硃紅色的雕花大門依舊莊嚴肅穆,門口的兩尊青銅獅子張牙舞爪,擡頭望去,金漆的“慕容府”三個字,在耀眼的陽光下熠熠生輝,恢宏的府邸,龐大的氣勢,一切都沒有改變,就像當年她離開時一樣。
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沒有人注意到這個白衣素顏的女子,已經在丞相府門口站了好一會兒了。
慕容瑾一身廣袖白衣,手執玉笛,如瀑青絲自然地垂在身後,隨着偶爾吹拂的風微微揚起,衣袂翩躚,身姿飄然,即便身在鬧市,卻依然如同綠野風煙外出水青蓮般的仙子。
七年了,她終於回來了,這一次,她不會再做任何退讓。
想到這裡,她的眼中閃過一抹堅定的神色,走上前去,執起大門上的鐵環,慢慢地敲響,不急不徐,三聲過後,門開了——
“姑娘,這裡是丞相府,請問你找誰?”
“田伯,是我,我回來了。”她淡淡地開口,冷冷的神情,看不出任何喜怒。
“你……你是二小姐?”那個被慕容瑾稱作田伯的男子擡頭,眼中閃過驚異,看着眼前的女子,手指微微顫抖。
即便他不想承認,可是這張與二夫人八分相似的眉眼,卻怎麼也無法否認。可是,二小姐十歲離家,如今已整整七年,七年毫無聲息,整個慕容府,都以爲這二小姐已經……
“田伯是不打算讓我進去嗎?”慕容瑾依舊神情淡淡,似乎漫不經心地問着,可是無端端給人一種莫名的壓力。
“不……二小姐請……”田伯將門徹底打開,讓慕容瑾順利進去,隨着咣噹一聲清響,再次關門的聲音,卻讓田伯心中沒來由一沉。
二小姐回來了,那麼丞相府……田伯如此想着,心中涌起一股擔憂,看着慕容瑾緩緩走進去的背影,回過神來,忙從另一條路,去向主子們稟報了。
慕容府和她記憶中的一樣,沒什麼變化,可是隨處可見的物什卻在提醒着她七年已過的痕跡。
庭院裡的清菊還擺放在原來的地方,可早已不是七年
前的那一盆;她離開時,假山旁的薔薇還只有一小簇,而如今已是爬滿花架;前廳門口的兩株翠竹,如今長得更高了些……
慕容瑾一邊走着,一邊回憶着往日的畫面,一幕幕從腦海中閃過,心中悽然。她曾經生活了十年的慕容府,對她來說,不過是一個風雪悽迷的冰涼地,一個無處可逃的塵劫場。
這一次,她要帶走她的母親,因爲,她們並不屬於這裡。
慕容瑾一路走進去,卻發現原本該存在的丫鬟僕人一個也不見,整個慕容府顯得無比沉寂。她的心中涌起一絲疑惑,沿着記憶中的路,走到府中的大廳,這才發現,原來不是沒有人,而是,所有的人都在這裡等着。
看着大廳中如此大的陣仗,慕容瑾的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意,不過是一個他們以爲原本該死在外面的人忽然回來而已,如此嚴陣以待,倒是讓她有些受寵若驚了。
擡眼看去,端坐在上首右方的,便是她的父親,秋夜國當朝丞相慕容嘯,他的身後站着剛剛給她開門的田伯;左邊是丞相夫人朱敏柔,秋夜國兵部尚書的掌上明珠。再往下,右邊是丞相公子慕容珂,她的大哥;左邊……慕容瑾看到這個穿着淡粉色流蘇煙霞裙的女子,眼神微閃,心中低嘆,慕容珮。
這個原本該是她姐姐的人,如今看來,確是如同陌生人一般,七年未見,慕容珮早已經不是當年那樣囂張跋扈的模樣,而是正襟危坐,溫婉嫺靜。
慕容瑾緩緩走進大廳,將裡面的情形盡收眼底,八個拿着棍子的家丁分列兩邊,整齊的動作,讓人不由得心神一緊,除此之外,朱敏柔、慕容珂和慕容珮身邊,還分別站着各自的丫鬟小廝,似乎所有的人都在,都是熟悉的面容,可獨獨不見她的母親,洛星月。
“我娘呢?”慕容瑾率先開口詢問,卻不曾想,她這不輕不重的三個字,卻讓滿堂衆人變了臉色。
一室沉寂,沒有人回答。慕容瑾看着那個自己本來應該叫父親的人,眼神帶着凌厲,如此直接的逼視,卻讓慕容嘯微微別過頭。
忽然間,
慕容瑾的心中閃過一絲不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涌上心間,她擡頭,放大了聲音,再次開口:
“我娘呢?”
“瑾兒小姐……你們讓我進去……瑾兒小姐……”就在慕容瑾話音剛落的一瞬間,外面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如此呼喚着。
這個聲音她記得,是母親身邊一直跟着的洛寧,也是母親的陪嫁丫鬟,按輩分,她該叫洛寧一聲“姨”。
在這個世界上,會叫她“瑾兒小姐”的,也只有寧姨一個人。因爲,母親叫她瑾兒,慕容珮叫她賤人,慕容府其他人叫她二小姐,至於父親……似乎記憶中,從來沒有聽過父親叫自己。
慕容瑾聽到洛寧的聲音,走出大廳去,卻見兩個家丁拿着棍子將洛寧架着,不讓她進來。
看到慕容瑾出來,兩個家丁明顯愣了一下,還想再次將洛寧帶走,卻被慕容瑾阻止:
“放開她。”
短短的三個字,卻帶着強大的氣勢,讓兩個家丁不由自主地放開了手。
“瑾兒小姐……夫人她……已經過世了……”洛寧看到慕容瑾,看着那張與洛星月相似的臉,最終壓住內心的不忍,說出這個對慕容瑾來說,最殘酷的事實。
一瞬間,慕容瑾臉色蒼白。腳步踉蹌,後退幾步,沉默半晌,才最終找到自己的聲音:“什麼時候?怎麼死的?”
沒有哭,沒有淚,似乎她問的只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而不是那個曾經拼盡全力將她護在身後的孃親。
“三天前,重病……”
“爲什麼,不派人告訴我……”
“是……大夫人……”
慕容瑾止住了洛寧即將開口的話,再次轉身,回到大廳,看着端坐在上首的兩個人,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可就是這樣兩個人,非要逼得她走投無路。
三天,僅僅三天,可是,她卻沒有來得及,見孃親最後一面。
“慕容嘯,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娘?”她身姿翩然,獨立大堂中央,叫出父親的名字,帶着質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