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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走進季師傅家院子,春英已經把菜買回來了。看到我領着銀鳳母女,非常高興。於是她們一起擇菜,洗肉殺魚。我站着,也想幫忙,春英卻說:“金龍,你插不上檔,坐到牀邊上看電視吧!”

我看見院子裡停着寶根的自行車,問他人哪去了。春英笑着說:“剛纔他回家,我告訴嬸媽來了,他說‘你先慢慢弄着,我到路口上添幾個熟菜。金龍的丈母孃來了,可不好怠慢——又是我們莊上的人’,急慌慌地出去了。”聽見這話,銀鳳媽說:“唉,你們也太客氣了,隨粥便飯多好!”

正說着,寶根回來了。兩手各端着一個鉢子,左手小指上還勾着裝着油炸花生米的方便袋。鉢子裡是鹽水鵝和臭幹。所謂“生臭熟香”,那臭幹現炸的,剪成三角子,上面淋着辣醬,堆着蒜泥,臭香撲鼻,讓人咽口水。寶根朗朗地叫了聲“嬸媽”。銀鳳媽笑着說:“‘寶根’‘寶根’的,原來是蓮香嫂子家的‘咬臍’呀!”寶根笑着說:“是的,嬸媽,我是‘咬臍’。”大家一起笑開了。

“你看我一來,倒連帶你們一家跟着忙了!”銀鳳媽不過意地說。

“嬸媽,你別這麼說。你來看金龍我們高興呀,都是本莊人嘛!”寶根嘴巴殷勤得不得了。

“是的嬸媽——我和銀鳳妹子投緣呢!”春英也說。

“你們這樣好哇!出門在外有家鄉人在一起,互相之間有個照應,好呢!我們在無錫,幾條興化船打幫,也跟你們一樣啊!”

在飯桌上春英和寶根一個勁地誇我和銀鳳是如何如何的般配,誇我是如何如何的聰明,會做生意,說銀鳳以後和我一起做生意,做幾年做大了,做發了,就在揚州開個店,刮刮叫啊。“這也是我倆的心思呢,”寶根說,深情地看了春英一眼,“伢子養下來,在揚州上幼兒園,上小學,上中學,考大學。我們不想回去了,就在揚州一世,做揚州人。”

春英笑着對大家說:“這個人,酒一喝就是喜歡吹牛皮。做揚州人,你房子呢?”

“我們攢夠了錢就買!”寶根梗着脖子說,賭氣似的搛了一大塊鵝肉捺進嘴裡,嚼得響亮。“人來瘋,吃得像豬似的!”春英嗔他,笑盈盈的。這兩口子真是恩愛。

“還不曉得金龍的爸爸媽媽來了怎麼說呢?”銀鳳媽說。

“怎麼說啊?倒睡到一起了,還怎麼說呢!肯定沒意見!”寶根大大咧咧地說。春英在下面掐了他一下。

銀鳳的臉羞得像一塊紅布。

寶根咕噥:“肯定歡喜啦,銀鳳妹子又漂亮又能幹又懂事……兩個人又這麼般配。”

銀鳳朝我對視,眸子裡蓄滿了深情。

晚飯吃到半途,我說我和銀鳳都是星期一寫信回去的,按道理今天家裡也就應該來人了。銀鳳媽跟大家商議,說戴窯到揚州的班車就一趟,明天中飯前她和我去車站等人,如果等到人更好,等不到她下午就乘車回趙家莊,然後跟我家裡人一起上來。“我不能在這裡乾等,無錫那邊離不開我的!”

春英和寶根說這樣好,反正雙方家長要見面,事情遲處理不如早處理,把兩人的事定下來,大家就都心安了。寶根說他明天做了早市就回來,要我在家好好陪着嬸媽。我感激地朝他點了點頭。

吃過晚飯,春英做了睡覺的安排,要銀鳳媽跟她睡,讓寶根睡我那兒。銀鳳媽表示過意不去。春英笑着說:“我晚上要跟嬸媽談家常呢——不睡我這兒睡哪兒?不能讓嬸媽晚上去下旅社呀!”

我在送銀鳳回廠的路上說:“寶根兩口子人真不錯!”

銀鳳說:“是的呀,我們以後也要跟人家學,要肯幫人。”又說,“金龍,你爸爸媽媽要來,我有點緊張呢!”

我說:“緊張什麼,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

銀鳳嚶嚀一聲,在車上夠過手來要掐我。我忙說:“道歉,道歉!是俊媳婦,俊媳婦不怕見公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