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們就回到道觀,從此在觀院落腳,開始二年的求知生涯。至於爲什麼是二年,卻也牽扯很多,但還是與那具女屍有關。自從我被她碰過之後,體內一直幽寒,除非幫女屍解除困結,才能根治寒病。無奈當天送屍四人顧慮太多,不肯道明來歷。爺爺根據他們口語,就追尋到這裡來了。恰巧以前一位故友,也就是淸宇道長在此立足,於是就投奔過來。追查一年後,爺爺才發現,四人不屬於這裡,準備帶我離開。無奈此時鎮裡一件大事把爺爺纏住,脫不開身。況且我呆在道觀裡,對治療體內寒氣也有好處,於是就多逗留了一年,總共二年。
這二年裡,爺爺讓我跟着道長學點真經,每天清晨,都聽一段清淨經,晚上則聽心印經。當也不可常多,只能當做修身養性之用,不可全部拜讀。這也是爺爺希望所在,他老人家就想我當個俗人,成家立業。念這些經書,當做以後生存法寶而已。我學了半年,就捺不住好奇心,央求爺爺教我鬼事。爺爺拗不過我,答應教點東西給我,讓我做個“無離人”。
爺爺做的鬼事,分三刀,“切”,“入”,“定”。所謂“切”,就是“切陰陽”,一件鬼事,必定陰陽掛鉤,如若陰陽不連,則須找個方法,把陰陽銜接起來,才能做法。但是陰陽結合過緊,則貽害平民,則須把它切開,以安人心。
所謂“入”,則是“入瞑”。鬼事分陰陽,但爺爺是陽間人物,如果操刀解魂,必須入瞑,也就是步入陰間,才能接觸鬼魂。最後一步,就是“定”——“定鬼魂”,也是最危險的一步。定鬼魂,需審判靈魂,此鬼是善是惡,爲何逗留陽間,要給它一個歸宿。一般小鬼,爺爺略微做法,就安息了。但遇到怨氣滔天的惡鬼,就要警惕萬分了,稍微不小心,就反饋自身,陽壽被它吞噬。當年老入殮師也是判斷有誤,招惡鬼報復,不到五十年齡,就病逝了。
爺爺考慮到老入殮師悲慘的下場,不肯教我“三刀之術”,只是讓我做個“無離人”。要解釋“無離人”,就要先談談鬼的分類。鬼大體非爲喜鬼,逗鬼,窮鬼,小鬼,怨鬼,惡鬼。喜鬼和逗鬼,對陽人沒有惡意,頂多嚇嚇他們,尋開心罷了。窮鬼和小鬼,一般不害人,頂多索取點錢財。如若遇到怨鬼和惡鬼,就要警惕了。曾家三兒媳,就是屬於怨鬼,所恨的人,就是二兒子,有針對性。但碰到我的那具女屍,就是惡鬼了,她恨的不是某一個人,而是整個社會,屬於怨氣最大的鬼魂。
要做“無離人”,首先“無心”,忘掉內心,無喜無樂,無懼無哀,沉如死水,古井不波。做到這一地步,鬼怪就很難扣住你了。心無裂縫,它們無從下手。況且無心之人,鬼怪也樂意接受,如同你當一個過客一般,它們幹什麼事,你不惹它們就行,對他們無害,它們自然不會招惹你。其次是“離魂”,遠離鬼魂,只是遠遠的看着它們。離魂到了一定境界,就猶如虛空。它們爲非作歹,你即便站在它們身旁,也不會知道你的存在。不過“無離人”只是針對一般小鬼,最多觸及怨鬼。沒到相當境界,千萬不能走近惡鬼。即便你心中無物,惡鬼照樣把你擰成碎片。
聽爺爺說讓我當“無離人”。我也挺樂意的,因爲我性格比較淡,身體幽寒,不適合做“定魂”這種剛猛的事情。再者我自由養成習性,不願接觸生人,只是喜歡遠遠的看着。如今爺爺教我方法,讓我看看鬼魂也好,反正我是不會碰它們的。
扯遠了,還是轉回來吧。剛在道觀落腳的頭一段時間,爺爺經常外出,去追尋四個人的下落。我那時童心居多,把道觀逛完後,就有點膩了。後來總算找了點開心的事,那就是跟着淸宇道長“蹲大街”。由於道觀遊客稀少,觀內開銷難免入不敷出,道長也只可親自動身,到大街上賺點生計。老道長也是笑口常開,我沒爺爺跟,就跟在他屁股後面,樂呵呵的跑着。
每天清晨,道長就提着一個摺疊木桌,一個鳥籠,裡面困着一隻畫眉鳥,來到大街邊,開始“說詞解夢”。我就提着一個圓凳子,擺在旁邊,然後蹲在上面,在一旁看着。當時的小鎮,文人也少,難得有人說詞。反而有不少百姓,來此解夢。那些老百姓也不敢欺道長,全都具實說了。那些稀奇古怪的夢,有時候能驚訝的合不攏嘴,有時能把我嚇個半死,有時能讓我偷笑半天。
我纔去一天,就有個四十左右的莊稼漢,穿着大汗衫,走了過來。
“我說道長呀,你要救救我呀。”漢子肯定夢到什麼不吉利的事了。
“老道本事大着哩,說,什麼事。”道長笑眯眯的。
“我昨天做了一個怪夢,家裡那條黑狗,用嘴拱田,把田全都刨開了。”漢子困惑不解。
“你消遣老道是不?狗能耕田,是好事,好事呀!苦着個臉幹什麼!去去去!”道長把他轟走了。
“真的是好事?”漢子將信將疑,不肯離去。
“你再不走,好事都變壞事了。”道長假裝生氣,怒瞪着他。
“可是田裡都種着莊稼啊!”漢子一臉委屈,再也憋不住,全盤抖了出來。我聽了之後,再也忍不住,笑的直掉眼淚。
“等等,等等。這是一個典故,叫狗拿耗子,多管閒事,狗耕田也是一樣的。這段時間,不該你管的事,就不要插手,小心招來禍害。”道長開始解夢了。
“哦,這樣的呀。謝謝道長了。”漢子付了一毛錢,匆匆離去。我等他走後,就詢問道長:“道長爺爺,您爲什麼要逗他呀!”道長呵呵大笑,告訴我:“人生就是胡說八道,要笑口常開,爭走上游,懂了麼。”我搖了搖頭,表示沒聽懂。道長笑道:“你呀,過十年再懂吧。”
道長說的沒錯,過了十年,我的確懂了。才明白道長貌似玩世不恭,卻是引導人們積極向上,胸懷寬廣,心中孽障自然消除。不過以後的我,卻沒道長這般豁達,只是猶如人間浮萍,心中淺傷,觀看人間喜怒哀樂。
再過了不久,一個二十七八的婦女走了過來。神態忸怩,臉色潮紅,很不好意思。
“道長,我.我.”婦女說了半天,臉色大紅,卻吐不出一個字。
“老道活了幾十年,什麼事沒見過,說。”道長有些怒了,輕輕拍了一下桌子。
“是.是這樣的。昨天我夢見自己躺在牀上,一隻黑貓跑了過來。爪子變成一隻怪手,把我衣服解開了。後來就完.完事了。丈夫回家後,看到黑貓,就要打它。黑貓把丈夫臉抓傷了。”婦女總算說了出來。
“黑貓乃吉物,你竟然夢到和它苟合。肯定是你平時慾火過旺,或者水性楊花。若不收斂,遲早給家中招來不幸。”道長替她解開困惑。
“道長解的很對。我也不是什麼水性楊花的女人,只不過丈夫腎臟不好,每次就是匆匆了事。道長有什麼辦法,可以幫幫我?”婦女看到一絲希望。
“這個老道也沒辦法。替你丈夫買點補品,補補腎。我這有一本經書,要不你拿回去念念,或許能消除慾火。”道長翻出一本綠皮經書。
“算了吧,我一看到這種書,就頭疼。多謝道長了。”婦女付錢之後,就走了。我又好奇了,問道長:“什麼叫苟合呀,爺爺。”道長鬍須一翹,把頭上帽子取了下來,扣在我頭上,道:“你洞房那天就知道了!”
至於這個女人,我最後也得知點情況。她最終還是沒能耐住寂寞,和同村的人好上了。終於有一天,被丈夫發現了。丈夫打了他一頓,然後提着刀去情敵家尋仇,後來被情敵家打斷腿,落下個殘疾。女子也沒和丈夫離婚,一邊忍受辱罵,一邊照顧丈夫,磕磕碰碰,度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