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叫花雞

大祭司從迎客居一路趕回太守府, 可到了那裡,還是晚了一步。

在遇到百里笙的時候,她已經猜到定然是宋之城那邊出了什麼事, 但萬萬沒有想到, 她和安雅會被宋之城推出來作爲兩粒被棄的棋子。

且這樣的舉措, 還是經過了六王爺的默認的。

大祭司本身並沒有什麼武藝, 靠的也只是她常年飼養她的那些寶貝兒, 以骨笛驅使它們而已,但那些從北疆一路帶來的東西,卻在迎客居中被百里笙殺掉了一大半, 剩下的一小半,也被蔚百里盡數斬殺了乾淨。

她知道六王爺定然是不願將自己的性命留下去了, 且安雅之前對宋夫人進行催眠的時候, 她就已經有些擔心, 宋之城發現了這件事之後會勃然大怒。

安雅死在宋之城的劍下,而大祭司卻是敗在蔚百里的手中, 蔚百里眼疾手快,察覺出她想要吞服□□自盡,連忙將她的下巴卸了,一路押送到上京。

宋之城知道大勢已去,自然不敢多說。他還有老母親在老家, 還有夫人在洛城, 便是他真的有背棄六王爺的心思, 也不敢做出多餘的舉措。

蔚百里知道他心裡所想, 但無論如何, 宋之城也不肯招認。只說是自己的一時貪心,卻絕口不提六王爺的名字。

其實這些從百姓身上剋扣而來的銀子, 他倒是真沒將它們用在自己的身上。大部分交給了六王爺,小部分,也確確實實用在了洛城的建設之上。蔚百里和他密談了整整一夜,也最終沒能從他口裡得出任何消息。

無奈,他只能將宋之城和大祭司一道押解了送入上京。

千香身上還肩負着尋找千香百味配方的責任,自然不能在這裡久留,當初爲了陪着蔚百里尋找真相,她們已經在這裡耽擱了很長時間,這一上路的時候,已經是深秋時節。

剛出了洛城的城門,不過兩三個時辰,天空中忽的傳來翅膀撲棱的聲音,蔚百里擡頭一看,見是一隻雪白的鴿子在他頭頂盤旋。

他勒住馬兒,伸手至頭頂,那鴿子便乖順的降落在他修長的手指上,杏紅色的右腿上綁着一卷小小的紙條,蔚百里打開來看,眼神便驀地凝在那裡。

他臉上的神情變幻莫測,眉峰聚了又散,良久,終於閉上眼睛,低嘆一聲,伸手將那隻鴿子放入空中。

那邊傳來消息,宋之城在回京的路上服毒自殺了,他死在半夜,沒能被救回來。

他俊秀到略帶點女氣的鳳眼微微一顫,心裡一時間百味難辨,百里笙驅馬趕上他,伸手拍了拍表弟的肩:“百里,怎麼了?”

蔚百里回過神來笑道:“沒什麼。阿笙,咱們這是到了哪兒?”

因了紅棗被大祭司種下蠱,百里笙派人將她一路送到綠柳山莊,希望蘇神醫能救她一命,千香雖然表面上放下心來,但那蘇神醫的名號她是當真沒聽說過,如何能真正安心?

從上京到顧家宗祠所在地臨南城,中間除了個洛城,下面便是淮安,梅山等地,這些地方亦是去往百里山莊的必經之路,理所當然的,這幾人便一道上路了。

千香坐在馬車當中,仍舊是徐大友駕車,蔚百里和百里笙一左一右跟在馬車周圍。他們清晨出發的時候,日頭還未升起,到如今過了兩三個時辰,饒是深秋時節,日頭也是火辣辣的曬在臉上。

在馬車裡顛簸了半天,千香有些不舒服,但強忍着沒開口。野外出行本就不易,她坐在車裡還算舒服,但徐大友駕車的風吹日曬,騎在馬上的辛苦自然不必多說,她也就不想再停下來休息。

百里笙望了一眼四周:“大概……是到了淮水附近了吧。”

其實這裡還是樹林之中,四處都沒什麼人煙,只不過這附近的樹木高大挺拔,即使深秋,落在地上的葉子也依舊水分充足,一看便知道離水源很近。

淮水和沅水乃是蕭國境內兩大水系。淮水在南,沅水在北,滋潤了蕭國的所有百姓。所以每一任君主登基之時,都要到這兩大水系的源頭那裡祭拜上天,請求上天賜這兩條水源源不絕。

果不其然,再朝前走了一段距離,轉個彎,眼前便出現了一大片湖。

湖水碧綠,清可見底。水底有細細的沙子和石頭,近處還能見到幾尾游魚在搖頭晃腦吐着泡泡。湖畔四周長滿了樹木,高高低低,連葉子的顏色也不一,襯着深秋碧藍高遠的天空,頗爲賞心悅目。靠近它的時候,整個人都似乎清新許多。

蔚百里騎馬在前頭,回眸望了一眼那緊緊閉合的車廂,又擡頭看一眼日頭還高,便驅使着馬兒回頭,低聲在車廂的窗口邊問道:“我累了,你可也要出來休息一下?”

千香自然答應,等她下了車,雙腳沾到地面,觸目便是滿眼的五彩繽紛,而蔚百里正站在不遠處,精神奕奕的樣子,看着哪裡是他剛纔說的疲憊?

不知爲什麼,她心頭一暖,當下便走了過去,笑眯眯的望着他們兄弟二人:“這裡風景這樣好,不如咱們就在這兒用飯,等吃完了再朝城裡趕?”

她知道天黑之前得到淮安,但想着天色尚早,趕了這一整天的車,到現在這幾個男人大概也都是飢腸轆轆。她坐在馬車裡還能吃些點心乾糧什麼的,他們卻是滴水未進。

她站在那裡,穿着最普通的一身粉色碎花細棉布做的衣裳,頭髮隨意的一束,倒像是個淳樸的山裡姑娘。只是眼睛大大,晶晶亮亮,瞧着便是充滿靈氣的樣子。

被那雙水汪汪的眼睛一瞧,蔚百里心頭驀地就軟了,她說什麼會不答應?也不管百里笙和徐大友是怎麼個意見,便點頭應了下來。

“那好,你去給我捕幾條魚來,咱們呀,今天就在這兒吃新鮮的。”她滿臉笑意,顯見的也是興奮異常。本來就不是什麼溫婉賢淑的女子,能在這樣的環境裡,千香自然滿心歡悅,張口便支使起他來。

因了有兩個廚子在這兒,馬車裡也隨車備了些必備的廚具。何況除了千香,這三人都是能吃苦的,所以當蔚百里和百里笙捕了魚,捉了野雞回來的時候,這頭千香和徐大友已經撿拾了乾柴落葉,將火生了起來。

那魚還是鮮活的,被人從魚肚處直直的穿了個洞,因爲疼痛和缺水掙扎不已,尾巴一甩一甩,不時濺出些水花。野雞原本也是活的,只是蔚百里怕千香女孩家見不得血,拿到別的地方去破開了肚子,收拾乾淨了才一道拿過來。

一共有兩隻野雞,五條魚。千香瞧着這雞的內臟已經被除去了,便着手將準備好的細鹽,薑汁,醬油,胡椒,黃酒等均勻的塗抹在雞身之上,因了是在深秋,荷葉已經沒了,好在雞毛並未被除去,千香便將潮溼的泥巴在上頭裹了厚厚的一層。這兩隻雞裹好之後,便把它們塞進早已挖好的坑中,上頭堆了枯枝落葉。在落葉的上頭,又架起幾塊大石,形成個竈臺的模樣,這石竈上端端正正的擺着一口鍋,徐大友將水倒進去,等水沸騰了,纔將收拾好的魚頭魚骨等物加了薑片放進鍋裡。

半個時辰之後,林子裡漸漸的飄出一陣香味來。那鍋中的水已經變成了乳白色,魚頭和魚骨幾乎瞧不見了,一個個玲瓏潔白的魚丸在乳白色的湯水中咕嘟嘟的翻滾,千香把魚湯和魚丸盛在碗裡,徐大友便將火撲滅了,將那坑中的兩隻雞拿出來。

外層的溼泥已經被烘烤乾了,甚至裂開了幾道縫隙。徐大友碩大的手掌用力一拍,再輕輕一抖,便瞧見幹了的泥巴一片片掉落下來,雞毛也隨之被扯了個乾淨,露出裡層金黃肥嫩的雞肉。

長時間的烘烤,塗抹在雞身上的各色調味料已經被吸收了個乾淨,撕開雞肉的瞬間,滾燙的感覺便充盈在口腔中,恰到好處的鹹味和更多野雞的鮮美在嘴裡來回碰撞,而魚湯的鮮美中又帶了一絲淡淡的甜,魚丸肉質細滑,幾乎可以彈牙,雖然被做成了魚丸,卻絲毫無損於它肉質的鮮美細膩,因了長時間的蒸煮,和薑汁的緣故,魚肉本身的那一些土腥味也被去除得一乾二淨。

新鮮的鹹味和一絲絲的甜味在舌尖跳躍,最後卻都融於無盡的鮮美中,這頓飯衆人吃得心滿意足。直到天色有些暗了,這才收拾一番,朝着淮安城疾馳而去。

淮安乃是淮水邊上的一個小城,這名字乃是□□親自賜下來的,意爲淮水安定。而這裡也確實盛產魚蝦河蟹和稻米,更是各個地方的交匯之處,是淮水邊最爲繁華昌盛的城鎮。

千香的行程中,特意點明瞭要去淮安。因爲淮安盛產魚類,而千香百味的配方中,最爲明顯的,便是其中的一味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