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荒誕的兩天鬧騰終於過去,許暉包括他的辦公室在內都恢復了平靜,那個柴助理在隔了一日後又來到了丁家村,在衆人的矚目下走進了許暉的辦公室。
但這一次,再沒鬧出什麼動靜,即便是摸到最近的位置聽牆角,也只能聽到裡面斷斷續續的談話聲,聲音不大,也聽不真切。
至於扒門縫,就沒有誰那麼厚臉皮了。
整整兩個小時後,柴助理才離開許暉的辦公室,這回戴上了墨鏡,因爲臉上貼着膏藥,他目不斜視,沒跟任何人打招呼,便快速離開了小二樓。
“這傢伙怎麼還來 ?”唐老闆第一時間進來,看見許暉正對着案頭一大堆資料發呆。
“人家是魏大少的高級助理,想來就來。”
“外面都在傳,你高升了,兄弟?”唐老闆飛快的帶上門,然後搬把椅子坐在了許暉對面。
“誰傳的?”
“我從劉助理那兒聽的。”
“草,這舌頭嚼的真夠快的。”許暉搖搖頭,“我被那個神經病擺了一道,給裝套子裡了。”
“這話怎麼說?”唐老闆似乎頗有興致,眼睛卻瞟向了桌上的文件,最上面一張是輝煌地產公司的組織構架圖,從上到下,像樹根一般,多達五六層,每個節點都是個小方框,上面寫着人名,字兒太小,看不清楚。
“還能怎麼說?胡亂給我按個名頭,讓我幹活唄。”
“那不挺好嘛?”
“好個鬼,盡是得罪人的活兒,不想幹,煩!”
“工作哪有不得罪人的。”唐老闆勸解。
“哎?要不咱倆換換?我跟那神經病說一聲。”
“不不,不,打住!”唐老闆連連擺手,“魏大少看中你,那就一定得你來幹,我可不敢瞎湊熱鬧。”
“那可沒準,萬一這神經病只是心血來潮呢?”
“怎麼可能?親自給你耳提面命,又派高級助理來面授機宜,這能是心血來潮?你這番造化可要自己把握。”
“你真不願意?”
“不是不願意,是不敢。”唐老闆站起了身,感覺這話沒辦法跟許暉聊下去了,他的確是心裡很熱乎,可也得人家魏大少看得上眼才行,被許暉拿話這麼緊趕慢趕的軟懟,他也實在待不住。
既然套不出來話就趕緊告辭,許暉也沒挽留,又對着桌子上的文件發呆。
帶上門後,唐老闆直在心頭大罵,臥槽!簡直特麼沒天理了,一個二十出頭的高中畢業生,做這麼大一家地產公司的副總裁,誰能想得通?只能說魏少輝夠唬,這個世界夠瘋狂。
唐老闆是嫉妒了,心裡非常不平衡,自從合資成立了這家倉儲配送公司,他一直兢兢業業,從跑手續到構架搭建,再到現在臨近開業,他沒日沒夜的幹,居然入不得他魏大少的法眼?
再看看許暉,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沒事都能搞出嚇人的事情,哪裡是在工作,簡直就是個浪蕩鬼,居然能被魏少輝捧在手心裡,這是個什麼世道?
許暉卻暫時沒去在意唐老闆的感受,腦子裡一直在做鬥爭,接還是不接這個活兒,不接沒退路,接了恐怕就是另外一條兇險之路,這特麼,魏少輝好死不死的,非要掐着他不放。
輝煌地產公司是魏大少爲了拿下方家營東邊地塊臨時拼湊起來的,公司成立才一年多,比倉儲中心早不了多少,剛開始只有骨架,連人都湊不齊,後來各方入股之後,儼然成了一個大公司,不過,魏大少有錢,堆得起。
雖然魏少輝在其中佔大股,擁有絕對的話語權,但經過柴助理介紹以後,許暉才知道,這間公司遠沒有那麼簡單,可以說是幾方勢力在其中角力,斗的厲害。
有時激烈的程度讓魏大少也不得不閉嘴,靜觀其變。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當時成立的時候有點倉促,而且爲了均衡一些利益關係,引進了幾個股東,隨着公司成立和運轉,各股東的立場和態度都逐一鮮明,並非都能順着魏大少的意思來,甚至有衝突,爲了各自利益也無可厚非。
這種情況最初並不明顯,但隨着拿下方家營東邊地塊後,股東間的這種衝突就陡然變得激烈起來。
輝煌內的股權關係比較複雜,許暉沒學過這方面的知識,也沒有任何相關的從業經歷,再怎麼講都聽的一頭霧水,腦袋發脹,卻也從另一個角度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輝煌內一共九個股東,就好比家裡的九個兄弟一樣,魏少輝是老大,說話分量重,說一不二,但在老二、老三、老四的聯合抵制下,老大的這種地位動搖了。
而勢力較弱的老五到老九態度各不相同,甚至有牆頭草,他們雖然弱,但就像天平兩端的砝碼,隨便左右晃晃,就能影響這個天平的傾斜度,所以現在輝煌高層的關係很微妙。
但這種微妙關係令魏少輝非常光火,很多事情搞不定,拖拖拉拉,這還不算非常負面,關鍵的是,有一些方向性的決策,魏大少也漸漸壓不住場子了,這便很致命。
魏少輝讓許暉去做的事情就是去攪局,最大的優勢就是什麼都不懂,最大的依仗就是魏少輝本人,有他撐腰,可以放手鬧騰,讓所有‘兄弟’都知道,他魏少輝派人來攪局了,給出一個明確的殺伐信號。
“這回又像烤肉一般,把老子放在火上烤,關鍵的是跟老子有毛關係?”許暉經過反覆分析後,確定魏少輝的動機不良,萬一烤糊了,他是概不負責的。
但魏老闆豈是好相與的?你說不幹就不幹?吃人家飯都吃到了手軟,說白了還是一種潛在的威脅,人家自詡高人,不屑於嘴上說出來而已。
許暉很鬱悶,猶豫着是不是把這個情況告訴邵強,因爲他懷疑,輝煌那些股東里說不定就有之前搶魏少輝肉吃的所謂朋友,而這個朋友似乎又跟弘陽廣場有關係。
若是這個猜測成立,纔是魏少輝最不爽的地方,他們表面上依然嘻嘻哈哈,稱兄道弟,桌肚子底下各種刀槍棍棒,斧鉞鉤叉,十分齷蹉。
尼瑪的,老子就是那叉子,許暉終於找準了自己的定位。
“去,爲什麼不去,順勢而爲。”邵強是快下班的時候來丁家村的,聽了許暉的描述,他當即表明態度。
“那要是被烤糊了呢?”
“也不怕,魏少輝敢這麼整,就說明他至少有六成勝算,而且擺明了你是他的人,就算烤糊了,他們也不能拿你怎麼樣。”
“我是說弘陽那邊。”許暉擔心的自然是龔上文背後的人,說着話,將桌上的文件推給邵強看,最上面一張已經換成了股東清單,一共十一個,前九個都是法人股東,最後面的兩個自然人股東持股數量極低,可以忽略不計。
“嗯,一箭三雕。”邵強點頭,頓時心中雪亮,“複印一份,交給我去查,特麼的,你給魏少輝打工,老子給你打工。”
“話不能這麼說,我只是個通訊員,左手倒右手,只是看了一下你們兩位神仙的隱私而已。”
“哈哈,你特麼的,越來越會說話了。”邵強照着許暉的後腦勺扇了一巴掌,看上去,今天的心情非常不錯。
邵強有一週沒有出現了,難道說案子有了重大進展?
“邵哥這麼高興,一定是有喜事臨門!”
“算是吧,真兇找到了。”
“龔上文招了?”
“對,人一旦把心結打開,很多事情順理成章。”邵強點點頭,陳東案重大突破,很多細節不會告訴許暉,但大方向的結果說說也無妨,畢竟許暉也是局中人。
龔上文終於見了他父親最後一面,本着人文關懷,專案組報上級研究決定,還是同意了這個請求,之後,龔上文說話算數,痛痛快快的承認了他一手策劃的綁架案的始末。
無論是綁許暉,還是綁陳東,龔上文的目的就是爲了找出易洪,這個緣由,許暉在西山小樓就知道,邵強很早之前也是這麼推斷的,現在證明是正確的。
龔上文跟易洪八竿子打不着,是什麼動機非要找出易洪,這是邵強最爲關心的問題,但龔上文就是咬死不說,這是後話,眼下還不影響陳東案的偵破。
陳東的運氣不好,在許暉逃走的當天晚上,龔上文的手下按其指使,一面搜山,一面快速轉移人質。
但在半路上,陳東也突然反抗逃跑,他蓄積了半晚上的力量,應該是受了許暉逃走的影響,畢竟那晚上後半夜的動靜很大,陳東不可能聽不到。
不幸的是,陳東的傷勢過重,沒逃多遠便被石少秋的手下給圍住了,這幫人下狠手毆打,居然把陳東給打死了。
這麼一個過程,說出來也徒增傷感,邵強索性就不說了,但對許暉的影響還是有的,那就是石少秋案的肯定要被推翻,之前的妥協有些問題,當時是沒有辦法,邵強會盡量爭取抹平。
但陳東案昭雪,也只是一半,另一半還在龔上文嘴裡,答案呼之欲出,線索實際上直指孟憲輝,所以這條路還得往下追,邵強不達目的決不罷休,至於案件後續帶來的很多複雜影響,邵強煩不了,也不想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