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撲朔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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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一個二十出頭的年青書生,穿越酒座,逕自到灰衣人對面坐下。

東方野一看這書生,十分面善,似在哪裡見過?沉思了一陣,陡地想起來了,這不是妻子被“七巧婆婆”劫持的武士伍文俊嗎?對了,一點沒錯,就是他。他與灰衣人是一路的……

伍文俊目光朝座間一逡巡,一樣認不出東方野,只聽他抑低嗓音道:

“叔叔,有他人消息嗎?”

東方野心想,原來他倆是叔侄,他們在等誰的消息呢?

只見灰衣人喘了一口大氣:

“奇怪,他該從這一路來,怎會斷了線呢?”

“不會有意外吧?”

“不會,依他目前身手,江湖中已很難找到對手。”

“找不到他怎辦呢?”

“這問題很辣手,沒有他,難操勝算。”

“於今之計呢?”

“事情非辦不可,付出再大的犧牲也在所不惜。”

東方野聽得一片茫然,不知道對方說的是什麼?

兩叔侄默然吃喝了一陣,伍文俊開口道:

“叔叔,他的身手有這麼高?”

灰衣人眉毛一軒,道:

“噫,你不是見識過了嗎?”

“是的!”

“那何必多此一問。”

“侄兒有個主意……”

“什麼主意?”

“此去桐柏,路程不近,我們無妨放緩腳程,一方面派人加緊尋找。”

“這是沒辦法之中的辦法,並非什麼好主意!”

“叔叔一生智慧超人,難道也想不出可行的辦法?”

灰衣人苦苦一笑道:

“看來我是智竭計窮了!”

伍文俊吁了一口氣,道:

“沒有他,我們該另有一番打算?”

“當然!”

“叔叔考慮過了?”

“這個……到時再說吧!”

“我們打尖之後動身?”

“嗯,那狐狸忒狡滑,我們不能弄個兩頭空。”

東方野大約聽出了一點梗概,他們在等援手,沒等到,目的是要到桐柏對付某一個人,以灰衣人與伍文俊的身手,在江湖中已屬拔尖一流,看來他們所要對付人,必然相當厲害。

過了一會,伍文俊又開了口道:

“叔叔,如果我們能請出那位老人家,事情定可迎刃而解……”

“遠水救不了近火,而且要請出那老怪物,太難了。”

“以叔叔的面子,請不出‘獨手醫聖’?”

東方野心頭爲之劇震,怎地牽扯到了外公“獨手醫聖”?看來這事要查究根底,其中可能大有文章。

灰衣人沉吟了片刻,道:

“這是個辦法,但時機迫促,來不及了。千里迢迢,往返要許多日子,同時,又非我親自去辦……”

伍文俊沮喪地道:

“這是個難題。”

灰衣人沉重地道:

“文俊,你趕快吃完先走,告訴他們照原計劃進行,注意形跡。”

伍文俊點頭應了聲:“好!”兩人不再說話,伍文俊匆匆食畢,起身自去了,灰衣人在伍文俊走後不久,也算帳離開。

東方野也跟着算帳出門,遙遙跟在灰衣人身後。

博望鎮集不大,沒多久工夫,便到了郊外,爲了防灰衣人覺察,東方野把距離拉得更遠些,好在路上行人來往不絕,倒可泰然而行。

走了一程,東方野心想,看情形,他是奔向桐柏,難道自己也跟蹤到桐柏麼?但如就此回去,又覺得有件事掛在心上,難以解脫,因爲對方提到了外公。

又走了數裡,行人漸稀,灰衣人的身法加快了。

東方野心念疾轉,不如干脆截住對方,問個明白,必要的話,就助對方一臂,否則拉倒,各走各路。

主意打定,身形一緊,如浮光掠影般離開大道,從道旁林中超越上去,顧盼間,便超到頭裡,正待出聲叫住對方…

突地,一條黑色人影,從大路上風馳電掣般奔來,灰衣人聞聲回顧,立即止步,那人也剎住了身形,赫然是個黑衣短打扮的漢子,身上負着包袱,像是個江湖趕腳的小買賣人。

灰衣人爭聲道;

“你剛到麼?”

黑衣漢子打了一躬,道:

“是的!”

“有消息麼?”

“聽說他進入伏牛山!”

“什麼,進入伏牛山?”

“是的,經多方打聽,纔得到此消息。”

“還有進一步的消息麼?”

“已有八位弟兄入山區打探。這早晚會有消息傳來。”

“好,你回博望休息。”

“遵令!”

東方野不由大惑,是誰進入伏牛山,莫不成與自己有關?情況愈來愈離奇了,看來只有跟蹤下去,非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灰衣人重新登程,東方野暗中尾隨下去。

可能,灰衣人在等待後面的消息,所以趕路並不很急,傍晚,到了南陽,人投店住宿,東方野也住了進去,他特別要了一間與灰衣人隔院相對的房間!

二更初過,東方野吹滅了燈火,靜坐窗前,不時朝對面房門看上一眼。

房客次第安寢,店內由鬧嚷而歸於沉寂,看看已近三更,毫無動靜,東方野準備上牀就,轉身之際,突然瞥見院內飛起一條人影,如驚鴻般越屋而去。

東方野心中一動,不暇思索,一閃出房,掠上屋面。

皎潔的月光下,只見一條人影,在屋面飛馳,只這眨眼工夫,已去子數十丈,不由暗驚對方身手不弱。

當下,提氣輕身,疾追下去。

以東方野的功力,要追上對方並非難事,但他不願被對方察覺,所以保持一段相當的距離。

他想,灰衣人半夜三更要到那野去?

不久,出了城,那人影沒入一座土地祠。

東方野繞道祠後,爬上了一株古柏。

那人影停在方圓不及三丈的小院中,似在等待什麼人。

東方野隱身的古柏,大半爲詞頂遮掩,倒不易被發覺,趁着月光細看,不由大驚,對方並非灰衣人,而是與“虛無客”等一夥的“藍衣秀士”。

莫非灰衣人也是他們一夥?

或者“藍衣秀士”是查探灰衣人而入店?

抑或“藍衣秀士”也正好投宿住店,被自己誤爲灰衣人追了來,不管怎樣,“藍衣秀士”半夜來此,必有原因。

由於這些疑問,他暫時不準備現身見對方,他要在暗中看個究竟。

等了將近半個時辰,“藍衣秀士”兀立當地不言不動,東方野在樹上可就有些不耐煩了……

破風之聲突傳,一條人影,越屋入祠,是個鄉農打扮漢子。

“藍衣秀士”開口道:

“是朱貴麼?”

“是的!”

“怎麼樣?”

“接到飛訊傳報,‘青衣修羅’中計誤入‘萬虺谷’……”

東方野更加驚楞莫明,原來“藍衣秀士”是在等自己的訊息,證明灰衣人的話,他們敢情是一夥,如非一夥,那就是雙方都在找自己。

“藍衣秀士”慄呼道:

“萬虺谷?”

“是的!”

“消息的來源?”

“是由一個獵戶透露的,他曾被利用‘青衣修羅’上鉤。”

“啊!”

“據消息說,可能已凶多吉少。”

“藍衣秀士”顫聲道:

“他福緣深厚,多少次出死入生,決不是夭折之相。”

“但願如此!”

“傳我令,設法查個確實……”

“遵令!”

“你可以走了!”

“是!”

村農裝束的漢子,恭施了一禮,彈身離祠,“藍衣秀士”喃喃自語道:

“他不會死的!”

東方野心中深受感動,正待現身說明真相,“藍衣秀士”已閃電般一晃而沒。東方野心念疾轉,這樣也好,自己的死訊傳出江湖,“乾坤真人”等輩便無所顧忌。這樣,要捉他便容易了。

當下,從樹下縱落,往回奔去,到了店中,裡外一片岑寂,灰衣人房中,燈火猶明,東方野心念一動,故作不經意地從他房間走過,從窗櫺向裡一張,灰衣人側身裡面而居,看樣子好夢正酣。

兜了半圈,繞半邊院子回到自己房中。

剛剛掩上房間,移步窗前,忽見一條人影,從空瀉落,身法不驚,只一閃,便進入灰衣人房中。

東方野大驚,來的正是“藍衣秀士”,由此證明,他灰衣人仍屬一夥,但一直未見他投店,怎會與灰衣人同房呢?

既經證明對方是一路的人物,那他們所從事的,是同一件事了,照灰衣人在博望與手下人交談,是盼望自己助他們一臂,看來只好尾隨到桐柏,相機行事。

街上傳來四鼓的梆聲,距天明只一個更次,東方野立即上牀安歇。

第二天黎明時分,東方野起牀出房探視,只見對面房門大開,踱過去一看,人去房空,灰衣人已不知何時上了路。

好在已知道對方是奔向桐柏,數百里路程,不愁追不上。

於是,他修整以暇地漱洗用餐,然後離店上路。

未申之交,便到了唐河,路上沒有發現灰衣人與“藍灰秀士”的蹤跡,不知是路上錯過,還是追過了頭?

打尖之後,一看天色,投店太早了,趕路當然到不了桐柏,考慮一會,決定趕完一程,那裡累那裡宿。

於是,他又從唐河撲上官道。

入暮,約莫奔馳了數十里,卻是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前是一片起伏的崗陵,綴着蕭疏的雜木林。

當然,東方野身懷絕世功力,根本就不在意,夜涼趕路也不錯。

望日早過,月出要在二更,是以此刻原野一片灰茫。

突地,東方野發現不遠的高崗上疏林之中,亮着一盞紅燈,這發現,使他大感突兀,因爲那不像是鄉野人家的燈火。

好奇之念,油然而生,側身離開大道,朝那燈奔去。

漸行漸近他看清楚了,確是一盞紅色的“氣死風燈”,懸在崗頭樹梢。

這是怎麼回事?

他想,從前在“武林城”客棧中當馬僮時,曾聽鄭老爹談過一些江湖中的邪門事,這類東西,多屬江湖人的特殊標誌,或者示禁區,不許人干犯,或表示某種事正在進行,外人迴避。

顧盼間,來到距紅燈約莫十丈之處,他停下了身形,只見除了一盞孤零零的紅燈,什麼也沒有,他走得再近些,一片木石,使他起疑仔細視察,才發現那是一座奇門陣勢,圍繞着紅燈。

這情況大有蹊蹺!

思索了片刻,忽然得計,故作無知地進入陣中,團團亂轉,像是被奇陣所困的樣子,工夫不大,一個傴僂的人影,向陣中行來,東方野運起目力一看,登時心頭大震,來的,然是此次北上,經荊山時,劫持伍文俊妻子的女魔“七巧婆婆”。

這女魔在這荒之地,懸燈佈陣,到底有何圖謀?不用說,作惡的成份居多。

“七巧婆婆”面帶獰色笑,眼爆綠芒,手拄龍頭柺杖,大步入陣。

東方野裝作不見,亂轉如故。

“七巧婆婆”熟視了東方野半晌,突地揚手,空點了東方野的穴道。

東方野看見對方只極普通手法,便不反抗,任由對方點中,口裡“嗯!”了一聲,栽倒下去。

“七巧婆婆”望着東方野,自言自語地道:

“這小子滿臉病容,怕是白費手腳!”

說完,一把抄起東方野,出陣朝崗後奔去,顧盼望間,一椽屋呈現眼簾,東方野目光掃處,發覺這小茅屋四周也布了陣勢,他對這些普通陣勢,可說一目瞭然。

進入茅屋,他被摔在地上,映着燈光,只見暗間裡地上橫陣了兩具屍體,是江湖人打扮,腰間佩劍未除,靠邊,有一個牀形木架,架上綁着一個黑衣人。

一股殺機,衝胸而起,他完全明白了,“七巧婆婆”在崗上懸燈佈陣,引無知的江湖人物上勾,擒捉回來,吸取真元,以增加自己功力,這種行爲,天人共憤。

他立即運功,衝開被制穴道。

上次在荊山,一念之仁饒他不死,不想卻在此作孽,古語說:天作孽,猶可爲,人作孽,不可活,今晚,不會再放過她了。

“七巧婆婆”朝椅上一坐,獰視着東方野道:

“小子,你練過幾年功?”

東方野故作有氣無力的道:

“少說也有一甲子!”

“什麼?”

“一甲子!”

“好小子,跟你奶奶胡扯,你多大歲數?”

“在下曾獲奇緣,與年紀無關!”

“你是說你已具有一甲子內力?”

“對,完全正確。”

“你練的什麼功?”

“癆病功!”

“七巧婆婆”嘿地一聲冷笑道:

“天下也有這種功力?”

東方野冷冷地道:

“那是你孤陋寡聞。”

“七巧婆婆”仔細打量了東方野一陣,驚疑地道:

“小於,你被老身擒捉,似乎毫無懼意?”

“有什麼可怕的……”

“你怎不問老身來歷?”

“不用問,你叫‘七巧婆婆’,你有個兒子叫‘百花公子’,被你親手殺害了,不錯吧?”

“七巧婆婆”驚得直跳起來,厲聲道:

“你是誰?”

東方野哈哈一笑道:“我不問你,你也不必問我!”

“七巧婆婆”目中深入出了慄人的殺機,獰聲道:

“小子,你最好交待來路,也許你師門與老身有舊情,不然……”

“不然怎樣?”

“死了太冤枉!”

“哈哈,那就是笑話了,憑你‘七巧婆婆’,決無資格與在下的師門扯上關係,別自己往臉上貼金了。”

“七巧婆婆”眸中綠芒大盛,一張多角臉,變成了子夜叉面。

“小子,你知道你怎樣死法?”

“說說看?”

“老身先把你的內元提光,然後再慢慢剝你的皮。”

“用‘驅元過脈’之術?”

“七巧婆婆”頭皮發了炸,對這病書生,她有些莫測高深了。

“什麼,你……全知道:”

東方野淡淡地道:

“狐鼠之技,算得了什麼?”

“七巧婆婆”老臉一變再變,最後,龍頭柺杖一揚,厲聲吼道:

“小子邪門,先毀了爲上!”

話聲中,“呼!”地一杖朝東方野當頭劈落,“砰!”然一聲巨響,砂土紛飛,地上被擊成了一個坑,整棟茅屋,也爲之震顫起來。

“老虔婆,你今晚死定了!”

東方野如鬼魅般站在靠門處,眸中精光熠熠,有如電炬。

“七巧婆婆”驚魂出了竅,這等身手,她可是生平第一次見識到,但江湖中怎沒聽說有這號人物呢?一時之間,她窒住了。

東方野冷酷地道:

“老虔婆,你自決了吧,免我動手。”

“七巧婆婆”怪叫一聲,一連揮出七杖,東方野在這斗室之中,從容避過,待對方攻勢一滯的瞬間,“呼!”地劈出一掌,這一掌,他用了十成功力,其勢之強,令人咋舌。

“轟隆,嘩啦!”

“七巧婆婆”被震得破壁而去,茅屋坍下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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