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着死在處刑架上的瑞銀,她的心臟受了致命傷。她並非死於我手,但確實是因我而死。
維林他們簇擁着我,每個人的眼睛都滿是虔誠與感激,彷彿光凝視着我,就能讓她們舒適,就能讓她們不再飢餓口渴,不再疲倦勞累,彷彿我是她們的神。維林不再渴望我的愛慕與親吻了,因爲只需靠近我,接近我的靈魂,就能讓她狂喜。
怎麼會這樣?昨天晚上,我們還只不過是喝啤酒、開派對的朋友而已,最多她對我有些小小的愛意,可現在爲什麼...
是感恩與愛情改變了她?是希望與光明令她蒙受洗禮?
不,是愧疚、是恐懼、是貪婪、是慾望。
她親手殺了村子的領袖,殺了自己的母親,她知道自己犯了大錯,她深知自己大逆不道。
因爲愧疚,她必須找個人——她信服無比的人——告訴她並沒有做錯。
因爲恐懼,她必須找個人——強大而鐵腕的人——保護着她不被殺害。
因爲貪婪,她必須找個人——與她狼狽爲奸的人——賦予她曾屬於母親的權利。
因爲慾望,她必須找個人——象徵至高權威的人——引領她前往她夢想的方向。
我並沒有因爲做了正確的事而受人崇拜,卻因將人引上邪路而成爲神祗。
但這是最優的結局,號泣村從一個掌權者更替爲另一個掌權者,村子裡並未發聲動亂——至少現在沒有,村子裡的絕大部分人都還活着。
我凝神使出念刃,散發出氣勢,我並不能做到像海爾辛或密蘇里那樣震撼百人,可至少因念刃之效,我精氣神充足,算得上是個像模像樣的領袖。
我高聲說:“瑞銀夫人犯了罪,因此受了罰!
她身爲領袖,應該爲村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但她卻只顧着自己長命百歲,而不與村民們共同分享健康與財富,這是她的第一條罪行!
她面對着巨大的危機,卻龜縮不出,坐以待斃,若非瑞林將我們帶到這裡,村子註定將滅亡,她難堪重任,尸位素餐,這是她的第二條罪行!
她在我們擊敗了索坎之後,拒絕兌現答應的承諾,出爾反爾,不守信用,只顧及自己的權利,這正顯現了她的自私,這是她的第三條罪行!”
忽然間,一個頭發花白的矮壯老人率領一羣持槍者闖入廣場,他怒道:“閃開!不想死的就給我閃開!把那個叛變的婆娘給我交出來!”
維林面無人色,躲到我身後,小聲道:“是高木先生!他是上任村長!”
高木先生喝道:“你說的那些狗屁統統臭不可聞!瑞銀是被謀殺的!而且殺人犯是她的親生女兒!把她交給我!我要將她千刀萬剮!”
維林與我貼的更近了,她意識到只有我們才能保住她,因爲她害怕,所以她唯有依靠我。
而高木還不夠害怕,這村子還不夠害怕。
我說:“高木先生,你年紀一定不小了。”
高木喊道:“我已經六十歲,這村子裡沒人比我資格更老!村子偉大的創始人格倫先生我也認識!”
我說:“那你是否記得,三十年前的某天,村中出現了一個紫色皮膚的女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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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木頓時沉默,他狡猾多疑的眼睛左右一轉,喊道:“那又怎樣?”
我說:“你羞辱了那個惡魔!讓她懷上了孩子!”
人羣轟動,目光對準了高木。高木大喊:“你...在污衊我!我是個正直的人!絕不會去搞什麼惡魔!”
他雖然理直氣壯,但我知道他在撒謊,他一定是這裡胡作非爲的霸王,吃穿用具都是最好的,否則他不可能活到這一把年紀,當他吃飽穿暖之後,他會管不住自己那玩意兒。他不是謙恭有德的奧奇德,他只是個拳頭硬的粗魯敗類。
維林鼓足勇氣,喊道:“你是個人渣,在村子裡娶妻納妾,沒人敢阻止你!要不是你年紀大了,恐怕至今仍不會收斂。可現在不一樣了!朗基努斯先生來了,他是我們的救世主!”
高木氣急敗壞,舉槍朝維林射擊,他離得尚遠,子彈威力銳減,廢鍾走上前,雙手輕拂,將子彈全部打飛。維林的人驚訝地爆發出歡呼聲,而高木的人則露出懦夫的表情。
我說:“那就讓我告訴你們,索坎究竟是怎麼回事!索坎正是那個惡魔女人生下的孩子,他之所以殺害村民,是爲他慘遭虐待而死的母親報仇!我只想問你們一句,你們認爲,當時殘害那個女惡魔的帶頭者,是不是高木?他該不該爲村中的死者承擔罪責?”
村民長久以來積壓的怨氣瞬間爆發,他們喊道:“正是高木!不會有別人!”“他一直是最好色!最野蠻的!”“高木與瑞銀爲我們帶來了災禍與危險,而朗基努斯先生爲我們帶來了正義與安全!”
無需審判,高木已經被定罪,而且他根本沒有自證清白的機會。人們的聲音蓋過了他的辯解和喝罵,他驚慌失措,與他的爪牙一起持槍對準大怒的民衆,罵道:“退後!退後!”
我大聲說:“你被判死刑了!惡霸!”說話時,我朝他一指,這只是個助威的動作,我並未發動念刃,也並未使出暗影,但在高木頭頂,空間出現了短暫的扭曲,陰影中,我看見了索坎。
我自己也驚了——他怎麼在這兒?我難道扔出了精靈球嗎?
那漆黑的惡魔露出蒼白的臉頰,快意的笑容。高木擡起頭,臉上彷彿心臟病發時被電擊的那種表情,他叫道:“你是什麼東西?”
索坎說:“我認得你這張臉,你就在那天的人羣中,站在最前頭的一個!多謝召喚!朗基努斯!”
他伸出屍體戰錘,其中鑽出巨大的蠕蟲,高木那些人想逃,卻被蠕蟲一股腦全綁了。這之後,似乎那些小惡魔施展了法術,高木一夥被拽入了蟲洞,無影無蹤,
索坎說是我召喚了他?我是怎麼辦到的?難道開啓了某個縫隙?
現在不是追根問底的時候。
人羣仍沉浸在那一瞬間的震駭,恐懼刻在了他們的臉上,也刻在了他們的心裡。他們會永遠記得我懲罰了高木的罪,我召喚了惡魔索坎,我象徵着正義,我也象徵着災禍。
我告訴他們安靜,他們於是安靜。
我說:“依照約定,這裡已歸黑棺統治,我任命維林爲這裡的治安官,暫時代理黑棺治理此地,她直接向我負責,任何不服從她的人,都等於向我、向黑棺挑戰!索坎永遠監視着此地!”
維林他們竭力鼓掌,高聲營造氣氛,頃刻之間,人們都接受了這一轉變。
又整整鬧了大半天,我解散了人羣。維林跟着我,像條小狗,她問:“朗基努斯先生,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答道:“我真的得走了,但最多兩個月後,我一定會回來的。”
他們都說:“我們會想念你的,先生!”“先生,請千萬別拋下我們不管。”
他們如此盛情,倒讓我很不適應,不過這不正是我期望的麼?我離君臨黑棺的地位還天差地遠,但至少我君臨了號泣村。
我們走到卡車邊,克里斯蒂娜揹着自己的大棺材等着我們。
我這纔想起竟讓她等了足足一天,萬分過意不去,說:“閣下,真是抱歉,我們被緊急的事務纏身....”
克里斯蒂娜說:“不要緊,我唯一不缺的就是時間。”
如果每個血族都像克里斯蒂娜這樣好性格,我不介意成爲她們的奴隸。
她把棺材放到後方車廂,與我們一起坐在前頭,此時離天明還有八個小時,必須小心惡魔。不過有克里斯蒂娜在旁,我們處於開掛狀態,可以高歌猛進。
她問了我們號泣村發生的事,我詳細告訴了她,她說:“你們現在離開可不明智。”
我說:“當然,我們會盡快返回,不過我已經震住了他們,他們會老實的。”
她問:“那個維林像是個合格的領袖嗎?”
我看着廢鍾,廢鍾看着索萊絲,索萊絲看着我,我說:“有一羣人幫她。”
克里斯蒂娜嘆道:“我聽你的描述,那都是些毛躁的年輕人,各有各的想法,而且她們之間的關係又是半情侶半朋友,依靠裙帶關係支撐的體系是無法長久的,他們需要一個強有力的人,教她們該怎麼做。”
我說:“我把黑棺的法律簡要告訴了他們,只有信仰,他們會照辦的。”
她問:“信仰?他們信仰什麼?”
我答道:“他們信仰我,認爲如果跟着我會有好處,違逆我會有懲罰。”
克里斯蒂娜笑了,她說:“好吧,這也不錯。”
我仔細想了想我自己的回答,意識到我再也脫不了干係,號泣村的局面由我造成,也必須由我來收拾。它幾乎是無水村的孿生姐妹,經歷過相似的經歷,面臨着相同階段的相同問題。如果奧奇德不曾發現太陽感染者雕像,我可能已經和維林一樣,被推上了最高的位置。
號泣村信仰我,那我也應該將它視作我的第二故鄉,我的精神寄託。黑棺選擇號泣村作爲它開疆拓土的第一站,憑藉它優渥的地理位置與資源,它具備成爲未來黑棺帝國核心都市的一切條件。
我要讓它成爲它理應成爲的模樣,維林她們認爲我能帶給她們信服,我必須證明她們沒有信錯人。
我曾經的夢想未必要在黑棺實現,現在,號泣村正是千載難逢的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