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 回憶如氾濫的洪水

她似乎聽到了醫生重重的惋惜聲,似乎聽到了那幾個醫護人員急促的喘息聲……

--不,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餘歸晚雙手緊緊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只覺得那一處疼得厲害,就像是火燒火燎一樣,眼前一黑,整個人幾乎眩暈過來,她的呼吸漸漸地變得急促,一雙佈滿了血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停地在心裡告訴自己,他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他一定會好好地活着,他們的人生還有很長……

焦急的目光透過人羣的縫隙望過去,卻看到一張了無聲息的臉龐,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個安靜地躺在病牀上的男人,眼角的餘光不經意地看到男人的左手緩緩地從牀沿上垂下來,就像是一隻暴斃的殘蝶突然從半空中落在了滿是污泥的地上,了無聲息。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一雙佈滿地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一隻垂下來的左手,幾乎要滲出血來,下一刻的時候,她已經奮不顧身地衝過去,可是剛邁出第一步,卻被那些醫護人員將她攔住了,然後她看到那一塊白布緩緩地蓋過他的頭部,緩緩地落下來,看到幾個醫護人員將那一張病牀緩緩地推進了電梯裡,甚至還能聽到他們輕微的嘆息聲。

不!他不會死的,不會死的,他說過讓她好好考慮一下他的提議,如今她想好了,她是真的願意,真的願意……

那一雙佈滿了血絲的眼睛空洞得看不見任何的內容,整個人呆滯地站在原地,也不上前追過去,只是緊緊地盯着電梯門口一側的數字變化“2”、“1”、“-1”、“-2”,最後嘎然停止,不是剛纔那個醫生說的三樓,是“-2”樓,也就是地下層的二樓,可是那裡根本就沒有手術有,那裡有的只是陰森森的可怕的停屍房。

怎麼可能會這樣的?不,他不會有事的,不會……

她不知道爲什麼那些護士突然就放開了她,她的整個身體幾步不受控制地蹲下去,雙手緊緊地抱着自己的腦袋,埋進了自己的雙膝間,雙肩止不住地顫抖着,淚水從她的指縫間緩緩地滲出來,大顆大顆地滾落在冰冷的地面,整個人就像是風雨中即將飄落的枯葉,她不相信他就這樣死去了,不相信……

“傻丫頭,考慮一下我之前的提議!”似是低聲呢喃,似是壓抑着強烈的痛苦,不時地迴盪在她的耳邊。

會不會是醫生弄錯了?也許他只是暫時性休克,說不定在送去停屍房的路上突然就醒過來了呢?她的腦海裡飛快地閃過這樣一個念頭,騰地一下,她突然站了起來,雙手輕輕地抹掉了臉頰的淚痕,一雙漆黑的瞳孔目不轉睛地盯着電梯門口一側的數字,一個一個數字,緩緩地攀上,他醒過來之後,醫生一定會把他送去三樓的。

原本跟在她身後的護士看她突然站了起來,以爲只是傷心過度需要安靜而已,如果自己一直跟着的話,也許會讓她心情更糟糕,不如讓她一個人安靜一下,護士想到這裡,也就沒有繼續守在她身邊,微微嘆了一口氣之後就離開了。

“叮”地一聲,電梯門再一次緩緩地打開,那一刻,她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幾乎要從喉嚨裡跳出來一樣,一雙佈滿了血絲的眼睛更是一瞬不瞬地緊緊盯着門口,在她看到從電梯裡走出來的兩個護士的時候,整個身體幾乎全都被絕望充斥着,地面上的冰涼透過腳心緩緩地滲入她的骨髓裡,他被留在了停屍房,他沒有醒過來,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餘歸晚的十指緊緊地握成拳頭,指尖幾乎嵌入了掌心的肉裡,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她的耳邊不停地響起13acv。

“傻丫頭,考慮一下我之前的提議!”

辰逸,如果我現在答應你的話,是不是已經來不及了?餘歸晚怔怔地站在那裡,緊緊地咬着下脣,她知道這不是一場噩夢,而是真實存在的,就發生在了幾分鐘之前,那個將生的機會留給她的男人就在幾分鐘之前了無聲息……

“剛纔推進去的那個男人你看到了嗎?真的好慘哦!整個一張臉都被撞得面目全非了,幾乎都認不出來了,剛聽李醫生說那個男人送進來的時候就已經奄奄一息,都撞成那樣了,根本就不可能活下來。”

“你說的是半個小時之前發生在環城路那邊的車禍吧!我剛纔在電視裡看到了,但是因爲雨太大了,看不是很清楚,不過那肇事的車子撞得都已經變形了,最近這段時間發生的車禍雖然也不少,但是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撞成這樣的,而且還因爲車禍死人的。”

“哎!誰知道呢!其實看着也怪可憐的,不過我聽李醫生說,那個男人原本不會被撞成那樣的,就是因爲他沒有系安全帶,而且在發生車禍的那一刻也沒有用雙手護住自己的腦袋。”

原本空洞的眼神漸漸地有了些色彩,只是更多的卻是一片灰白,那兩個擦肩而過的護士依舊在津津有味地討論着剛纔的事情,而她的胸口就像是被什麼重物狠狠地砸了幾下,痛得她幾乎不能呼吸,雙手緊緊地捂住那一處,重重地喘息着。

“對了,我聽幾個趕到現場的護士說,肇事的車輛全都是幾百萬的豪車,這不正應了那句話嗎?錢多沒命花。”

“是啊!而且我還聽說那個男人才三十來歲,正是一個男人最好的年紀,沒想到一場車禍卻奪走了他的性命。不知道他結婚了沒有?要是結婚了,不知道她老婆是高興還是慟哭!”

“這是人家的事情,你管那麼多做什麼!”

“我就是好奇嘛!”

……

那兩個護士交談的聲音漸行漸遠,餘歸晚的臉色一片慘白,一雙佈滿了血絲的眼睛充滿了絕望,整個人如墜冰窟一般,冷得全身壓抑不住地顫抖着,怎麼會這樣的?怎麼會這樣的?她怎麼都不會相信那個曾經說要跟她結婚的男人突然就離開了。

她安靜地站在那裡,就像是一個沒有生命的木偶一樣,映入眼睛的全都是灰白色的身影來回穿梭者着,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失魂落魄的她,這一刻,時間的沙漏似乎就此靜止了一樣,整個世界全都變了顏色,一片灰白。

回憶就像是決了堤的洪水一樣,一瀉千里,氾濫成河。

她記得自己第一次在咖啡廳見到他的時候,他微低着頭,眼睛盯着桌上的一臺蘋果筆記本,黑色的發映襯着漆黑的眼眸,仿若是天然的黑曜石,清澈而又暈染了一絲溫潤之色,裸 露在襯衫外面的皮膚白希,如同前年的古玉一般,無暇,蒼白,微微透明。

身上穿着整潔乾淨的英式細條紋襯衫,一看便看出來他嚴謹的工作作風,而且恰到好處地勾勒出他完美的身材,手腕上是一塊精緻的ck簡約全鋼腕錶。

那一天,他們統共遇上了三次,第三次他們就像是相處了很久的情人一樣,那一天晚上他們緊緊地教纏在一起,他的吻肆無忌憚地落在她的脣上,她的耳畔,她的頸脖……一直往下蔓延,溫熱的水緩緩地漫過他的身體,漫過她的雙肩。

“我可以進去了嗎?”他貼在她的耳際呵氣如蘭一般,雙手輕輕地拖着她纖細的腰際。

那一天晚上家裡進了小偷,她唯一想起的那個人就是他,那一天晚上他擁着她入眠,他說,晚晚,等有時間的時候,你跟我一起去蘇黎世玩吧!那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小鎮,大街小巷到處都是別有風情的家住唔,還有蘇黎世湖……

他緊緊地握着她的手,然後彼此十指緊緊地相扣在一起。

他說,晚晚,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在你身邊,別害怕。

那一天,因爲蘇鬱的出現,他理所當然地說:是的,我吃醋了。於是她笑着解釋,我跟他,勉強算是朋友吧!

……

就在幾個小時候之前,他還滿是寵溺地對她說,不如,我就犧牲一下跟你結婚吧!這樣的話完全解決了你目前的難題。可是幾個小時候之後,她再也聽不到那樣的話了,爲什麼當時她沒有答應他呢?一個爲了她連生命都可以不要的男人。

她似乎還能感覺到在最後兩輛車相撞的那一刻,他給她的溫度,他將她緊緊地抱進懷裡,恨不得揉進自己的血肉裡。

餘歸晚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緊接着再也沒有了知覺,整個暈了過去。

似聽惋聲黑。“餘小姐,你沒事吧?”一個溫和的聲音輕輕地迴盪在她的耳邊,餘歸晚緩緩地睜開眼睛,入目的是一大片白色的佈景,她一眼就認出來這裡是病房,而她此刻已經坐在了病牀上,明明她一直站在電梯門口的,爲什麼突然回到了病牀上?

“醒了醒了!”她聽到旁邊有其他的醫護人員小聲地說道。

餘歸晚緩緩地擡眸,眼眸中根本就是一片空洞的茫然,看不到任何的色彩,就像是一大片望不到邊際的荒野,寂寥,悲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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