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策頭疼欲裂地回了家,他本來是有一定的工作能力的,又非常會看人眼色,深得高層的喜愛,不要說是老總把他視爲嫡系,就是總公司的領導對他印象也不錯。
做了領導之後,他深知下屬擁戴的領導不見得是公司需要的領導,他的前任就深受愛戴,結果公司嫌他沒有站在公司的立場上思考,爲下屬思考太多,加上站錯了隊,四十多歲的年紀被掃地出門,成爲尷尬人。
所謂的尷尬人指的是四十五歲—五十五歲的外資中高層,他們看似坐擁權利,享有高工資高福利,出差必住五星級賓館、坐公務倉,實際上一旦被開除,就會因爲年齡問題成爲不上不下的尷尬人,他們不如大學新鮮人有活力,不如三十多歲的中生代有精力,偏偏眼界被擡高了,做不了低薪酬的工作,再加上普遍家庭負擔較重,又離退休年齡有一定的距離,外企也好私企也好卻不會再聘請馬上面臨退休的他們,頗爲尷尬。
所以餘策的長期目標肯定不會是在現有的位置呆十年以上,有機會他一是會謀求升職,二是會謀求自立,自己做老闆永遠要強於替人打工。
當然了,表面上他還是對公司鞠躬盡萃的樣子,不止自己努力,還要求下屬努力,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明示暗示下屬白加班,說是朝九晚五,實際上六點半能下班就是早的了,八點下班很正常。
諸名將下屬的功勞變成自己的,把自己的鍋甩給下屬背之類的事,做得不要太熟練。
他今天鬱悶就鬱悶在這裡,下屬做了報表,他因爲家裡的事沒睡好覺,頭疼得很,吃了阿斯匹林還是沒有什麼效果,粗略的看了一眼就簽字了,上交到上面之後,卻被上級看出了紕漏,下屬錄入報表的時候忘記了最重要的(萬元)兩個字,老總動了真怒,在電話裡罵了餘策半個小時還不解恨,又跑到餘策的辦公室罵他。
“我不管你私人有什麼爲難的事,但是將私人的情緒帶到工作中,就是不職業的行爲,阿策,我對你期望很高,希望你不要因小失大,儘快解決家裡的事,全身心的投入工作。”老總表面上是站在餘策一邊的,實際上典思涵來公司鬧過之後,他也隱隱聽說餘策做事有點不厚道,他在美國留過學,非常尊重法律精神,法院將孩子判給了女方,男方就要按時支付撫養費,每週探視,而不是偷偷瞞着女方將孩子帶走,這種事也就是在天朝會不了了之,要是在美英那樣的國家,人家會把餘策當成綁架犯抓起來的,最輕的懲罰也是撤銷他的探視權,限制他出現在孩子的一百碼範圍內。
老總見餘策的臉色不好看,他拍了拍餘策的肩膀,他也是寒門出身,去美國留學是半工半讀,一輩子的盤子都在美國洗完了,前妻也是個孔雀女,兩個人過不到一起去,只有離婚了孩子還留在美國,因此他又對餘策有些物傷其類,“別辜負了我對你的期望。”
餘策想着要怎麼要找那個粗心下屬的麻煩,想着要怎麼儘快逼典思涵出來談判,對老總的話不太走心,並沒有聽出老總的言外之意,只是本能點頭。
老總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沒聽進去,搖了搖頭走了,他本來覺得餘策是可造之材,現在看來需要多觀察啊。
餘策送走了老總,把那個犯錯的下屬叫過來臭罵了一頓,老總罵他的時候是罵人不帶髒字,最後還有幾句激勵,他罵下屬的時候純屬是把下屬當三孫子罵,罵完了讓人家滾,下屬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臉紅得像紅布一樣,眼淚圍着眼圈直繞,離開他的辦公室就躲廁所去了。
別人看見了這種情形,心裡都有桿秤,餘策在同事之間的威望又下降了一層。
餘策卻不覺得,他也不在乎這個,下面的人有什麼看法重要嗎?他是要走上層路線的,他拿起閃個不停的手機,“什麼事,一直打電話。”
“阿策!軒軒丟了!”劉荷花哭道。
這叫什麼事啊,最心疼的老兒子被高度懷疑精神分裂,分不清現實跟網絡,被綁着關在精神病院的重病監控區,家屬不許探視也無處去陪護。
劉荷花跟人講不清道理不說,還差點兒也被當成精神病打鎮定劑,嚇得只得跟餘化龍一起哭着回家了。
沒想到一進家門就發現孫子軒軒不見了,她最初以爲是被樑俏帶出去玩了,打電話給樑俏,樑俏在上班,又打電話給餘明,餘明說是餘傲然帶着他,這下子老兩口徹底急了。
滿小區的找,還是保潔的阿姨好心,看他們急得快瘋了,告訴他們看見了餘傲然帶着軒軒出去了。
劉荷花打餘傲然的手機,卻一直被拒接……
她這次徹底急了,趕緊打電話找兒子,現在微信上到處都是綁架誘拐孩子的新聞,要是軒軒被綁了……她不敢想像後果。
餘策聽見母親這樣說,第一反應是——典思涵!
典家在a市可以說是樹大根深又不缺錢,使點手段偷走軒軒也不難,可恨大哥大嫂,早上的時候答應得好好的在家替他看孩子,結果夫妻兩個卻都溜了,他早就該知道,自己家裡沒有一個是靠譜的人。
他撥打典思涵的號碼,完全不通,再撥打典家老夫妻的號碼,一樣是不通。
他怕軒軒是被餘傲然帶到外面給弄丟了,拿了手機提前離開了公司。
他不知道的是,他走後十分鐘,老總又因爲“接到了他發的”短信說“親愛噠,兩分鐘後我能出去啦,在樓下等我”的短信,黑着臉來了他的辦公室,見他的辦公室空空如也,表情極爲難看地看了兩三分鐘,這才轉身離開。
只要掌握了科技手段,想要給人上眼藥,陰人之類的是非常容易的,在餘策公司外,目送餘策離開的汪思甜笑着關了手機。
餘策回到了自己家,見樑俏跟餘明還沒有回來,臉色更難看了,“大哥和大嫂呢?他們不知道孩子們不見了嗎?”
“你大哥有十幾份快件要攬件呢,你大嫂很忙。”
“她有什麼可忙的?不是說打算離開足下鞋業了嗎?”反正典家是容不下她的,樑俏其實在“靠”典家的違約金,她畢竟是簽了勞動合同的,典家無故辭退她,是要支付三個月工資的。
“就算是要離開,也要賺錢啊,現在正是旺季。”
餘策冷笑,他也不是白當典家姑爺的,夏季其實是鞋業的淡季,更不用說有網絡的衝擊,鞋業因爲其特殊性受衝擊稍小,可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典家已經準備收縮規模了,“他們不擔心孩子?”
“傲然精得很……”劉荷花太瞭解大兒子和大兒媳了,他們不着急是因爲傲然都十三了,長得又高又壯,很難遇見什麼危險。
“呵!軒軒才兩週歲多!”餘策恨聲道,他這般辛苦都是爲了什麼?家人眼裡他就是個冤大頭,連照顧他兒子這樣的小事都做不好,老媽還一直給大哥大嫂找藉口。
“你問過軒軒他媽了嗎?”餘化龍道。
“她不接電話。”
“那軒軒一定是在她那裡。”餘化龍淡定地說道。
“哦?”
“如果軒軒在她手裡,她肯定不敢不接你電話。”這個道理很淺顯,軒軒就是定盤星,在誰手裡誰掌握主動權,典家的人有錢,對於房產並不十分在意,只要房子不更名,餘家的人再住一個世紀也不可能姓餘,更不用說他們已經把房子掛牌低價出售了,a市民風彪悍,早晚會有狠人爲了便宜的學區房來整餘家,他們在意的只是軒軒,餘策能掌握的籌碼也只有軒軒,現在軒軒回到了典思涵手裡,餘策滿盤皆輸。
餘策長嘆了一口氣,也理解了餘化龍的意思,坐到沙發上默默無語。
“兒子,別怕,咱們能把孩子弄回來第一回就能弄回來第二回,再說了,她一個女人帶個兒子,想要再找對象可就難了,早晚有她回來求你的一天,媽明天就給你找個黃花大閨女,氣死她。”
餘策被劉荷花的言論氣樂了,第二次綁孩子?典家有了防備,怎麼可能再讓他得手,現在交通發達,24小時夠繞地球一圈了,典家經濟條件好,可以去任何地方。
至於再婚——還是那句話,典家有錢,典思涵有貌,找與不找人家過得都不會差。
至於黃花大閨女,且不說有沒有“真.黃花大閨女”,現在哪個女人不是要房要車要彩禮不要老人啊,她以爲她能討到什麼好?也許從家鄉弄回來一個沒受過什麼教育性格溫順的能成,可那樣的人配得上他餘策嗎?
餘策心裡這麼想的,卻一句話都懶得跟母親說了,“三弟怎麼樣?”
劉荷花終於又想起了最疼愛的小兒子,“醫生說很有可能是網癮精神病,他現在情形已經非常嚴重了,分不清現實跟網絡,再加上他沉迷網絡,嚴重營養不良,他的病很難治。”
“實在不行把他弄回家吧。”
“你什麼意思?”
“治精神病是很花錢的。”餘策有些冷酷地說道,“我四舅表弟家的那個瘋子,不是辦了五保了嗎?民政局負責免費治療。”
“民政局能把你弟送什麼好醫院啊?就是維持!醫生說了你弟弟的病還有救。”
“他不這麼說你會花錢嗎?”
“不行!我不同意!”劉荷花根本沒想過放棄小兒子,“阿策啊,阿笠可是你的親兄弟,你們倆個從小到大感情最好了,你不能對他見死不救啊,醫生說了,前期的治療費用只需要兩萬塊……”
“兩萬?”餘策冷笑,哪有兩萬能治好的精神病,所謂的前期兩萬純屬忽悠人,“我只有五萬塊存款。”
“啥?你不是很有錢嗎?”年薪四十萬呢!
“我剛升職不到一年,又替小妹買了房子,哪有什麼錢……”
“對啊,你小妹有房子!讓她暫時把房子賣了,你小弟不就有錢治病了嗎?”劉荷花本來就不贊同兒子花錢補貼女兒,在她看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哪有花他們老“餘”家錢的道理。
“媽,你能讓她賣房,我沒意見。”餘策說完拎起自己的公文包,“我公司還有事先走了。”
“阿策!阿策!你先留兩萬塊錢啊!”劉荷花追了出去。
樑俏玩着手裡的吸管,笑吟吟地瞧着坐在自己對面的男人,男人中等身材,略有些發福,穿着菸灰色格子瘦版西服套裝,上衣看着沒有什麼稀奇,只是略瘦些,褲腿卻很時興地短成九分,略略收窄,腳上穿的白底藍色鞋面板鞋一塵不染。
“你今天怎麼這麼有空請我吃飯?”樑俏歪頭瞧着他,這男人心眼多得很,發現自己不怎麼能攬“儲”之後,對她就冷淡了起來。
“想你了啊。”男人微眯着眼睛說道,他握住了樑俏的手,“想我了嗎?”
“想你有什麼用啊,微信你也不回,電話你也不接。”
“我不是有事嘛。”
“你能有什麼事?”
“當然是正事。”男人玩着樑俏的手指,“我從南方挖來了兩個藝人,唱歌甜得很……”
“你不是說要走大衆化路線嗎?”看男人的眼神樑俏就知道是請回來兩個水嫩風騷美女,可惜這種類型的藝人並不受大衆化音樂餐吧的歡迎。
“總歸有午夜場的。”
樑俏笑了,“公安最近可抓得嚴。”
“他們抓得再嚴也跟我沒關係,咱們上面有人。”男人最喜歡說的就是上面有人,不管真有還是假有,相信這點的人不少,樑俏就是其中之一。
“咱們家的生意這麼好,缺不缺員工幫忙啊?”
“呃?”
“你也知道的,我小叔子跟典家那傻妞離婚了,我也不好再繼續做下去了,你收不收留我?”
“當然收留了,只是怕大材小用。”實際上是怕家裡的母老虎發現。
“哼!”樑俏冷哼了一聲。
“你聽我繼續說嘛,今天我介紹一個大佬給你認識,他可是真正的有錢人,結交了他,你自己都能再開一間比足下鞋城大十倍的鞋城,自己做老闆娘……”
“真的?”樑俏眼裡寒光一閃,原來這殺材是想拿自己做人情,哼!正好甩了這個圖有其表一毛不撥的貨,再找金主!但是也不能便宜了他。
“當然是真的。”
“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還有事,得先走了。”
“樑俏,你什麼意思啊?”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麼聊齋啊。
“我什麼意思?想要利用老孃也要給老孃點好處,老孃可不是雞。”
“是,是你不是雞。”你不如雞,男人心道,表面上還要哄她,“你這人怎麼這麼性急啊,你看這是什麼。”男人拿出了個首飾盒。
樑俏拿過首飾盒……打開來一看,是一條紅寶石手鍊,正適合夏天的時候搭衣服戴,“就這點東西就想打發我?”
“姑奶奶,這是一套,事成之後我再把耳環和項鍊送給你,再說大佬也不會虧了你。”
“這還差不多。”
樑俏笑眯眯地道,藏在桌上的腳脫了高根鞋摩擦着男人的大腿內側。
她完全沒有注意到在落地窗外,一個穿着快遞制服的男人冷冷地瞧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