宇文逸臣乖順地低頭捱罵,旁邊的座位上坐着中途進來的兩位叔叔,以及關心他合格試結果的二弟和小堂弟。
“你說你該怎麼辦!御醫院進不了,什麼都沒有學好,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盪,你、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讓我這個做爹的省心!?從今天起,你給我禁足!在我們給你找到接下來的出路之前,哪裡也不準去!把你寢院書樓內的書都給我抄一百遍!年後交上來!”宇文浩然都氣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本來是想知道結果如何,專程過來的宇文浩奇兩兄弟面露愁色,這孩子到底怎麼纔能有出息啊?把他安排到哪裡都不合適啊!
宇文逸新一聽大堂哥又被禁足,他可不樂意了,內心跳腳着急,後天就是璉王回來,他還想讓大堂哥陪他去看犒軍呢!他的腦子一轉,前天提到過的想法又冒了出來,立刻嚷嚷道:“明年我進御林軍,大堂哥也一起進去好了!”
“胡說!你大堂哥武功那麼差,哪裡能進得了御林軍!”宇文浩然瞪着最小的侄子。
“大伯父,有我在啊,我會照看好大堂哥的!”宇文逸新拍拍胸脯,在那裡做着保證,舌綻蓮花地說着他的理由,旁邊還有宇文逸倫幫腔。他費盡口舌,覺着自己都快沒詞了時,三位長輩終於心動了,卻讓低垂着腦袋的宇文逸臣面色泛菜,拿這個熱心腸的小堂弟沒辦法。
宇文浩然三人斟酌了一下,宇文浩正是御林軍統領,多安排個人進去,本就沒什麼問題,雖說宇文逸臣的武功不行,其實就是等同於沒有,但是旁邊有宇文逸新照應他,再說了,天下太平,也沒什麼人跑去刺殺皇上,所以他那蹩腳的武功程度進去湊人數還是可以的。
“那就這麼辦,年後你和逸新一起進御林軍!”拍板定案。
“爹,孩兒不、不行的……”宇文逸臣還想垂死掙扎一番。
“閉嘴!叫你去你就去!這次再被趕出來,你就甭見你娘了!”
一聽不能見娘,那還怎麼實行計劃啊!宇文逸臣乖乖閉嘴,心中卻在腹誹他小堂弟,熱心過度,幫倒忙!真是好不容易出了狼窩,這又入了虎穴,他命苦啊!
“大伯,那大堂哥就不用了禁足了吧!”宇文逸新高興地問他大伯。
“禁足不用,但是抄一百遍的書還得繼續!”
“太好了!大堂哥我們三兄弟後天一起去看犒軍!”某人興奮地跳了起來。
真不明白小堂弟爲什麼對犒軍這件事那麼熱衷,宇文逸臣非常無奈,他小堂弟是五叔家的獨子,最喜歡黏着他和他二弟玩,他二弟常年不在家後,他就再也甩不掉這個黏皮糖了。唉,誰叫他是當大哥的呢?對每個弟弟都很好的宇文逸臣哀嘆完,心思轉向該怎麼從御林軍出來這個問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