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番外一 親愛的,聖誕快樂

有些人是可以被時間輕易抹去的, 猶如塵土。

而有些人,註定了是你窗前的月光,掌間的硃砂。

即使沒有相守一世的幸運, 也會成爲你心底永恆的流年。

有生之年, 狹路相逢, 終不能倖免。

——題記

病房在夜晚降臨的時候顯得分外寧靜, 靜到幾乎可以讓人聽到點滴下落而濺起漣漪的迴響。

蒼白的牆壁, 蒼白的牀單,還有病牀上的人在沉睡中蒼白的臉。

林亦霖不知道已經在旁邊坐了多久,只記得護士來回了很多次, 換水換藥,把很多濃稠的東西都打進了母親脆弱的血管。

他疲倦的翻過了歷史書的最後一頁, 大約是連註釋都能倒背如流了, 因爲不知道要用什麼熬過時間, 還是來來回回的讀着。

書中都是讓他遠離沉重現實的美麗故事。

唐的盛世,宋的詩詞。

不知不覺, 門又被輕輕推開,林亦霖以爲是來檢查的醫務人員,恍然擡眼,卻看到了個高挑的身影。

栗色的短髮,暗藍眼眸, 做工精緻的白色Brioni外套上彷彿還落着外面的冬雪。

迎着他露出個微笑, 陳路把手裡的袋子放在桌邊, 輕聲問:“吃飯了嗎?”

“陪着媽媽吃了點......”林亦霖回神答道, 他默默地放下課本, 才發覺指尖已經涼到僵硬了。

彷彿曾經養尊處優的大少爺一夜之間學會了如何照顧別人。

陳路把幾個餐盒拿到他身邊的牀頭櫃上打開,摸摸林亦霖的頭說道:“陪她吃能吃多少東西, 再這麼湊活下去先倒下的人是你。非要我監督你,來,乖乖的給我吃飯。”

“我沒胃口。”林亦霖的心情隨着母親病情的加重極度低落,彆扭的側頭躲開他的觸摸。

“這可是我外婆親手給你做的,老太太忙了一下午呢,你不吃我倒了。”陳路也不生氣,倒是學會了很多辦法對付這個脾氣冷淡的大班長,比如,讓善良的他感到愧疚。

纖長的睫毛慢慢擡起,林亦霖對上那雙寶石般明亮的眼睛,儘管不算很有精神,還是淡淡的笑了下,拿起筷子打開那些精緻的盒子。

五顏六色的水果蔬菜,甜甜的配在一起很好看。

“我外婆是廣東人,只會做些粵菜,正好你愛吃。”陳路拿勺子盛起塊菠蘿遞到他的嘴邊。

本來不想和他那麼親近,又怕大少爺不高興了吵醒媽媽,林亦霖值得輕輕吃了下去,說道:“你不要總讓她忙了,做飯很累的。”

“是她自己願意,不然外婆一個人住在別墅那也沒什麼意思,現在終於有人肯欣賞她了,她臭美還來不及呢。”陳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她那不是疼你嘛......”林亦霖哭笑不得。

陳路彎起眼眸:“我老婆總是這麼懂事。”

“你別胡說。”林亦霖驚慌的看了看牀上的人,生怕她醒來聽到這些話。

陳路裝着知錯的樣子,修長的指尖抵在漂亮的脣邊,指了指飯讓他繼續吃。

也許是人脆弱的時候都需要陪伴,誰都會恐懼無依無靠的孤獨和恐懼,林亦霖默默地小口小口吃着東西,終於漸漸遺忘掉了剛纔讓自己崩潰的擔憂,手也暖了起來。

看着小林子尖到不行的下巴,肩瘦得只有那麼一點點,陳路就忍不住暗自心疼。但他不是女孩子不會陪着他流眼淚,越是難承受自己就越應該用笑容替他擋下所有風霜雨雪,記得曾經對小柔那樣問道:“那他要是有不幸有坎坷,你願意和他一起承擔嗎?”

“當然不願意,如果可以我要替他承擔,不想讓他再受苦了。”

沒想到當時似乎是自然而然的答案,到如今竟然這樣堅定了起來,至少在兩年前陳路是想象不到什麼叫做付出的,而現在,十七八歲的年齡,竟然也像個大男人了。

“一會兒吃晚飯就會學校休息吧,杜威會來接你,你媽我看着就成了。”他想起什麼似的,忽然說道。

“別了,你白天也很累。”林亦霖搖頭。

開玩笑一樣捏了捏他的臉頰,陳路笑得很曖昧:“老婆最好不要和我爭哦。”

知道他說什麼是什麼的壞脾氣,林亦霖爲難的看了看憔悴的媽媽,點點頭。

“快期末考試了,多看看書,少往這裡跑。”陳路又說。

林亦霖怪怪的看了他一眼。

陳路微笑:“這可是咱媽昨天讓我囑咐你的,要我說你也不要看書了,有時間多睡睡覺吧。”

有誰知道醫院寂靜的走廊裡曾經發生過多少悲歡離合,有多少喜悅的淚水,又有多少殘酷的宣判。

就連做人無所謂如陳路,聽了醫生的話都有些暈眩,他無力的靠着牆反問:“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她送來時癌細胞已經擴散了,晚期胃癌的治癒率本來就極低,我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就算你送到上海送到香港送到美國也是這個結果,想開點吧。”醫生拍拍他的肩,顯然是把這個來的比誰都勤的男孩子當家屬了。

“我明白了,還是請用最好的儀器最好的藥吧,錢不是問題,我希望能拖得久一些…”陳路禮貌微笑。

“盡力而爲。”醫生從來不會胡亂保證,點點頭便去夜巡其他病人去了。

只剩陳路獨自站在那裡,感受着死亡無比臨近的氣息。

小小年紀就失去母親的打擊有幾個孩子能受得了,更何況林亦霖那麼可憐…媽媽是他唯一的所有。

他忽然有點想念顏清薇,又慶幸她女王式的生命神采,至少足夠讓自己安心。

魯小凡在屏幕上絕對是個有親和力的漂亮女性,但在臺下,就有些過於幹練和精明瞭。

陳路住在她家的這段時間,親眼看着她左右逢源的玩手段,已經漸漸從感嘆過渡到了習慣階段。

他知道魯小凡是個不隨便吃虧的人,所以當陳路左想右想終於開口要借錢時,面對她張得大大的杏眼也便不那麼奇怪了。

“你要多少?”魯小凡拎着浴巾長髮還溼嗒嗒的站在客廳裡,不敢相信的反問了句。

陳路很若無其事的回答了一句:“一百萬。”

“......要這麼多錢幹什麼?”魯小凡很懷疑的看着他,雖然是個主持人,但自己這些年不斷的投資回饋,倒也不是沒積蓄。

陳路坐在沙發上笑着說:“吃喝嫖賭。”

“你給我正經點。”魯小凡很不客氣地把浴巾砸在他身上,雖然平日裡對這個明顯與尊降貴才當明星的大少爺非常信任,但涉及到金錢,對誰都不能隨便。

“給我岳母治病,我媽爲了讓我回美國把我賬戶給凍結了,我現在是急用,有錢了立刻還給你嘛,我又不會爲了這麼點東西落跑。”陳路支着下巴很無奈。

“孩子,你要知道普通人很多年都賺不到這個數目,這可不是一點錢。”魯小凡語重心長。

“我是我,你就一句話借還是不借吧。”陳路聳聳肩道。

魯小凡抓了抓長頭髮,有點爲難。

“我不會讓你後悔的。”陳路終於換上了很認真地目光,輕聲說道:“這回你肯幫我,那這幾年我會讓你得到比那多的多的回報,你應該明白我的價值。”

猶豫了半分鐘,魯小凡商人心理作祟,終於嘆了口氣點頭道:“好吧,明天我取給你,可是你從來沒告訴我你有女朋友啊。”

“他還沒答應我呢。”陳路彎彎眼睛。

“......那這投資可有點離譜。”

陳路關上電視站起來搖搖頭說:“這和做生意不一樣,我看你還是趕快找個喜歡的男人嫁掉吧。”

“用你管。”魯小凡報之以白眼,轉身走進自己的臥室護髮去也。

雅禮在十二月底的時候,隨着考試的陸續結束和幾大節日的紛紛到來,大家都興奮得有點不成樣子,每天除了複習便是彼此邀約送禮物,氣氛浮躁中又有了點幸福和快樂。

晚自習的時候,林亦霖坐在講臺前做卷子,三番幾次被下面的切切私語吸引了目光,怎麼教訓也沒有作用,索性放手不管合上書坐在那發呆。

這些日子身體和精神的雙重壓力幾乎讓他疲倦到了崩潰,沒有抱怨也不是不滿,只是.....很想有那麼片刻的休息。

走神中講桌上的手機便忽然震動了片刻。

不出所料,是個每天必定要來問候他的陳路。

“老婆,你在幹什麼?我今天去試音了,他們都很滿意。”

慢騰騰的給他個回覆:“那就好,我在看自習,你不要亂稱呼了好不好......”

陳路答得很快:“不,本少爺高興這樣叫:老婆老婆老婆......”

林亦霖只能默然和上手機不理睬。

陳路一會兒又來騷擾:“肖言說二十四號那天放假,你來和我過平安夜好不好,身爲國際友人我獨在異鄉很孤獨的。”

“你找杜威嘛,我想複習功課......”

“他?他只能讓我更無聊,我對你那麼好你竟然如此無。”

林亦霖對着陳路發來的哭臉卡通笑了兩下,明白陳路和自己非親非故的付出太多,拖了一會還是回覆他說:“好吧。”

“那我們上午九點西單見,親一個。”

“上午?不是平安‘夜’嗎?”林亦霖有點上了賊船的感覺,但是問出去等於石沉大海,他只好失力的趴在講臺上自認倒黴。

當然,一向嚴謹的林班長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全班面前的表情過多了些。

幾乎所有人都滿頭黑線的有了個預感:是不是冰山也要戀愛了?

聖誕節,是全世界基督教徒爲了紀念耶穌誕辰的傳統節日。

據說第一個聖誕節是在公元138年,由羅馬主教聖克里門倡議舉行。

由於聖經記載耶穌生於夜間,故傳統稱12月24日夜爲“平安夜”。

但是這個美麗而溫馨的節日傳到宗教信仰淡薄的中國卻漸漸的變了意義,在那一天裡,年輕人幾乎都不會選擇和親人團聚,而是會約那個…自己最喜歡而平時無緣接近的那個人吧。

與其說是去過平安夜,不如說是過“情人節”。

從小便受洗禮的陳路自然也明白了這個暗藏的道理,他這次倒是寧願模仿一下別人,大不了回頭再像被褻瀆了的主快樂的懺悔懺悔吧。

特意起了個大早,陳路在魯小凡鄙視的目光下足足於鏡子前面徘徊了一個小時,直到髮型完美無缺,一身新衣搭配的恰到好處,纔拿着車鑰匙出了門。

可惜大少爺忽視了B城商家對這個節日的重視程度,大減價,有獎銷售,表演活動,新品上市,吸引的平日因爲寒冷而蝸居在家的人們都紛紛出動,結果很顯然,堵車。

他無奈給林亦霖打電話想要道歉,卻一直忙音沒人接,只能無奈的在不着邊的大馬路上慢慢前進。

等到陳路從魯小凡家開到了西單附近,已經十點有餘了。

也許上天也感染了聖誕的歡樂氣氛,即使是年末,陽光也特別的好,許多女孩子都穿着冬裙和長靴,在漂亮的裝飾和櫥窗前身影美麗如蝴蝶般來來往往的穿梭。

全然沒有心情欣賞這一切,大少爺拿着手機走在人羣裡東看西看,鬱悶之餘心想十有八九惜時如今的小林子是不願意等走掉了吧。

沒想到他的後背卻忽然被人拍了一下,驀然回首,是在哪裡都清秀中透着可愛的那張臉龐。

林亦霖因爲寒冷而穿着冬衣帶着圍巾,藏起自己的尖俏下巴,美麗的眼睛眨了眨然後微笑:“我以爲你不來了。”

“對不起,堵車堵得太厲害了,我發誓我提前半個小時出來的。”陳路在驚喜的微怔後問道:“你怎麼不接電話?”

“我忘記帶了,怕回去取會遲到。”林亦霖明明冷得要命,陽光如此璀璨,還是眯着被染成淡金的睫毛微微顫抖。

陳路不禁拉住他冰涼的手,心裡像刺痛了一下,臉上的微笑卻是無暇。

他真的不想讓林亦霖對自己向對別人那樣百般忍讓,再不高興也不肯說半句難聽的話,如果說今天了小林子肯出來完全是因爲感激和愧疚,徹底就......沒什麼聖誕的意義了。

兩個人在北京漫無目的的晃悠了大半天,陳路拿什麼問林亦霖喜歡不喜歡,小林子都是客氣的微微笑不說話,後來大少爺乾脆因爲賭氣,又不捨得和他發火,而在憤憤中買了一堆有用的沒有的,眼看着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四處的彩燈都開始閃爍出迷人光芒,也便隨便找了家高級日本料理店吃些東西。

大約是有些疲倦了,林亦霖脫掉棉服後就一直抱着茶杯無精打采。

陳路翻翻精緻的菜譜,一邊聽着穿和服的服務員的推薦,一邊細心的問:“你想吃什麼?”

“隨便......”林亦霖擡頭看了看他,又開始走神。

“恩......這個刺身套餐好嗎?你習不習慣?”陳路說。

林亦霖隨口回答:“你喜歡吃就點嘛。”

藍色的眼眸在他身上定了兩分鐘,陳路忽然把菜譜合上,對服務員說:“你先出去,我們一會再點。”

“好的。”小姐禮貌的微笑,並着手起身走到門口,慢慢的把門拉上了。

陳路像是自嘲的笑了兩聲,問道:“你是不是特別不願意和我出來?”

林亦霖微怔,然後露出他標準笑容:“沒有啊。”

“你是不是覺得特別欠我的?”陳路聲音變得有點冷。

林亦霖面對這個問題,終於沉默了,許久他才輕輕地說:“不是我覺得,我本來就欠你的。”

“你欠我什麼?”陳路明顯是有些惱了,連語氣都是質問。

林亦霖簡單的回答:“錢。”

屋子裡頓時死一樣的寂靜。

“好啊,我每天都去伺候你媽,我的親人我的朋友都在爲你服務,我成天怕你冷了怕你餓了,連臉都不要跟求着你一樣送這送那,你嫌壓力大鬱鬱寡歡,我他媽累的都要死了還要陪你出來散心,你說你欠我的錢,你可真有自知,那你欠我多少你還吧!”

陳路一席話說得林亦霖面色慘白,他聲音很小的說:“我沒有東西可以還給你......”

可憐兮兮,縮着肩膀低下頭,像是舉手無措了似的。

陳路原本不想爲難他,但這個人有時候實在是往死了欺負都不解恨,他傲慢的擡起下巴反問:“你怎麼沒有?你用身體還啊,你不是明知道我喜歡你,才每天對我溫柔對我笑嗎?我們不要玩小孩的遊戲了,你讓我睡一晚上我就當你不欠我了。”

林亦霖聽了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的看着陳路。

可惜那張英俊而驕傲的臉並不像是在開什麼玩笑。

原本就在他的光環下岌岌可危的自尊心嘩啦一下就摔碎了,比玻璃還要脆弱,林亦霖不想看見似的猛地閉了眼睛,跪在地上就顫抖的解着自己襯衫的扣子,露出一寸一寸雪白的肌膚。

陳路看着他那副樣子,心裡有些不忍,但習慣惡毒的嘴巴還是把話說成了這樣:“算了吧你,真當自己有多少姿色,你以爲你在男人面前能值多少?”

林亦霖忽然就帶着氣憤直勾勾的看向他,原本就很委屈的眼睛像是要掉出眼淚來似的,沒有等陳路再說出什麼,衣冠不整的就起身跑了出去,連鞋都忘了穿。

留下大少爺面無表情的坐在那承受房間外所有好奇的眼神。

估計這世上很難再找到第二個像陳路一樣能把好事搞成這樣的傢伙了。

他獨自生了會兒悶氣,氣消了,又開始後悔,想林亦霖去哪了穿那麼少會不會生病要是遇到流氓怎麼辦。

坐立不安中又習慣性的撥了個電話。

竟然片刻就讓人給掛斷了。

二十分鐘後,車開到了林亦霖市裡的租那個小屋樓下,一般他在放假的時候都會躲在那裡學習的。

冷靜下來的陳路已經徹底老實了,他垂頭喪氣的上了樓想去道歉,結果林亦霖硬是開着燈都能裝沒人。

“林亦霖,你給我出來!”陳路失去耐性重重的踹向陳舊的鐵門,巨大聲響讓對屋的婦人不由探出頭來瞅了瞅,又立刻被他在黑暗中的高大身軀嚇了回去。

倒是小林子,還是一片安靜。

陳路在樓道里徘徊片刻,打算着要不爬窗戶算了,三樓也不是很高的樣子。

結果好死不死,他正想往下走,全樓華麗麗的停電,一片黑暗。

煩悶的打開手機當照明設備走到樓下,陳路又轉念想到,林亦霖八成是因爲同年陰影,怕黑怕得厲害,那次夏令營小林子竟然在蠟像館裡犯了毛病嚇得路都不敢走,還是讓自己硬生生給抱出來的。

“打開門好不好?我知道錯了,你先讓我進去吧。”陳路又回去敲了敲,語氣緩和不少。

這次沉默良久以後,屋子裡果然悉悉索索有了聲音,門鎖嘩啦啦響了兩下,傳出來林亦霖帶點哽咽的細小聲音:“好像被你踢壞了......”

......

陳路聽到連哭的心都有,只好安慰他說:“你等一下。”

說着就去敲對門想要借個工具,但那屋裡的婦人百分之百把他當強盜了,竟然裝死不出聲。

陳路有點着急,拍了拍林亦霖的門說:“我馬上回來,你別怕,我就在附近,不許害怕。”

說完也顧不得看路磕磕絆絆的就跑到外面在跑車的後備箱裡找到工具袋,大約是遭報應了,上來時竟然被鐵絲刮到手,溼嗒嗒像是弄了個很大的傷口。

陳路也顧不得自己,氣喘噓噓的咬着手機就開始撬鎖,手背上的血流的四處都是,在昏暗的光線下像是黑色的,看起來有點恐怖,慌忙之中算是徹底把剛穿的白色風衣給弄廢了。

越忙越添亂,林亦霖大概是特別特別恐懼,又顫抖着問:“陳路,是你嗎?”

也說不出來話,大少爺只得恩了一聲。

“你給我唱歌好不好,我害怕......”林亦霖聽聲音就是又開始流眼淚。

自從幼年的悲劇開始,就抗拒黑暗,就需要時時刻刻都有光的存在。

無奈的拿下手機,陳路這回徹底明白什麼叫難受的心都碎了,他默默的握緊了受傷的手,勉強自己發出笑聲:“沒出息的笨蛋。”

但最後還是很溫柔的唱起了美國教堂在平安夜都會找唱詩班表演的《Silent Night》

天籟似的聲音在狹小而空蕩的走廊裡輕輕迴盪着,也許當我們太年輕太浮躁的時候,也只能靠這些無言的東西,表達自己最純潔的心情。

Silent night, holy night

All is calm, all is bright

Round yon virgin mother and child

Holy infant so tender and mild

Sleep in heavenly peace

......

上帝承諾我們,衆生平等,沐浴光明,享受靈魂之平靜。

可是,並不是誰都能生而擁有這些簡單而美好的東西。

陳路在黑暗中努力的撬着門鎖,第一次在聖誕節中體會到了那些道理:我們能夠在茫茫人海中相遇,就是恩賜,我們能夠在這樣的夜裡相守,即便萬物荒蕪,也是天堂。

不知過了多久,當他的嗓子都有些啞了的時候,門終於幾聲碎響,靜靜地開了。

林亦霖正抱着腿坐在門口,恍然擡眼,原本已經平靜了的眼眸又驀然掉出了淚水。

這回不是憤怒,不是恐懼,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是什麼東西。

陳路跪下很心疼的把他摟在懷裡,不斷的親吻林亦霖冰涼的臉龐,安慰道:“沒事了,對不起,我剛纔都是任性胡說的,我是個混蛋,我再也不欺負你了。”

林亦霖還是穿着那件半敞的襯衫,脫掉髒襪子的腳血跡斑斑,他默默的拉下陳路受傷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

沒有說什麼,只是露出安靜的笑容,輕聲道:“聖誕快樂。”

陳路撫摸過他的面頰,忽然意識到,不管能不能擁有,他都已經遇到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人了。

“聖誕快樂。”溫柔的語句出口,下一秒,他吻上了林亦霖還粘着血跡的嘴脣。

原本不太在乎的節日,忽而變得很可貴。

無關宗教,無關傳統,無關禮儀。

陳路此刻真的很希望,在這個國度,如果於平安夜能和自己最喜歡的人在一起,能幸福的親吻他,那麼這兩個人,就能永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