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的紅燈又亮了,曾依坐在外面,等着,一句話都不說,就像是在等待着自己的最終宣判,護士小姐走過來,輕輕的說“小姐,手術可能還要很久,去吃點東西吧。” 曾依擡起臉,臉色蒼白如死“謝謝,我沒事的。”“你這樣子,對病人毫無幫助,先吃點東西,纔有力氣照顧病人啊。”護士小姐繼續勸說道,但是曾依只是疲倦的搖搖頭,一句話也不說,把頭低了下去。護士小姐嘆了口氣,默默走開。
曾依已經完全沒有時間的概念,她還僅有的一點意識只是讓她感覺到有很多人不停的在她面前走動,腳步聲傳近,又傳遠,好像踏在她的心上,曾依恍恍惚惚的覺得這聲音好像在夢中一般。不知道過了多久,門開了,褒醫生走了出來,一臉的疲憊。曾依一看他出來,就想要走過去,但是雙腿發軟,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坐在椅子上,看着他慢慢走近,心裡的弦繃到了極限。答案就在眼前,但是她怎麼都問不出口。
褒醫生看出她的緊張,快步走過來,還是那副溫和的笑臉,“曾小姐,你放心吧,他……應該沒事了,麻醉劑的藥效過去了,應該就會甦醒。”雲淡風輕的幾句話,曾依聽了卻如霹靂一般,無法接受這個喜訊,把臉這個埋在手心裡,忍不住哭了出來。不同的是,這一次卻是喜悅的淚水。
褒醫生也不打斷她,讓她好好的痛哭了一場,待到她情緒穩定了一些,拿出一封信“曾小姐,這個是俞蓮託我交給你的” 曾依猛的一怔,這纔想起了俞蓮,頓時心亂如麻,經歷了這場生離死別,她再也無法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她並不需要楊御,離開他,她照樣能夠活得很好。但是,她竟然忘記了,俞蓮,纔是楊御真正的妻子,她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信封,有點不知所措了。
褒醫生把信封遞給她,曾依下意識的接過來,卻遲遲不肯打開,褒醫生嘆了口氣,說道“俞蓮這孩子,也很可憐,她從小就倔強,而且從來都不肯服輸。”嘆了口氣,思緒彷彿飄得很遠“這是我這十五年以來做的第四個手術,你知道,我並不是一個醫生。” 曾依驚得一跳,褒醫生淡淡的一笑“你不用擔心,雖然我不是醫生,但是我相信在這個世界上,也很難找到比我技術更好的醫生了。”
曾依沒有說話,但是她的腦子裡亂成一團,沒有辦法思考。褒醫生看着她,繼續說道“十五年前我遇到了一些麻煩,受了傷,走到一個小樹林裡的時候,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但是那時候的我很幸運,我碰到了俞蓮。”褒醫生的臉因爲回憶變得很柔和“那時候她才十歲,卻像個天使一般,因爲爸爸的病,和媽媽吵了一架,躲在樹林裡偷偷的哭。”
“當時她看見了血跡斑斑的我,卻沒有像別的小孩那麼驚恐,相反的,她還像大人一般的喝問我,是從哪裡來的,她從小,就有領導者的風範。當時我已經快要昏迷過去,我告訴她我最擅長的就是醫術,如果她救了我,我一定會報答她。”
褒醫生的聲音變得很輕“她就這樣不聲不響的叫來她們家的僕人,把我給擡了回去,因爲這個,她還和她媽媽大吵了一架,後來我爲了報答她,就答應她不管在什麼情況下,只要她又要求,我就幫她救治病人,但是,她只有三次機會。因爲……”頓了一頓,歉意的看了看曾依,沒有再說下去。
“我病好之後,主刀了她爸爸的手術,她媽媽是一個,呃,很固執的女人,但是她比她媽媽更固執。不知道她用什麼手段,使得她爸爸自己同意接受我的手術,當然,結果是相當令人滿意的。而第二次手術”褒醫生轉過來看了看曾依,“我想你一定知道的,曾小姐,其實你的手術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但是當時的情況我不能這麼說,因爲我並不是一個醫生。”褒醫生重複了一遍他的話“我並不是一個醫生,我這麼做,純粹是爲了還當時那個小女孩的人情。”
嘆了口氣,“無論俞蓮作過什麼事情,就憑着這一點,你都應該原諒她了,對不對?她是一個那麼驕傲的孩子,而現在居然變得那麼憔悴,我幾乎都認不出她來了” 曾依一動不動的拿着那個信封,心裡亂七八糟,不知道應該怎麼做。褒醫生說完自己的話,把箱子一合,自顧自的走了。他灑脫的彷彿不屬於這個世界。
曾依過了好一陣才醒悟過來,低頭看自己手中的信封,牛皮紙,上面潦草的寫着幾個字“曾依小姐親啓”她機械的一點一點的把信封撕開,取出信紙,上面的字體也非常的潦草,想來是匆匆寫就的
“曾依小姐:
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有一天我會心平氣和的給你寫這封信,雖然我從小到大可以說是要什麼有什麼,而我自己從來就沒有真心的想要去獲得什麼,直到那天我第一次看到楊御,我才發現原來自己真正想要的人。但是我也發現了你,他在和我跳舞的時候還不時的注視着你,他的目光讓我嫉妒,所以當他告訴我你的病,我馬上就想到了褒醫生,我對他提出,用他的自由,來換取你的生命。
在我把褒醫生的手術的詳細資料發給他之後,他答應了我的要求,那就是,和我結婚,而且永遠不把事實的真相告訴你。當時我的想法只是,只要有了一紙婚書,楊御這麼有責任感的人一定不能擺脫我,而你,一定也不屑於要這一份感情。我對自己有信心,我所需要的,只是時間,而已。
但是意外的事情是你消失了,而楊御也像變了一個人,他白天埋頭工作,晚上回來就在電腦上看你寫的文字,養你留下來的仙人掌,收集你的每一根髮絲,在每一個角落找你用過的每一件小東西。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從來沒有變過。
我嘗試了各種方法來討好他,我學會了做飯,向小阿姨討教了你原來經常做的菜式,我努力使自己變得更瘦,更像你,我開始拋開我的事業,從頭開始學習畫畫,但是這一切換回來的是他居然都不正眼看我,原來,一紙婚書,真的只是一紙而已。
但是我真的愛他,這點到現在我也不否認,他越是這樣,我越是不放手,這一切我都不管,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感動。直到去年春節的那一天,他才第一次坐下來和我一起吃飯,當時我是那麼的開心,恨不得能感謝上天,但是他卻對我說,放了他,讓他去找你,他說他不能忍受沒有你的日子。
我氣得渾身發抖,我告訴他我寧可他作爲我的丈夫死在這間屋子裡,也不願意讓他去找你。你不要笑我固執,當時我就是這麼想的,我甚至想他要是死了可能還好些,我一定也會陪着他去的,那樣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我自信我愛他絕對不下於你,而他甚至連萬分之一都吝於回報於我,我想換作任何一個人都沒有辦法和一個把你當空氣的人一起生活五年,但是我做到了。自從那次春節我表明了態度之後,他就不再提起這件事情,也變得異常的平靜,我曾經一度感到欣喜。
但是,更令我意外的是五年之後他居然能夠在另外一個城市巧遇你,他遇到了你,分開的態度更是堅決,我不知所措,唯一能夠做的,只是讓你離開,就像五年前那樣。
知道你去了飛機場,我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情,我想試探他的態度,我告訴了她你的即將離開。隨後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
我沒有想到他會用這麼決絕的方式來報復我,或者他自從知道你要走之後,自己已經根本就不想活在這個世界上,纔會以那種方式來開車的吧。
曾依小姐,這一次我是真的決定放手,鏡子中的我蒼白得可怕,連我父親見了我都痛心疾首,我已經再也不是原來的那個拿的起放的下的我,而成了一個患得患失的女人。就像是一個賭徒,輸完了自己手中的本錢,但是還是不善罷甘休,想要繼續翻本。但是現在我卻覺悟了,就算所有的事情都有可能是這樣,感情也絕對不是這樣,我付出的已經達到了我的極限,而他給我的迴應確是這場事故,我不得不退出。我也有我的驕傲,我不能也不願要一個爲了另外一個人連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的人。
不過你放心,我相信褒醫生一定能夠還給你一個完完整整的丈夫,這也是我能夠爲你們作的最後一件事情,從此以後,我想我們都不會再見面了。也不一定,說不定有一天,我們在街上偶遇,希望我還能夠笑着和你們打招呼。
我是在飛機上寫的這封信,褒醫生就坐在我的身邊,就要到目的地了,我也該就寫到這裡,祝你們幸福。我現在還是無法面對你們,原諒我,讓褒醫生轉交這封信,以前的事情,希望讓它們都過去吧。
俞蓮草
一口氣看完這封信,曾依急急的打開信封再一看,裡面果然靜靜的躺着一張離婚證書,拿起來,看着上面潦草的簽字,心裡一陣亂糟糟的,怔了一會,才醒悟過來,匆匆進入病房。
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陽光輕柔的從窗外傳進來,給屋子裡的物品鍍上了金邊,楊御躺在牀上,臉色平靜,曾依下意識的把手伸過去,靠在他的鼻子邊上,感受他的氣息,他的溫度,心裡一陣平靜和溫暖。探下身子,輕輕的貼了貼他的臉,他輕輕的動了一下,喃喃的說了幾個字,曾依注視着他,但是他最終還是沒有醒來,又沉沉睡去。緊握着他的手,伏在牀邊“睡吧,我在這裡陪你。”曾依輕輕的說,也依在他的身邊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楊御醒來的時候看到就是這番景象,曾依乖乖的伏在他身邊,烏黑的頭髮披散下來,撒在她的背上和白色的牀單上,更襯托出她的臉色蒼白如雪。心疼不已,伸手過去輕輕的撫摸她,不想牽動了輸液管,一陣疼痛襲來,他不由得哼出聲來,曾依一下子驚醒過來“怎麼了……你醒了!”驀然醒悟過來,難以名狀的喜悅涌上心頭“我再也不離開你,再也不離開你了。”一疊連聲的說道,淚水一顆一顆的滑落。
楊御心疼的看着眼前小臉,心疼已及,說不出什麼話來,兩人相望良久,目光中有前言萬語。半響,曾依才輕輕問道“御,以後不要再作傻事了,好不好?”楊御臉色一暗“當時我根本就沒有想這麼多,只是一心想要把你追回來,而……那只是個意外而已。”
曾依低着頭,不去揭穿他的謊言,兩個人就這麼享受着難得的溫馨。過了一會,曾依忽然想起來,拿出俞蓮的信,說道“這是俞蓮給我的信,我念給你聽,好不好?”
楊御臉色一沉,有點耍賴的說道“不要”曾依笑了笑,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不顧他的反對,自顧自的唸完。楊御開始還抿着嘴,越聽越專注,聽完之後,輕嘆一口氣,“依依,這不能怪我,當時,我……”不待他說完,曾依就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的。”她當然知道,當楊御躺在病牀上的時候,就是有人讓她用生命去換他的甦醒,她也是願意的。
“媽媽”兩聲軟軟的童音傳來,曾依擡頭看去,阿姨拉着木木和易易站在門口,看到楊御已經醒過來,鬆了口氣,把兩個小女孩往前一送“看,沒事了吧”說着衝着曾依微微一笑“她們倆個這兩天吵着鬧着要來醫院找你們,哭了好久。”
曾依怔了一怔,兩個小女孩生性堅強,除了打雷,鮮少有哭的時候,兩人眼睛腫腫的慢悠悠的挪過來,一副不情願的樣子,眼睛卻一直往病牀那邊瞄,曾依嘆了口氣,兩個女孩的這種倔強脾氣不知道是像了誰,人雖小,脾氣可不小,對她把她們扔下一天耿耿於懷。“或者,自己原來對她們實在是太民主?”暗自思索。而楊御看着兩個孩子一臉氣鼓鼓和曾依一臉的無奈,心裡被幸福漲的滿滿的。
“曾姐”拉開門的小阿姨看到了曾依驚喜的喊了聲,曾依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笑容,走進屋子,多少年了,屋裡的擺設還和她出走的那天一模一樣,回過頭“這個屋子這麼小,爲什麼不換一間?”
楊御笑笑,從背後環住她纖細的腰“因爲這裡有你的味道。現在你回來了,我們再一起去找一間”說話間兩個小人兒拉着兩個小小的一模一樣的拉桿箱氣喘吁吁的走了上來,小阿姨看到這兩個天真可愛的小孩,喜愛的不得了,拉着她們進去。
曾依在收拾東西的時候,小阿姨在旁邊幫忙,一邊幫忙一邊說“曾姐,你走了之後,先生每天回來都坐在電腦前面不停的看,一邊看一邊自言自語,那段時間我都以爲他要瘋了。”拍拍胸口,作出一副怕怕的表情,“房間裡的東西,他是動都不讓人動,有一次俞小姐……”說到這,忽然頓了一下,有點猶豫的看了曾依一眼,曾依淡淡的笑笑“沒事,我都知道的,你說吧。”
小阿姨這才繼續說道“其實先生一點都不喜歡她,每天先生都睡在那個小房間裡,有一次她嫌客廳的沙發不好看,趁先生不在的時候換了一個,先生回來之後和她大吵了一架,把那個沙發扔了出去,還是換上原來的那個。先生固執起來,真是嚇人。”
“不是固執”楊御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攬住她的肩,低聲說道“我只能維持一切不變,好像你從來沒有離開過,不然我不知道怎麼才能夠堅持下去,我只是希望能夠在有生之年再看你一眼,上帝還是眷顧我的。”
曾依伸過手去,牢牢地握住他的“我再也不會離開了。”楊御淡淡一笑,眼中卻有淚光閃爍。屋內傳來兩個女孩快樂的笑聲,窗外一片美麗的陽光。
重新改了一遍,卻發現還是寫不出自己想要的那種感覺,誒,不管了,就這樣吧,呵呵,我實在是太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