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盯着蘇季,一隻手緩緩按住劍柄。
“爲什麼跟蹤我?莫非你就是夜玲瓏?”
蘇季低垂着頭,始終不發一言,周身飄出一縷淡淡的紫氣。
白衣男子抽出佩劍,朝蘇季一步步緊逼過去。
“不說?那隻好讓我的劍來問你!”
語聲中,雪亮的劍鋒猛然刺出!
就在劍尖接觸到身體的一瞬間,蘇季整個人消失無蹤!
白衣男子還沒來得及震驚,忽覺眼前一黑,彷彿頭部一下子變得越來越重。
當他使盡全身力氣擡頭看時,發現周圍小巷的景色噼裡啪啦碎成一地,腳下的地面如碎瓷片一般碎裂脫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
白衣男子緊蹙的眉宇間散發着淡淡的氣息,這是修煉到玄清二境時的特徵。他現在的視聽雖然已經突破極致,能看到凡人無法看破的幻象,卻仍看不破青靈魘術。
“這是哪?”白衣男子發出一聲低喃,握劍的手愈發緊張。
他試圖凝神運氣,卻使不出半分力氣。雖然從來沒有遭遇過類似的情況,但他清楚想要脫困而出,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對我做了什麼!”
黑暗中傳來幾聲迴音。耳邊靜的可怕,他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驚恐地掃視着眼前的黑暗,白衣男子還不知道自己正身在魘術寐境之中。
黑暗中傳出蘇季空靈的聲音:“你叫什麼名字?是哪裡人?”
那聲音似乎蘊含着一種魔力,能讓任何聽道這句話的人,都不得不立刻回答他的問題。
白衣男子回答:“我道號淨陽,從夾龍山飛雲洞而來。”
“淨陽?”蘇季的聲音稍稍遲疑,繼而問道:“你認不認識一個叫淨明的人?”
“淨明是我師兄……”白衣男子眼中泛起一絲光芒,隨即黯淡了下去,“……曾經是。”
“現在不是了?”
白衣男子垂下頭,黯然道:“當年我與淨明師兄同時入門,正當風華正茂之年,共同苦心修煉,如今只剩我一人。淨明師兄性情不羈,不願受闡教諸多清規戒律的束縛,後來脫離師門雲遊散修,不慎誤入歧途與截教勾結,反被關進玲瓏塔獄,現在只怕凶多吉少……”
淨陽的語氣中蘊含着一種不可名狀的悲痛,比起一個師弟對師兄的緬懷,更像一個弟弟對兄長的哀悼。
蘇季注意到淨陽剛纔提到“截教”的時候,下意識用了“誤入歧途”一詞,不禁問道:
“你們闡教中人如何看待截教?”
淨陽不屑地哼了一聲,道:“不入流的江湖異端,魚龍混雜的烏合之衆。無論披毛帶角,溼生卵化,連畜生都妄想修煉成仙,簡直是對天道的污辱!”
望着眼前這位身中截教法門的闡教修士,蘇季不禁感到有些諷刺。
蘇季問了下一個問題:“你剛纔爲什麼要盯着那張通緝告示?”
“我奉師門之命追捕夜玲瓏。師父的捆仙繩在望仙樓失竊,一定是這小賊乾的好事!”
“那個夜玲瓏是什麼來歷?爲何近日如此猖獗?”
“夜玲瓏是昔日截教大祭司之一的三腿花盜之徒。”
三腿花盜?
蘇季微微一怔。他記得三腿花盜死前身上沒有一件法寶,可見他早在被關入玲瓏塔獄前就把生前所偷的贓物,以及一身盜竊的本事全都傳於這位叫做夜玲瓏的徒弟。
半晌,蘇季終於問出最後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白狼王現在何處?”
話音剛落,淨陽身子陡然一震,門牙使勁咬着嘴脣,似乎正在抵抗回答這個問題。
顯然,這個問題對淨陽來說是一個絕對不能說的機密。
“說出白狼王的下落!”蘇季厲聲催促道。
淨陽雙拳緊握,手背上的青筋暴凸,身上的玄清之氣猛然溢出!
“啊啊啊啊!”突然一聲大吼,周圍的黑暗瞬間消散……
不知過了多久,淨陽的耳朵捕捉到一聲朦朧的呼喚,語氣十分急迫。
“師弟!師弟!”
聽出那聲音很熟悉,但淨陽沒工夫思考說話的人是誰。現在他腦中已是翻江倒海,渾身痠疼得快要散架。
“師弟!快醒醒!”呼喚再次響起,越來越清晰。聲音有些顫抖,已經有點帶着哭腔,顯然十分擔心。
光線穿過一道縫隙劃破黑暗。
淨陽緩緩支撐眼簾,看見一張蓬頭垢面的中年男子,正在用雙手搖晃自己的身體,眼中飽含熱淚。蓬亂邋遢的頭髮,臉上帶着一種親切的表情。
“淨明師兄?”淨陽一下子愣住了。
他原以爲自己多年來的修煉,已經讓自己徹底抹殺了世俗的情感,但此刻他發現自己還是無法忘記師兄弟之間深厚的情誼。
“師兄……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淨陽心頭涌起一股久違的激動。
環顧四周,他發現自己倒在一條小巷裡,剛纔的事情完全無法想起。他現在的意識迷迷糊糊,根本想不到眼前的淨明其實是蘇季的魘術所化。
蘇季用一種急切的語氣說:“自從玲瓏塔獄逃出以後,我就想見你一面。現在心願已了,我也是時候該走了。”
“師兄要去哪?”
“我要去九宮山找白狼王,告訴他一件十分重要的急事。時間緊迫,我必須現在就走……”
說罷,蘇季起身便要離去。
“等等……師兄!”
“怎麼了,師弟?”
“你怎麼知道白狼王在九宮山?”
“這是一位截教道友告訴我的,想必不會有錯。”
淨陽頓時皺起眉頭,猶豫了片刻,長嘆一聲道:“截教中人居心叵測,你被他們騙了!白狼王根本不在九宮山。他行刺周天子失敗,剛剛負傷逃離鎬京,正被闡教追殺,現在應該已經逃往九龍島。”
“……多謝師弟。”蘇季露出淡淡的笑意,“師兄活得很好,請別再爲我難過。”
語聲中,淨陽眼中涌起睏意,眼皮不受控制地想要閉合,獨自一人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一盞茶的功夫,小巷中走來一位黃髮老道,正是黃眉道人。
“淨陽?”望着暈倒在地的淨陽,黃眉道人連忙俯下身子用手試探了一下,“看來只是暈過去了……吉甫太師,您確定是這裡?”
兮伯吉甫緩緩走入小巷,用十分肯定的語氣說道:“老夫感到玄冥之氣就是從這裡發出。世上蘊含玄冥氣的人不超過三個,除了老夫就一定是王妃要找的那個人。”
“天子也真是的,王妃生病這等小事,也要勞煩太師親自出馬。”
黃眉道人長長嘆息一聲,故意在兮伯吉甫面前埋怨周天子,來顯示自己憂國憂民的立場。
兮伯吉甫淡淡一笑道:“早在三十六年前,老夫在成周一帶徵收南淮夷族的時候,天子就曾讓我徵收夷族的美女。這種事老夫早已經習慣了。”
語聲中,兮伯吉甫似乎想起什麼,陷入片刻的回憶。望着地上的淨陽,他對黃眉道人說:“道長,麻煩看看此人身上可能少了什麼東西?”
黃眉道人在淨陽身上搜了一遍,發現一個白布錢袋,裡面空空如也。
“旋靈閣主應該不會是夜玲瓏吧?”黃眉道人低喃着。
兮伯吉甫沉吟片刻,問道:“道長,可知道鎬京城內最好的酒樓是哪家?”
“當然知道。貧道每次來鎬京,除了望仙樓就一定會去……”話說到一半,黃眉道人頓時恍然大悟,“貧道懂了!酒鬼有了錢一定會去喝酒!”
兮伯吉甫點了點頭,“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