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下班的時分,蘊釀了一個下午的烏雲終於開始發威,預報中的大雨嘩啦啦地落了下來。
雖然很多人都帶了傘,可是這麼大的雨,真衝出去衣裳鞋子多半也會被打溼,所以人們都沒急着走,三三兩兩地在大廈臺階上站着聊天,等着雨勢小一點。
雙喜也站着和洋娃娃閒聊。他剛搬到新地方,民生用品準備得還不充分,還沒來得及去買傘。
街上出租車的生意變得暴好,一輛車靠邊下客,往往有十數人冒雨衝過去搶,他們這些不趕時間的,遠遠站着看人家笑話。
洋娃娃感嘆說:“這種時候呢,真希望有個有車的男朋友管接管送。”
雙喜切一聲:“你們這些女人!”太功利了。
洋娃娃甩他一記白眼。“清高什麼。你自己想想,這時若有人開着車子來接你,身價是不是變得矜貴一點?好吧,就算不開車,送一把傘來也代表他還能想到你,這份心意總是難得的。”
“這倒是……”
真是拍戲都沒這麼巧,兩人正說到這裡,忽聽臺階下一聲高聲呼喚:“雙喜——”
雙喜定睛一看,天,蔣聞濤正坐在車裡衝他招手呢,嗡地一聲他頭也大了,眼也直了,臉上火辣辣地,就發起燒來。
“哦喲,你朋友來接你耶。”
雙喜慌亂地望了一眼洋娃娃,猜不透她這一句話到底是單純的陳述句還是有別的一些什麼意思,一想到剛纔那個‘有車接送論’,更是心慌意亂,上車不是,不上車也不是,手足無措地,不曉得怎麼辦纔好了。
蔣聞濤看他沒反應,還以爲是雨太大他沒看到自己,索性開了車門快步上來叫他。他那輛車本就醒目,人才又出衆,加上剛纔那一聲呼喚,引得避雨的同事紛紛側目。雙喜在公司裡一向是個老實本份勤勤懇懇的形象,大家都不曾想他居然有個這樣出色的精英朋友,而且交情好到還來接他下班,一時都往這邊看着,更讓雙喜緊張。
一緊張他就有點結巴:“你,你,你怎麼會來……”
蔣聞濤說:“猜到你沒帶傘,所以就過來接你。”一邊打量洋娃娃數眼,眼神並不怎麼客氣。評估完畢,就轉頭對雙喜說:“走吧,這麼大雨會塞車,你那邊路又不好走。”
雙喜臊着,匆匆向洋娃娃點了個頭算作作別,頭一低,趕緊地衝進車裡。
車子開出老遠他還覺得臉上身上臊熱得慌,若是以前蔣聞濤來接他,他必定不會這麼不自在,可是自從兩人上過牀,一切都變得不對勁了。洋娃娃那個女人,並不如她綽號那般純潔無知,剛纔她會不會看出什麼破綻來呢,雙喜一點把握都沒有,一想到自己在衆目睽睽之下被蔣聞濤接走,臉上的熱度更是經久不退。
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道:“你其實,不用來接……”他是個經打耐摔的男人,又不是穿着高跟鞋的嬌滴滴女孩子,這種雨就算淋得全身透溼也不至於會死人,蔣聞濤這麼慎重地來接他下班,着實讓他覺得有些彆扭。
可是,被人關愛的感覺真是好,違心地說着‘不用來接’的同時,也不是不窩心的。
蔣聞濤笑了一下,有點佻皮地說:“我在追你,這種時候還不表現那要等到幾時?”
他說得如此直白,雙喜險些被口水嗆着。蔣聞濤開着車,一邊側臉看他一眼,雙喜瞪着眼睛看他的發傻樣讓他覺得有些搞笑,他忍不住就笑起來了:“怎麼,你不會沒有這種自覺吧?你去問問雙慶,我蔣聞濤是個沒原則就對別人好的人嗎?我這麼體貼,也只針對我重視的那些人。”
這人怎麼能這麼輕鬆就把這些甜言蜜語說出口呢。雙喜臉孔發紅,有點兒困窘,一邊又覺得有點點甜。他還沒來得及從這種矛盾心理中調整過來,就聽到蔣聞濤輕咳了一聲,象是不經意似地提起另一個話題:“我說,你們公司的女同事,挺多的啊。”
雙喜怔了怔,語調拖得有點長:“嗯……”
蔣聞濤輕哼:“好象感情也還不錯。”
“……”
不知道爲什麼,雙喜有點兒想笑。他抿着嘴,瞅蔣聞濤一眼,也不吭聲。蔣聞濤正回眼看他,看到他這種表情,知道自己那點小心思多半也被這人猜着了,咳一聲,避過眼去。
真遜。怎麼就讓雙喜看出自己在吃味了呢?忍不住暗罵一聲。
“剛纔那個,就是以前跟你提過在彩虹工作組做過的同事……”一說完雙喜就後悔:自己幹嘛要向蔣聞濤解釋?尤其是看到蔣聞濤哦了一聲頓時輕鬆下來的樣子,更覺鬱悶。
車子開到弄堂口時雨勢仍然沒有轉弱,雙喜打算頂着公文包跑進去,剛開了車門就被蔣聞濤叫住:“等等。”從後座拿了把傘出來,“我送你過去。”
雨太大,傘又小,兩人一路急跑到大門口,肩頭褲腳也還是被濺溼了。雙喜擦着臉上的水,轉眼一瞟,瞟到蔣聞濤的狼狽樣。因把傘都讓給雙喜的緣故,蔣聞濤半邊身子象從水裡撈起來一般,完全就是隻落湯雞。
忽然蔣聞濤也看了過來,兩人視線一觸,雙喜慌忙轉開眼睛。
不知怎的他有種不妙的預感,象小獸感覺到附近有個陷井在等着自己一般。這種感覺讓他提心吊膽,而蔣聞濤接下來的言行果然就證實了他的感覺並未出錯。
在完成了送他的使命後蔣聞濤並沒有立刻就紳士地退場,他露出一點試探的神情說:“雨好大……”
雙喜惜語如金:“嗯。”
“能不能讓我去你那兒坐一下,等雨小了再走……”
這次雙喜一個字都不說了,只盯着地面,豆大的雨點砸到地上就是一個小坑,水花四濺。
蔣聞濤屏着呼吸等了一會兒,因雙喜頑固地盯着地上象是沒聽到他的請求,他有點兒失望,只得微微嘆一口氣:“好吧,算了……”
雙喜的眼珠微微動了動。
剛過河就拆橋是很不好的行爲,他心又軟了,可是眼前這人是有前科的,委實不能再信任。思想掙扎數秒,反問道:“雨小了你就走?”側頭看他,眼神有點兒懷疑。
蔣聞濤頓了一下,立刻就激動了,脫口道:“向毛主席保證!”
雙喜瞅了他一眼,似乎對他的油腔滑調有點不滿,垂眼想了一陣,終於說:“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