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人能活着出去!”
旁邊的三人同時發出一聲驚歎。
楊逆的一句話讓三人從溫暖的被窩一下子掉進冰窟窿,從心底涼到腳尖。
淨明大叔的笑容瞬間僵住,臉上每一寸肌肉都在顫抖。
狐姒也顯出緊張的神色,舒展的雙眉擰在一起。
蘇季的表情雖然變化不大,但一顆心卻和身邊人的臉色一起沉了下來。他掃視着身後的七十一根石柱,最後將目光轉向那扇白銀大門,說道:
“地煞星共有七十二顆,而這裡帶封印的柱子,卻只有七十一根。想必問題就出在這門上的最後一道封印吧。”
楊逆用沉默表示肯定。他望着白銀大門上的符紙,黯然道:
“這最後一道封印是‘地煞孤星印’。破解方法很簡單,當這層只剩一個活物的時候,封印自會解除。可惜我們進來那扇石門已經關閉。那門上的玄機比這裡所有封印都要牢不可破,而且只有白銀球的那一面纔有開啓的機關。”
蘇季目光閃動,開始明白地上那些白骨出現的原因:這一層的妖物,就算能解開七十一道封印,也解不開最後一道地煞孤星印,就算能解地煞孤星印,也解不開外面的天罡三十六道封印。而如今這裡的四個人,遠比之前這裡的妖物們幸運,至少外面的封印已經解除。
淨明大叔望着滿地的森森白骨,彷彿看到昔日的妖物們爲了解開最後一道封印,互相殘殺致死的淒厲畫面。最後剩下的那隻妖物,因爲無法解開塔外的三十六道天罡封印也死在這裡。他驅散着腦中可怕的想象,嚇得面如土色,嘴脣發青,開始連連自語:
“……再……再想想……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沒時間想了!”楊逆斷然否定,語氣開始變得急促:“我們只剩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如果不能解開這最後一道封印,其餘的七十一道封印就會復原。若想再解開,就要再等七十二年!”
“七十二年?”
狐姒的臉色陡然蒼白。
淨明大叔兩眼發直,好像被雷擊一般僵住了,兩腿像彈棉花似的不住打顫。
蘇季苦澀地一笑。這笑容顯然不能減輕他心頭的沉重。絕望與恐懼依舊無可名狀地淹了上來,滲透入皮膚,浸透全身,使他不禁打了個冷顫。
周圍漸漸安靜下來,氣氛悄然凝固。
沒有人再提問題了。
只有一個人能活着出去。
楊逆已經把所有問題都說得清清楚楚。他之前說的沒錯,這個地方既沒有危險,也沒有害人的妖物。現在這裡最危險的是人,那些剛纔還在一起說話的人。
四人方纔還在商量怎麼一起逃出去,就像四個患難與共的朋友,而現在卻成了彼此活下去的絆腳石。
生死麪前,真的還有朋友麼?
趨利避害是萬物生靈的本能,在不觸及自身利害的時候,每個人都可能是友善的,而一旦觸及到自己生死利益的時候,就算是情誼深厚的至親都可能背叛,更何況這裡的四人認識還不到一個月。
狐姒神色黯然地垂下頭,沉默良久。
當她擡起頭的那一刻,蘇季的一顆心陡然涼了。只見狐姒的眼眸中充斥着對生命的渴望,彷彿在說她要活下去,她要報仇。爲了活着,她可以殺死這裡的每一個人,其中包括蘇季在內。
既然苟活到今天,既然千辛萬苦來到這裡,每個人都有活下去的充分理由。
淨明大叔也不想死,那顆活蹦亂跳渴望活着的心,已經跳到了嗓子眼,喉嚨發出顫抖的聲音:
“難道我們今天非要拼個你死我活?”
狐姒不帶任何感情地說道:“……只有如此了,誰都不想死。”
她的語氣與剛纔判若兩人,眼中充滿決絕,透出一種蓄勢待發的殺意。
蘇季發現她自從擡起頭的那一刻起,目光就再也沒有落到自己身上。
楊逆坐在地上,掃視着身邊每一個人的表情,猶如一個冷靜的觀察者。儘管時間已經不多,他卻用一種平和的語氣,緩緩說道:
“我倒是有個主意,既不必動干戈,也不傷和氣。”
語罷,旁邊三人一齊把頭轉向楊逆。只見他從懷裡掏出兩個錦囊,打開后里面裝着深紅色丹藥。不同的是,其中一個錦囊裡有三顆,另一個錦囊裡只有一顆。
淨明大叔瞪大眼睛,望着那丹藥,顫聲道:“這該不會是……噬魂丹?”
聽到“噬魂丹”三個字,狐姒的身子忽然抖了一下,說道:“噬魂丹是世間最厲害的毒藥,是用玄門五毒之首的噬魂王蠍尾巴上的毒液提煉而成。無論修爲再高的人或元靈,服下後都會魂飛魄散。”
“我曾想過用它自盡,幸好之前沒那麼做,一直堅持活到今天。”說着,楊逆將兩個錦囊裡的藥丸攙和到一起,打亂順序,“這四顆丹藥中有三顆是毒藥,一顆是無毒的解藥,現在我已經將它們混在一起。我們四人各取一顆服下,誰的運氣好吃下解藥就可以活着出去了。”
“你想讓天意來決定誰能活下去……”蘇季不以爲然地說:“可是你怎麼能確保我們四人會一起服下,如果有人沒吃怎麼辦?”
楊逆道:“噬魂丹服下一刻鐘後纔會發作。若哪個鼠輩敢不吃,剩下的人就用那一刻時間合力殺了他。寧爲玉碎,不爲瓦全。”
狐姒扭頭道:“我不信你。誰知道你會不會做什麼手腳?”
“這好辦。”楊逆把四顆丹藥擺在四人面前,說:“你們先選,剩下的留給我。這樣你們就不用擔心我做手腳了。”
淨明大叔擡眼掃視周圍的幾個人,彷彿正期待身邊人的同意。
狐姒猶豫片刻,最後無奈地嘆息一聲。
蘇季知道現在除了同意以外別無選擇。若真動起手來,這裡恐怕沒有一個人是楊逆的對手。
楊逆首先知道“只有一人能出去”這件事,可是他非但一直沒有對身邊四人痛下殺手,而且給予其他人活着的機會。
難道他真是一個光明磊落的君子?
蘇季很願意相信他是個君子,但卻不得不產生懷疑。他盯着楊逆,用質問的語氣說道:“你是我們當中實力最強的一個,也是最有可能活着離開的人。爲何要用這種方法給我們活下去的機會?”
“你錯了。我並不是實力最強的。”楊逆掃視着面前三人,說道:“我可以肯定你們當中某一個人是這塔裡的獄卒。”
“獄卒?”淨明大叔驚愕地問:“這塔裡還有獄卒?”
楊逆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反應,解釋道:“玲瓏塔獄幾百年來沒人逃出去。很多人以爲這裡森嚴到不需要獄卒的地步,實則不然。塔獄中的獄卒潛藏在我們當中,扮演一個被囚禁的角色。目的是爲了在暗中看守塔獄裡的人,並與外界的姜家互相往來。”
淨明大叔低聲問道:“你爲什麼會覺得這裡有獄卒?”
楊逆苦澀地一笑,道:“你們該不會以爲,我身上的玄鐵鎖鏈是我自己拷上去的吧。”
狐姒雙眸微張,唏噓道:“一個能把鎖鏈拷在你身上的人,肯定比你厲害。那個人長什麼樣子,你還記得嗎?”
“我死也不會忘,因爲是我親手把他殺死在黃金門裡的。”楊逆吸了一口涼氣,繼續說道:“可是就在我殺死那個人的時候,發現他只是一具屍體。那一刻,我知道那個獄卒並不是人,而是一個可以附身死人的元靈!今天我們四人就要從塔裡逃出去,那個獄卒一定會出現在這裡,而且就在你們三人當中!”
語聲中,四人看向彼此的目光開始變得警戒起來。
詭異的氣氛,一剎那瀰漫在四人之間。
淨明大叔驚恐地望着身旁的三人,腳步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幾步。
蘇季打破沉寂,道:“我們似乎忘了三個人:獨目醫仙、雙頭神將、四臂賭鬼,這三個怪胎應該還躲在某個地方。剛纔進來那扇門,很可能就是他們三個從外面關上的。那個獄卒也可能在他們三人當中。”
楊逆搖頭道:“我能確定他們三人不是獄卒,但你們三個人,我始終無法確定。我只知道今天有那個獄卒在這,我是絕對無法活着出去的。”
蘇季恍然道:“所以你纔想到這個方法。如果那個獄卒服下丹藥,你就有了活下去的機會。如果有人沒有服下丹藥,那麼無論他是不是獄卒,剩下的人都會合力對付那個人。這樣你活下去的機會,也會比獨自與那獄卒動手大很多。”
話音未落,淨明大叔已經從四顆紅色丹藥中選了一顆。
蘇季和狐姒稍稍猶豫了一下,也選了一顆。
楊逆將最後一顆丹藥拿在手裡。
四人拿着丹藥,彼此對望了一眼,誰也沒有動。
楊逆說道:“我數三聲,咱們一起服下。”
淨明大叔顫微微地拿着丹藥,渾身像篩糠一樣哆嗦起來。
狐姒的紅脣微微顫動,眼簾垂了下來。深紅色丹藥的襯托之下,她白皙的手心顯得愈發蒼白。
“一……二……三!”
語罷,四人同時將丹藥朝嘴裡送去。
然而,就在四顆丹藥將被送進嘴裡的時候,除了楊逆一人直接吞下,其餘三人的手都不約而同地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