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桌子上靜了靜,雙慶噗一聲嗆了口酒。UC 小說 網:葉媽媽被她吸引了注意力,連忙扯紙給她:“這麼大的人了,怎麼回事呢?”在蔣聞濤面前出醜,多不好。
雙慶這會兒才顧及不到形象的問題,掩飾地擦嘴,一邊卻偷偷瞟一眼旁邊那兩個男人。
爲了便於喝酒的緣故,桌上的座位是這樣安排的:葉家夫妻坐在首位,蔣聞濤作爲未來的東牀快婿,當然是挨着老丈人坐纔好聯絡感情。蔣聞濤旁邊是雙喜,雙喜旁邊是雙慶。此刻雙慶看不到蔣聞濤臉上的表情,但女性的直覺還是讓她敏銳地感應到氣氛微妙的變化:蔣聞濤的氣壓是低沉的,哥哥是心虛的,這話題是危險的,搞不好就是要出櫃的。
她在桌下踢了雙喜一腳,雙喜飛快地瞅她一眼,眼神裡透出慌亂。
他發誓剛纔母親的話一出口,蔣聞濤挾菜的手就猛然一頓。顯然,這話題的危險性就好比在老虎嘴邊拔毛。雖然這次回來是準備出櫃,但在吃團年飯的時候提出來顯然很不合適。
“媽……”剛想着要轉移話題,蔣聞濤低沉沉的嗓音已經響起來。
“伯母。”兄妹二人的心立刻拔涼拔涼的。雙喜轉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充滿哀求,蔣聞濤裝沒看到,自顧自地問:“雙喜是要去相親嗎?”
葉媽媽笑吟吟地答:“是啊。是中心醫院的護士,她爸媽是他三姨的牌友,據說爲人都很好,想來教的女兒也不錯。……唉,等他們兩兄妹的終身大事了了,我們的責任也算盡了……”
雙喜聽得滿頭大汗,不知情的人看了還以爲是他剛纔吃的那塊牛肉太辣的緣故。
他真怕下一秒蔣聞濤就拍案而起揭穿真相,那樣的話,這頓團年飯就毀了吧。
可是,提心吊膽中也並沒有聽到他最害怕的那句話,蔣聞濤仍然在和母親閒話家常:“哦,是護士啊,那很辛苦……”
這下連雙慶都詫異起來,蔣聞濤你居然忍住了?
蔣聞濤的確忍住了。連後來葉媽媽決定說‘那就初三吧,過會兒我來給你三姨打電話’他都只是默不作聲地喝酒。他不看雙喜,雙喜卻趁着喝酒的動作掩飾地偷看他好幾次,蔣聞濤臉上看不出喜怒哀樂,但他應該生氣了吧?
雙喜一點兒也不希望因這件事而讓蔣聞濤生出心結,吃完飯,瞅了個空兒攔下他。“那個……謝謝你……”
謝謝你沒有當場說出來,雖然遲早要令父母傷心難過,但一年到頭,好不容易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個飯,總不能讓他們連團年飯都吃得不得安寧。
蔣聞濤看着他,吐出一口抑鬱的長氣。“雙喜,我也不想讓伯父伯母過不好這個年。但初三那天,你就真的爲了討他們歡心而去相親嗎?”
“……”
正怔忡地對視着,雙慶溜過來:“我說,你們快點把這事解決了。”
兩人轉眼過來,齊唰唰看她。停了一會兒,雙喜忽然開口道:“雙慶,幫我一個忙好嗎……”
一晃眼,已到初三。
前兩天葉家的活動安排非常緊湊,上山、拜年、打麻將、禮佛燒香。在這些活動裡,蔣聞濤表現得很象一個家庭的新晉成員,打麻將時故意放水,買香燭時掏錢積極,就連拜祭先人也會虔誠的鞠躬,看得葉父葉母心中頗爲喜悅。
今天比較清閒,相親又安排在晚上,趁着大片大片的空閒時間,葉家母女挽着手,親親密密地聊着天逛商場。
春節期間,各個專櫃都在打折,母女倆手上已經提了好幾個紙袋,但購物的熱情勁頭仍然不減。葉媽媽試了一件茜紅色外套,穿上身非常合適,但脫下來看了又看,卻還是戀戀不捨地放回原處。
雙慶鼓動說:“媽,喜歡就買!”
“唉,太貴了。”當家庭主婦的人,畢竟還是心疼錢。
“有人付帳呢,怕什麼。”雙慶從錢包裡掏出張金光閃閃的卡。
葉媽媽一驚,搶過來一看:“這是蔣聞濤的吧?”金卡哎,普通百姓哪用得起。
雙慶幾乎是有點幸災樂禍地點頭。“他說了,今天的消費他全程負責,媽,別跟他客氣!”
葉媽媽腦子一暈,一則爲驚,一則爲喜。
這蔣聞濤真大方,真會討好丈母孃。可是,一邊興奮着,一邊又有點擔心,“雙慶,你這麼大手大腳地花他的錢不好吧?”還沒結婚呢,就落下一個不會勤儉持家的印象?當媽的人忍不住要教導女兒兩句:“我跟你說,以後老公的錢你要把它當成是自己的錢,節略點花,那省下來的,還不是用在你小家庭上嗎?”
雙慶默了默,無語。她真想告訴老媽:蔣聞濤的錢她可沒權支配……
逛了半天商場,腳也酸了,口也渴了,“媽,我請你去茶樓喝茶。”
葉媽媽雖然埋怨着說‘哎呀,你這孩子真奢侈’,但心頭其實是很願意很滿足的。女人,怎麼會不喜歡浪漫一點的地方。只是一旦上了一點年紀,好象就只應該和菜市場、超市之類的地方聯繫起來,到茶樓來點一杯茶靜靜坐着,似乎是有點不象了。
上了樓,環境清幽,藤編的桌椅,絲絲縷縷長線編織的垂簾。迎賓小姐笑吟吟迎上來問:“請問幾位?”
“約好人了。”
小姐啊一聲,便一擺手,帶她們往雅室走。
葉媽媽問:“約了蔣聞濤啊?”
“嗯……”雙慶有點猶豫,看雅室越來越近,腳步更漸漸慢下來。
今天是一定要攤牌的了,但老媽卻全不知情。終於,她決定要給媽媽吹一吹口風,站定了,嚴肅地說:“媽,過會兒蔣聞濤要跟你說件事,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
葉媽媽怔了怔,忽然一笑:“不會是提親吧……”
雙慶臉一黑,心想:跟提親也差不多了……
進去一看,小小的雅室裡果然坐着兩個人,一個是蔣聞濤,一個是自己的兒子。
“雙喜也在啊。”
兩人齊齊站起來,蔣聞濤微笑着招呼葉媽媽坐,又問要喝什麼茶。一番熙攘,終於茶點都擺上來了,服務員也關好門退了下去,雅室裡便只剩下各懷心事的四個人。
葉媽媽先含笑看了一眼女兒,笑問道:“雙慶說你有事要跟我說,是什麼事呢?”
蔣聞濤深深吸一口氣,肩頭一動,放在桌下的手就緩緩擡起來,擱在了檯面上。
那是兩隻手,兩隻緊緊交握在一起的手。
一隻,屬於蔣聞濤,另一隻,指尖因爲害怕和緊張而微微顫抖着,葉媽媽狐疑地,順着手臂看上去,瞳孔驟然一縮。
身體語言大概已是最好的語言。一瞬間,葉媽媽只覺得大腦空白一片,什麼都想不到了。
雅室裡死寂片刻,那被驚呆了的婦人費力地把視線轉過來,象要一個解釋似的,死死盯住了蔣聞濤的眼睛。
蔣聞濤歉意地道:“伯母,我喜歡的人,是雙喜。”
葉媽媽嘴脣微微抖動,雙慶不忍,摟一下她肩膀:“媽……”
這一下觸碰徹底讓葉媽媽回過神來,她哇一下眼淚就下來了,哭着罵:“你怎麼大了反而不讓我省心了呢……”
雙喜眼睛裡也閃出淚光。他從小到大,最怕就是看到媽媽哭泣。葉媽媽只在他面前哭過一次,卻令他印象非常深刻。那是他小學三年級時,一次數學考試只考了六十三分,葉媽媽發狠地打了他三十七下手心,打到後來當媽的放聲大哭,於是他嚇壞了,跪在面前大哭着認錯:“媽媽我會好好考的……”其實是很怕媽媽對自己失望吧。
蔣聞濤緊握了一下他的手,堅決不讓他心軟。他開口,聲音溫和、歉疚,卻又透出一股執着:“伯母,我真心喜歡雙喜,請你成全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