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的繁花似錦,她沒有看到盛世背後男孩灑下的汗水。
這一夜,她知道繁華背後的辛勤。這一次卓俊臣沒有避諱,他從後備箱拿出備用汽油,繞着彎地將汽油澆在沙地上。然後纔將木顏剩下的煙花依次埋入沙裡,留出引線。當他埋好所有煙火,已是大汗淋漓,今夜與那晚不同,今夜此時,已月亮明亮。月光下,木顏看出他背後溼透一片。
準備完畢,他從車裡取出外套,墊在沙地上,示意她坐在上面。木顏沒有拒絕,七年前不走眼的外套如今已被阿瑪尼最新款取代。這便是時事變遷。
卓俊臣在她旁邊坐下,點燃手中的打火機,向前剛剛澆汽油的地方用力一拋,打火機的火苗在夜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拋物線,穩穩落地。“轟”的一聲,火焰四起。這次的火焰,比七年前的要小,因爲備用汽油遠沒有他當初騎着自行車帶上的兩筒汽油多。可是圖案更加複雜,木顏看到沙地上慢慢燒出一串英文。
“I LOVE YOU”
難怪他剛剛不停地繞彎跑,就是爲了畫出這幾個詞。七年前,他爲她點燃一個圈,現在……他在告白嗎?明亮的火焰照在她蒼白的臉上,照着她明亮的眼眸,淡然的笑意。可是很快笑意漸漸消散,很快,也許明天,他們就會成爲正面對立的敵人。
備用汽油很快就滅了,最後一點火苗落下的時候煙花沖天而去,在空中綻放,那盛景一如七年前,此起彼伏。木顏靜靜地看着天幕間落下的繁華,眼淚肆虐。最美的場景即便再現,也仍會落幕,最美的記憶,應該讓它永遠留在心中。
“我沒想到你會來這裡。”卓俊臣說道,“這幾天我一直找你,找遍了你可能會去的地方。甚至,墓園……可是都找不到你。這是最後我能想到的地方,本來不抱希望的,只是,想來看看……沒想到你在。”
木顏沒有說話,這一夜似乎眼淚特別多。似乎又回到了從前,不是早就沒有眼淚了嗎?不是說過,再也沒有任何事情值
得流淚。可是像這樣的美好,於她生命中那樣稀少,讓自己親手終結這樣的美好,終究還是疼痛不已。
“謝謝你,謝謝你會來這裡!”卓俊臣沒想到木顏會來這裡,這不過是七年她僅來過一次的地方。像她現在這樣的情況,若不是仍有留戀,怎麼會來這麼偏僻的地方,何況當時還是黑夜,他以爲她早已忘記。
木顏仍是沒有說話,她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一切語言都是惘然。此時的友善,明日便不復見,又何必爲難將來的自己。
“你的事情,貝瑞教授都告訴我了。”卓俊臣這一句讓木顏的手一顫。
“多事。”這樣的講話風格一如七年前,卓俊臣微微一笑,他知道,其實她仍與七年前一樣,只不過之前一直戴着面具。
“他是好意,他很擔心你。”卓俊臣繼續絮叨着,“我也知道你是回來報仇的。”這一句讓木顏的身子有些顫抖,她沒有接話。就算他知道自己是回來報仇,那又怎麼樣,不過是多了防備,自己早已擯棄一切名譽與這幾年拼下的聲望就是同歸與盡,她也會讓仇青山走上父親的後路。
“我是仇青山的兒子。”這是卓俊臣第一次在木顏面前坦白自己的身世,“我母親去世前說過自己曾經被拋棄的故事,我也恨他,可是他畢竟是我的父親,看着他倒下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我必須幫他。”
“顏顏,如果你執意要復仇,你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樣的結果?只要你想要,我一定成全你,矩陣破產?還是讓我身敗名裂?只要你喜歡,我都願意。只要你放棄報仇,只要你趕快回巴黎接受治療。”卓俊臣轉過頭望着她,煙花下,神情悲涼。他爲她而心痛,生命垂危時,她竟然爲了仇恨而罔顧自己的性命。他爲她心疼,原來這七年她過得這樣沉重、不安。她爲她心疼,那樣拼命得到的一切卻換不回一個平靜的未來。如果可以,他願爲她承受這一切,如果可以他寧願生癌的人是他自己。這些話,他都無法說出口,因爲一切不可能的話,說出來,
不過就是空談。
“我想讓他死。”木顏淡淡地說,仰望着漸漸隱沒的煙火,神情漠然,“他讓人偷走復興集團的材料,才讓我爸爸在公司宣佈破產那一瞬間心臟病發,突然離世。如果不是他,我爸爸就不會死,媽媽也不會死,我也不會……”
“所以,他必須死,否則,我怎麼去見爸爸。”木顏嘆口氣,語氣那樣平淡。
“只有這樣,你纔會回巴黎接受治療嗎?”卓俊臣輕聲問。
木顏點點頭。
“好!”
卓俊臣的承諾,並沒有讓木顏相信,她笑了,他不相信卓俊臣會讓仇青山去死。
那天晚上他們就這樣坐着聊天,直到日出,才各自駕車離去。木顏剛回到酒店,就收到卓俊臣的短信:“雖然我不愛他,畢竟他給予了我生命。現在,我用我的命抵他的命,希望你不要再去找他報仇,跟貝瑞醫院回巴黎治療。顏顏,我愛你。”
木顏看到短信時一驚,立刻給卓俊臣回電話卻已經關機,一天的時間,卓俊臣的手機都沒有開機過。直到傍晚,娛樂新聞報道當紅藝人卓俊臣,車禍急診她才發瘋般的朝醫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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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海邊,遊人漸漸散去,只有一對情侶相互依偎着看着海平面上的圓漸漸落下。
“你怎麼這麼傻。”木顏抓住卓俊臣的手,用力地握着,“你死了,我怎麼能夠安心。”
“這是能讓你接受治療的唯一辦法。”卓俊臣輕輕地回握她的手,現在她的骨骼比原來更加脆弱,更加容易骨折。
“治療只會回事我的衰老,我現在是不是很醜。”木顏笑道。骨癌末期,人將非常醜陋,此時的自己已經行將就木。貝瑞醫生的治療終是有效的延長了她的生命,只不過容顏不再。
卓俊臣笑着搖搖頭:“你永遠都那麼漂亮。”
他撫上她日漸消瘦的臉,輕輕吻上她的額頭。海平面上的紅日全部隱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