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和劉醫生約了複診的時間, 沈清彥一早就到了軍總醫院，是的，幾年前劉醫生接受了軍總醫院的聘書, 正式成爲軍總醫院康復科下特需門診心理諮詢科的主任醫生, 一邊接受預約門診, 一邊爲軍總醫院培養心理醫生。
沈清彥進入醫院大堂的時候, 看到不遠處走過一個熟悉的身影, 一身白大褂的高大挺拔的男子，沈清彥看了兩秒，移回目光, 並沒有上前打招呼的意思，往電梯方向走去。
另一邊的秦易在大堂和服務檯的護士交待完事情, 回身朝電梯方向走, 快走近的時候, 看到等在電梯前的人，怔了怔。
也不怪秦易能在一排等電梯的人中輕而易舉的就看到沈清彥, 實在是沈清彥的身高在一衆人中太鶴立雞羣了，再加上出衆的外貌，周圍的目光都有意無意的在他身上打量，他不注意到才奇怪。
就在秦易這一怔楞的片刻，電梯門開, 排在前面的人魚貫而入, 然後電梯門關上, 門外空無一人, 沈清彥已經進入了電梯。
也就是剛剛的一猶豫, 他和沈清彥可以說是擦肩而過。
其實這六年來，秦易倒是見過沈清彥幾面, 只是每一次不是點個頭錯身而過就是有一羣人在場，兩人真正說上話的交流一次也沒有過。
一開始是他記恨着沈清彥，把顧小北的意外身亡怪責在了沈清彥的身上，後來聽到陶桃說了沈清彥的境況，這份仇視倒是淡了不少，但是要再敞開心扉的交談，他也做不到。
而且，沈清彥似乎也並不想和他多交談，看到他總是不冷不熱的態度，自然而然的，兒提時代的發小就這樣變成了點頭之交。
秦易有時候想，要不是他們還有個共同的好友小白在，還有雙方長輩交好而且都居住在家屬院，他們兩人可能已經形同陌路了吧。
其實沈清彥並沒有秦易想得那麼多，他只是有點厭煩和不重要的人多說話而已。
呃，好吧，對於曾經覬覦過他家沈太太的秦易，當然被他歸類爲不重要的人那一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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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催眠過後，沈清彥從夢境中清醒過來，在他睜開眼的那瞬間，劉醫生清晰的從中看到了一絲隱忍的痛苦和無望。
劉醫生背過身無聲的嘆了口氣，沈清彥的狀況和六年前一模一樣，從她的專業角度看來，竟然沒有絲毫的進展，這是不是說明她這個留美心理醫學博士在這個案例上很失敗？
“怎麼樣？覺得還好嗎？”等沈清彥坐起身後，劉醫生露了個溫和的笑容，和六年來一樣的詢問。
“好多了，謝謝。”恢復了清明的沈清彥收斂起所有的情緒，淡淡道謝。
“這次怎麼這麼短時間又來了？是不是碰上什麼事了？”作爲沈清彥這六年來的心理醫生，兩人不僅是醫生和患者的關係，更是朋友的關係了。
“我明天要出差。”
“哦？出差？是接什麼案子了嗎？怎麼沒聽正安說起？”
“不是什麼案子，是去參加落成儀式。”
“嗯，到處走走就當散散心也不錯。”劉醫生邊寫單子邊點頭。
“是去都城。”
劉醫生寫單子的手一頓，筆尖在紙上暈出一個深藍色的墨水印子，眼神閃過困惑，等掩飾好了才擡頭看向沈清彥。
“六年了，我想去那裡看看，是否還有沈太太的氣息。”沈清彥的目光落在旁邊某個不知名的點上，語氣帶上了點點懷念和嚮往。
劉醫生見狀並沒有接他的話，而是道，“你的藥最近吃得太多了，要控制一下，不能太過依賴藥物，我先給你開一個月，不能更多了。”
一開始沈清彥是很排斥吃抗抑鬱的藥物的，他從小就是個不喜歡吃藥的人，唯有的幾次還是沈太太哄着他，他才勉強吃下的藥，後來整日整日的睡不着，他就嘗試吃了那麼幾次，結果現在食髓知味，戒不掉了，而且近來服用的量越來越大。
沈清彥回神，勾了勾脣角，“好。”
站起身離開的時候，劉醫生在身後道，“清彥，不管是藥物還是催眠，真正能幫到你的只有你自己，否則說的難聽點都是飲鳩止渴。”
沈清彥握着門把手的動作頓了頓，終究沒有再出聲，開門走了出去。
飲鳩止渴嗎？
沈清彥站在醫院樓下，看着行色匆匆的行人，看着門口的車來車往，看着遠處的喧囂熱鬧，看向天邊的風和日麗，這些都是和他無關的，他也不在乎的，和他有關的他在乎的，由始至終只有沈太太一人而已。
所以，就算飲鳩止渴又如何？他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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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時候企創文化的任靜請沈清彥吃飯，本來沈清彥是拒絕出席的，奈何也不知道任靜怎麼就知道了他中午時間段有空閒，非要說有第三輪融資的文件要沈清彥幫忙看，沈清彥想了想，才答應了下來。
六年前企創文化第一輪融資很順利，在這之後作爲網絡多媒體平臺的第一批嚐鮮客，企創的發展勢頭很好，而且任靜並不像其他目光短淺的創始人，公司一賺錢就想辦法高價拋售，企圖賺一筆快錢，這點倒是很得沈清彥的欣賞。
其實任靜是個怪咖，她家裡的條件很好，很多像她這樣的超級富二代終日醉生夢死的整日揮霍無度，而任靜卻一心撲在公司的業務上，這點小打小鬧在她那樣的大家族看來完全是小兒科的生意，她卻付出了百分之一百甚至兩百的精力和努力。
這六年來企創文化經歷過網絡爆紅，聚集了大量看客的初創時期，也經歷過平淡的瓶頸期，任靜卻一直沒有自傲過，也沒有放棄過，這一點沈清彥很是看好，認爲任靜的頭腦很清醒，纔會一直擔任着企創文化的法律顧問，幫着企創文化進行了第一輪和第二輪的融資，現在已經到了第三輪融資的時候了。
“沈律師，看看想吃點什麼？”沈清彥落座後，任靜把菜單遞給他。
沈清彥翻了翻，朝服務員吩咐，“加一個毛血旺和酸辣藕帶。”
等服務員應聲走開後，任靜笑問，“原來沈律師喜歡重口味的，這麼辣不會覺得難以入口嗎？”
沈清彥喝茶的動作頓了頓，眼眸有一絲黯淡。
喜歡嗎？以前的他肯定是不喜歡的，他的口味一向清淡，又由於年紀小的時候胃不好，對於刺激類的和油炸類的東西，他向來是不太碰的，但是他家沈太太卻非常喜歡。
顧小北喜歡吃炸串、炸雞、麻辣火鍋、小龍蝦、麻辣燙這些在他看來非常不健康的東西，那些年厭煩了他，捉弄他的時候，她就會去吃，弄得他只能不去或者乾瞪眼。
後來，她不在了，他反而漸漸開始吃了起來，當然一開始的時候他也被辣到過，胃難受過，但是一想到這些是沈太太喜歡的，他就能把它全部吃下去，好似這樣就可以讓兩人有更近一步的密切般。
這麼多年來，他竟也習慣了，不覺得辣了。
沈清彥放下茶杯，並沒有滿足任靜的好奇，而是道，“什麼時候進行招標？現在有幾家投資機構和你接觸過了？”
談到正事，任靜收起了玩笑的神情，打開包，拿出文件，遞給沈清彥看。
一餐飯時間不算長，兩人溝通好接下來的工作，也就散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一道溫柔的意外的聲音傳來，“清彥？”
沈清彥轉頭一看，站在餐廳門口的是很久不見的金書怡。
“清彥，好久不見。”金書怡不動聲色的朝沈清彥身邊的任靜打量了一眼，然後看向沈清彥。
“嗯。”沈清彥只淡淡的點了點頭。
“明天你有沒有空，出來聚一下吧，上次江洪說好久沒有聚會了。”
“我明天要出差，先走了。”沈清彥依舊是冷淡的面色，說完就朝餐廳外走去。
跟在後面的任靜要笑不笑的掃了金書怡一眼，擡了擡下巴，跟了出去。
金書怡轉身，看着那兩人並肩漸行漸遠的背影，垂在兩側的手緊緊攥成拳。
“小書？”旁邊傳來一道疑惑的女聲。
金書怡收拾好臉上的情緒，轉頭笑道，“你來啦。”
“你終於開金口答應結婚了，而且讓我做伴娘，我當然不會遲到，走吧，進去邊吃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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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任靜分別後，沈清彥開着車在路上閒逛，鬧市區人流如織，他只是個置身事外的看客而已。
路過一家商場時，門口的巨幅海報在宣傳一部剛剛上映的美國動作大片，沈清彥握着方向盤的手微微一頓，然後轉了個方向。
工作日的下午影院上座率不算高，沈清彥挑選了兩個心儀的位子，下了單。
影片是美國系列動作片，今年已經是第九部了，他記得沈太太還在的時候，也曾經追過前面幾部，這麼快，現在都已經第九部了，原來他已經失去沈太太這麼長時間了。
商業片，其實沒什麼很深的故事情節，沈清彥看着看着便出了神。
他記得這幾年裡他翻看的老影片中，有一部片子給了他比較深的印象。
裡面的主人公說：有些人是離開後，纔會發覺那個人是最喜歡的。
那一刻，他猶如被雷擊中，整個人呆愣在當場。
他和沈太太的關係何嘗不是這樣，就因爲顧小北從小到沈家，他們認識了太多年，太過熟悉彼此了，以至於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一天會愛上顧小北。
直到她不在了，他才醒悟到，原來他只是因爲習慣了有這麼一個人在身邊，才忽略了自己對她的感情。
原來，從一開始，他就已經喜歡上顧小北了，往後經年累月的相處，不過是讓這一點點的喜歡，變成很多很多點的喜歡，然後在不知不覺中真正愛上她，只愛她一人。
可是，他卻失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