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沐他們回到旅館的時候, 江靜正靠在牀頭打瞌睡，身邊睡着杉杉。臨出發前關沐給江靜打過電話，問她有時間的話能不能幫忙照看一下杉杉, 剛好江靜那邊的課業考察也接近尾聲, 所以就答應了關沐的請求。
關沐輕手輕腳地叫醒了江靜, 因爲剛醒, 江靜還有些迷糊, 懵懵懂懂地叫了她一聲“嫂子”，預備伸懶腰的時候看見後面跟着的郭旭陽，眼神一愣, 然後有些慌手忙腳開始整理衣服。
郭旭陽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轉頭輕咳了一聲, 江靜整理好衣服後神情略微扭捏, 然後扯了扯關沐的衣服小聲道：“不早了, 嫂子我先走了哦。”
餘光瞥見那邊還沒走的郭旭陽，關沐轉頭故意道：“旭陽, 小靜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你能不能幫忙送她一下嗎？”
郭旭陽嘴角微微上揚，又不好意思太過明顯，故作鎮定地點了點頭：“行啊。”
江靜羞羞答答地看了關沐一眼，關沐扳過她往郭旭陽那邊推了推, 含笑地說道：“那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
出去的時候兩人距離有些遠, 不過氛圍卻有些曖昧, 關沐好笑地搖了搖頭, 估計兩個人都有那方面的意思, 只是沒說破而已。
關沐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杉杉已經醒了，自己穿好衣服坐在牀頭, 擺弄着江靜昨天給她買的洋娃娃，似乎是不想吵到她，動作輕柔，不敢發出一點聲響。杉杉估計以前沒玩過這個，有些愛不釋手，昨晚上就是抱着這個娃娃睡着的，也只有這個時候，關沐才覺得她和同齡的那些小孩子是一樣的，渴望玩具，該有着父母的關懷，而並非現在經歷這樣的遭遇。
洗漱好之後，關沐帶杉杉出去吃早飯，下樓的時候剛好遇到了郭旭陽，拿着手機笑地一臉如沐春風，似乎沒料到關沐也在，微微臉紅地說了句“早”，關沐抿脣笑了下，沒有多問。
吃完早飯後他們回了旅館，田芳那邊似乎顧忌頗多，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麼入手，所以只能從杉杉這邊找突破口。可能是昨天和江靜玩的挺開心的，杉杉的情緒較之前幾天好了很多，對他們也放下了些許戒備心。關沐問了她一些事情，雖然說得不多，但多少也套出了些話。
杉杉當初並不知道自己是被賣了，因爲田婆當時告訴她那些人是要帶她去城裡找爸爸媽媽，後來她被帶走後，同行的路上還有很多小孩子，有些不過才幾個月大，也有些比她還要大個幾歲，她就算再不懂世故，也知道了那些人的好壞。
杉杉那時候很害怕，沒敢多說什麼，也不敢多問什麼，因爲親眼見過有人因爲反抗被打了很久，後來拖回小屋子的時候全身都留着血。她只能聽着那些人的擺佈，或是被帶到一對一對夫妻面前被像商品一般隨意擺弄，或是被他們化妝成乞丐四處去乞討，那天因爲暗中觀察她的人一時沒注意，才讓她逃了，繼而被郭丹救下，這纔有了現在的事情。
郭旭陽到底是個熱血青年，聽了之後說要報警，關沐沒說什麼，只是問他，報警的話要抓誰？拐賣兒童的那些人嗎？單憑杉杉的幾句話，找到他們的可能性很渺茫。還是抓田婆？一來沒有物證，二來到時候田婆反咬他們一口，說是他們教唆杉杉這麼說也不是沒有可能，再者田芳對田婆頗有忌憚，更加是不可能出面說什麼。
“那就這樣算了？杉杉該怎麼辦？”
關沐也有些沉默，不知道該怎麼回他，因爲她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昨天周強說回去看看能不能聯繫上杉杉的父母，不過關沐卻有些擔心，就像田芳說的，不敢確定把杉杉送回去是一個好的選擇，有時候人心遠遠要比我們想象地複雜得多。
下午的時候周強突然過來找他們，神色很是慌張：“不好了不好了，田芳那邊出事了！”
關沐和郭旭陽皆是一驚，昨天還好好的，怎麼今天就出事了。周強知道他們想問什麼，但是現在沒時間解釋，只說道：“咱們先上車，邊走邊說。”
上車之後，周強遞給他們自己的手機，然後調出之前的電話錄音。山裡的信號不是很好，錄音的內容有些嘈雜，斷斷續續的，有重物撞擊的聲音，還有鞭笞打罵的聲音。
“說！那些人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你引來找杉杉的。”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奶奶你不要再打我了！”
“我說的話你當耳旁風嗎？！我說了幾回了，杉杉和你爹媽走了，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竟然不相信我說的話，是不是找死是不是找死？！”
田芳一聲一聲的“救命救命”聽着讓人揪心，旁邊還有男人“咿咿呀呀”的聲音，想來應該是田芳的丈夫，似乎是想阻止田婆，可卻不知道該怎麼辦，田婆估計是嫌那個男人礙手礙腳，後來一路推搡着田芳出了屋子，錄音也就到此爲止，田芳的那通電話應該是想向周強求救的。
“她什麼時候打來的？”
“得有二十幾分鍾了，掛完電話我就來找你們了。”
關沐不知道田芳在年少時到底經歷了什麼，纔會如此畏懼她奶奶，甚至不敢反抗，杉杉也是，話語之間也故意避開了田婆。
過了片刻，郭旭陽見周強和關沐臉色凝重，出聲寬慰道：“田芳是她親孫女，應該不會對她怎麼樣吧。”只是說到最後語氣漸漸變小，想來他自己也知道這樣的話不能讓人信服。親孫女又怎麼樣，杉杉不也是她親孫女，田婆不還是把她賣給人販子了。
路上的時候，周強又和關沐他們說道：“昨天我託人打聽了下那個村裡的事，田婆的口碑不是很好，聽說田芳和杉杉小的時候就經常打罵她們，這應該和田婆早年自己的遭遇有關。”
“她好像生過三個孩子，上面兩個是女兒，第三胎纔是兒子，也就是田芳她爸爸，不過山裡人重男輕女的思想很重，因爲前兩胎都是女兒一直被家中的公婆嫌棄，動輒打罵，她男人也坐視不管，任田婆被自己的父母打罵，後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的兩個女兒無端地失蹤了，那時候開始公婆也再沒打罵過她。”
“失蹤？”
“村裡老一輩的都說是失蹤了，不過也有人說是田婆自己把孩子送走了。”
“還有件事情，田芳嫁給他男人之後半年多懷了孩子，當時也是好好養着，她公婆都挺歡喜的，後來孩子生下來之後發現是個女娃，她男人家其實也不介意男娃女娃，總歸是自己家的，不過田婆卻不大喜歡，然後沒過多久田芳的孩子就生病夭折了。”
“夭折？！”
周強點點頭，又繼續道：“說是發高熱沒來得及送醫院，然後就夭折了。”
這些種種，在關沐他們看來，是駭人聽聞細思極恐的，事出反常必有妖，怎麼可能是一句失蹤和夭折就能解釋的呢？
郭旭陽有些義憤填膺，問道：“難道那些村民們就沒有一點懷疑嗎？”
“怎麼可能不懷疑，你們也看到了，那地方不比大城市，家家戶戶連自己的溫飽都顧不上，哪裡還來得及管別人家的事。”
關沐他們到村裡的時候已是傍晚，田芳家的鐵門大開着，家中一片狼藉，田芳的老公有些不知所措地坐在了地上，嘴裡還念着“芳芳、芳芳”，見到關沐他們似乎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拿手擋住頭部：“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周強問他知不知道芳芳去哪兒了，他也只是一個勁兒地搖着頭，斷斷續續說着“芳芳”還有“奶奶”這兩個詞，雖然心智不全，但可能也是知道田婆帶走了田芳，不過卻不知道去了哪裡。
後來去鄰居家問了才知道，田芳的公婆今天去鎮上賣東西了，估計明天才能回來，想來這應該是田婆今天有恃無恐的原因，只是問道田婆去了哪裡，大家都紛紛說不知道，沒看見。
倒是有人提醒他們，說是田婆估計會在家裡，畢竟家裡面還有個孫子，周強想想也是，她那麼寶貝孫子肯定會回去看看的，便對關沐和郭旭陽建議道：“小郭你和我去田婆家看看，小關你在這兒等我們。”
郭旭陽他們離開後，關沐看了眼田芳的丈夫，他似乎還是有些怕自己，蜷縮着躲在了角落裡，關沐上前蹲下身子柔聲地安撫他道：“沒事沒事，我是芳芳的朋友，我不會傷害你的。”
估計是聽到芳芳的名字，他竟然罕見地朝關沐笑了下，有些憨厚單純，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又想起之前田婆打罵芳芳的場景，又把自己縮成一團，害怕道：“奶奶打芳芳，奶奶打芳芳。”
“好怕好怕好怕！”
“沒事了沒事了，我們是來幫芳芳的。”
估計是看關沐不像壞人，後來斷斷續續又說了些話，每次只是幾個字，前言不搭後語，很難知道他在說什麼。只是到後來他卻一直重複着“山裡、山裡”，似乎是想告訴關沐些什麼。
或許是因爲心智不成熟，他說的話也毫無章法可言，關沐卻是聽到了關鍵之處，誘哄地問道：“是不是奶奶把芳芳帶到山裡去了？”
他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是他指了指外面，嘴裡嘟噥着“山裡、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