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半的時候, 她陪着他去學生活動中心排練,元旦已經接近,他們的話劇即將千呼萬喚的使出來, 可是那天晚上, 她可能已經在馬爾代夫的路上了。
咦, 他不是要回英國麼?那還排練?荏苒驀然清醒過來, 這幾天的幸福是不是已經把她衝暈了。還有這個戒指?她機敏的嗅到一些不對頭的味道, 趁着他和亦軒對戲之際,她走到一邊,摘下戒指, 細細看起來。
這個戒指的戒託是用白金打造的,上面閃光的東西她一直以爲是水鑽, 現在仔細辨別才認清是貨真價實的鑽石, 這擺明了就是一個婚戒, 那麼這絕對絕對不可能是那個外國男生送給她的,這個是……她應該還沒有笨到一直被騙吧。
荏苒悄無聲息的回到原來的位置, 唯延這一次和亦軒排的很順利,過了兩遍之後,她就放他回去了。
“今天我回家去了。”走到校門口,荏苒自行上了公交,一路都沒搭理唯延。
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只能跟着她走。
“不要跟着我!”到了小區, 下了車見唯延還在後面跟着, 她向後瞪了一眼。
“怎麼了?”唯延也發現了她今晚的異常, 很少有她正兒八經生氣的事情。
“到底怎麼了?”唯延見她不回答, 不依不饒在後面詢問。
看樣子,今晚不攤牌, 誰也不會放過誰,那就乾脆一點都了結了吧。
“怎麼回事?告訴我。”她拿出戒指放在他面前,“去英國是假的,戒指是你送的,我有理由相信,你和梓城在一起合着玩陰謀,對象就是我!” 荏苒直視他,一句話不多說,一句話也不少說。
唯延摸着下巴看着戒指,鑽石在昏暗的路燈下異常耀眼,不停的跳躍着璀璨的光芒。
“看樣子我真的是個很失敗的人。什麼都被你知道了。想玩浪漫還被你說成了陰謀。”
“你混蛋!”荏苒甩過去就打在唯延的胸口上,虧他還一副無辜單純的樣子!!
“你想幹什麼,說?”她也不知道怎麼了,按理說唯延送他戒指她應該開心的,可她就是感覺戒指後面的有着讓她無法掙脫的東西,這個戒指一定是在爲什麼事情作鋪墊。
“把你留下。”唯延說的很坦蕩,很想把她抱過來,可是她一推就把他給推開了。
“唯延,我們真的不可能!我已經說了很多次了,爲什麼你老是要我提醒呢?”荏苒很難過,爲什麼他老是需要她來說出這個殘忍的事實。
“怎麼不可能,這兩天我們不是過的很好麼?你不開心麼?”唯延的目光很靜,如那晚他對她表白時的月光,溫而雅,淡而明。
“那是,那是,我以爲我們就要分開了,不用考慮以後,所以纔會心無芥蒂的在一起嘛!”
“以後你也可以心無芥蒂的和我在一起啊!”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很多事你不知道,你不會明白的!”
“我不知道你所謂的很多事是什麼,但如果說你指的是六年裡你所有的不幸的話,那麼,梓城告訴我了!”只有這個時候,唯延的眸子才變得灰暗,那裡面的交錯的悲傷只有他自己知道。
荏苒擡頭震驚的對上他望進來的目光,是的,她該猜到的,梓城都把鑰匙給他了,怎麼會不告訴她所有的過去呢。那麼,他偏離正常的行爲都容易理解了。
“呵呵,”她忽而抽起冷笑,那張明明稚嫩的臉變得陰晴不定,“然後呢?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憐,孤兒一個,所以昨晚我的要求你沒拒絕,又送我戒指,要對我負責啊!你的同情心太強大了吧!可惜,我向來都不稀罕!”不稀罕!不稀罕!荏苒甩手又重重打在了唯延的胸口上。
唯延握住她的雙手,淺笑走近,沒有跟着她的話走,而是說:“我們結婚吧,明天就去登記!”
“什麼,結婚?你神經病。”
“是啊,結婚,反正戒指你也已經戴了一天了,明天就去登記吧。”
“你簡直就比我還瘋!”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在想什麼!說罷,她想離開,說不下去了。本來還以爲可以開開心心過個五天,可是現在呢,沒法過了。
“荏苒——”唯延拉住從後面拉住她的手腕。
“放手。”
“我是說真的,我們的年齡已經夠了,完全可以結婚!”他兩個手一起用,把荏苒抱緊了。抱緊了,如果再讓你放開,那麼,我就不再是嚴唯延了。
荏苒徒勞的掙扎了幾下,既然脫離不掉,就這麼着吧。她平靜了下自己那顆亂跳的心臟,看着他認真的說:“你知不知道,你現在說的話,做的事,已經完全脫離了你以前的作風和性格,結婚可以隨你自己麼?結婚啊,你以爲是牲□□配了,想怎樣就怎樣,你不用考慮你身邊的人?你沒想過以後,將來?我看你最近越來越不正常了!”
“對於我來說,最需要考慮的就是你。”
“我告訴你,嚴唯延,這是不可能的,永遠都不可能,你不要用這兩天幸福的假象迷惑我,以爲我會心軟,我絕對不會和你再有什麼瓜葛,我的決定也從不輕易改變!”
“難道你不想過幸福日子麼?”唯延有些失落。
“想,可惜幸福早就和我斷絕關係了。好了,放開我吧,我回家了,不想和你玩下去了。”很多時候,荏苒決絕起來就像離弦的飛箭,從不輕易扭頭。
“先不要動,聽我說完。”唯延看着她,忽而扭頭又看了看一米開外的馬路,“還記得我問你一個問題麼,假如,我們只剩下五天的生命,你會嫁給我麼?”
“不要再廢話了。”
“認真的回答我。”
“我不明白你你要說什麼?”
“你的弱點是什麼?”
“別胡扯?”荏苒使勁推了一下他,感到一陣膩煩。
“看,其實這條路的車輛很多啊。”唯延突然又指着公路上來來回回疾馳的車輛說。
“不要拖延時間了,有話快說,沒話我就走了。”頭太痛了她,她想快點走,看見唯延被她逼的邏輯混亂的模樣,她也很怨恨自己啊。
“如果,我現在就站在馬路中央,等着車輛飛馳過來,你說,你會不會答應我的要求?”在她尚處於滿腹詫異之間,他淺笑着放開了她,然後走到馬路中央站定。
她陡然清醒過來,“你傻到極點了吧!”
“你要學我麼?哈,夠牛的呀,我跳樓,你撞車!”
“咱倆絕對需要一起找個神經病院住下來,都是天字第一號!”
“你就是故意的,故意的,你們就是抓我的弱點吧!我絕不心軟!絕不!”
“你要是撞死了,我都不幫你收屍了,因爲是你自找的!”
荏苒在馬路邊上聲嘶力竭的朝他吼,可是唯延就是站在那裡抿着嘴脣,頎長的身體在地上落下了長長的影子,從容又堅決。他心裡清楚這種頑固是建立在什麼樣的基礎上,但是他沒有多餘的時間來考慮,手上只有一個機會,如果讓荏苒走了,那麼,死亡反而是一種解脫。
“呼——”暗色的夜晚,有輛跑車從唯延身邊呼嘯而過,帶起一陣翻滾的塵煙。車燈的光芒很刺眼,如同一把燃燒的火焰將荏苒灼的一陣眩暈。
“呼——”馬不停蹄又飛過一輛,依稀還飄出車內的咒罵,“大晚上,站在馬路上想死啊!”他惡毒的聲音迴盪在耳邊嗡嗡直響,可怖的不敢再聽下去。
“呼——”“呼——”……感覺到有紛亂的景象,好像無數的燈光要從遙遠的地方打過來,衝着她和唯延……
“嚴唯延,你給我過來!”受不了,不能這樣考驗她。荏苒衝着唯延跑過去,拉着他的手臂想把他給拖回去。
“願意嫁給我麼?”唯延問她。爲什麼這個時候他還可以如此淡然,如此鎮靜,他怎麼可以……
“你這是在玩命!會死人的!” 荏苒拽着的他的手臂,不肯放開。
“你也玩過。在公寓的七樓。”
“我們的問題很多,現在你沒有感覺,要是我們有了將來,這些問題就會一一爆發的,你明白麼,歷史老師說要用發展的觀點看問題的!”沒有太多時間和他廢話的,可是爲什麼他那麼執迷不悟!
“你不相信愛可以改變一切麼?是我改寫了你的上半生,但是,我依舊可以改寫你的下半生。”
“少說這種噁心的話!你給我回來。”
“那你不要走,我就回去。”
“你……”荏苒無奈的搖頭,倏地瞥到不遠處有明亮強大的光線射過來。
“卡車啊,卡車來了!” 真的是輛卡車,藍色的啊!怎麼這麼關鍵時刻啊!忙大叫!這時候不叫,什麼時候叫!
“那你答應麼?”他的聲音還是這麼鎮靜!啊!啊!啊!
“好,好,我答應。”先答應着再說吧,反正以後可以耍賴的,她一向沒什麼信譽!
她拉着唯延的手臂想一起走,自從變成淑女之後就一直穿着高跟鞋,不偏不倚的這個時候出亂子,才起跑就掉跟了,磕到了地上,痛!
明晃晃的車燈照的幾米之地都一片光亮,荏苒眯着眼睛看不清,只感覺自己的脊背連着手臂被死命的推了一下,然後她整個人滾到了路邊,腦袋撞在了燈柱上。怎麼又是腦袋,已經被損壞了很多次了,還來!!!!
可是唯延呢,身邊怎麼沒有唯延!
“唯延——”
“不用你收屍……”
爲什麼感覺他最後的回答在她被撞壞的腦袋裡變得那樣含糊不清,什麼叫不用收屍,是還活着,還是屍骨無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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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四日,北京時間凌晨三點的時候,從公寓望出去,外面的夜晚全體染成暗藍,星光閃點,微弱的幾乎沒有抵抗力。
荏苒的腦袋包紮着白色的紗布,身體卻幸運的完好無損。
她拿着煙和打火機走到浴室,橫坐在浴缸邊緣,雙腳□□的浸潤在滿缸的冷水中,開始抽菸。
密閉的空間離,很快就充斥起辛辣濃厚的菸草味。
她殘破的腦袋不斷受着尼古丁的麻醉,沉溺在似乎沒有結局的漂浮裡。雲遊的世界裡,過去的一切重現,同學們尖利的嘴臉,母親彌留在病牀上不甘和怨懟的眼神,嘲笑戲謔的百態,夜總會無恥的有錢男人,墮落輕浮的小姐們……
這一切是不是終將要努力告別的,是不是不能再如此形影不離的跟着她了?
連續的夜不成寐,菸草刺激,她的身體已經極度不堪,才抽幾支,喉嚨已經忍受不住的嗆了幾聲,肩膀顫動的厲害,不小心跌落在放滿冷水的浴缸中。
瞬間掉落的冰冷把她凍得忘記了一切,這就是武俠中所說的以毒攻毒麼?比想象中還有作用,一缸水尖銳強烈的刺激着身體的每一條還可以傳導的神經和每一根還有血液流動的血管。
她想拿過馬桶蓋上的煙繼續點火抽下去,然後門在毫無徵兆之下刷的——被拉開了。
梓城出現在她的面前,強大而不可忽視的人。
“荏苒,你這個樣子,很讓人傷心,也很讓人憤怒。”看着她這樣的傷害自己,梓城第一次帶着責備的語氣對她說。
“最後一次,以後不會這樣了。”她低低的說着,指尖的香菸被重重的濺落到水裡,黯然的火星瞬間熄滅。
梓城,半響,嘆了一口氣說道:“有什麼比建立的性命之上的執着還值得頑固呢?如果你就那麼離開他了,那麼你們就一起死在過去的時光裡了,誰都活不了。 ”
她擡頭,安靜的看着他,卻想流淚。終於,她跳出浴缸,走到他面前:“那你呢,你會幸福麼?沒有我,你會幸福麼?如果……如果,現在你說你要帶我走,我不會拒絕。”
“你知道,我曾經害了一個女人一生,我不希望你成爲下一個她。”他別開她的視線,望向窗外,不能被溼潤的感覺而混亂了自己的方向。
“不要這麼回答我,我聽不懂。”
梓城無奈的轉回來,把她的肩頭摟到自己的懷裡,溫柔的說:“荏苒,也許你一直以爲,我們一起度過的那麼多日子裡,一直是我在救你,給你溫暖。可對於我而言,這些年,正因爲你的存在,我才變得可以有所以待,變得開心。所以,不要覺得欠了我什麼,我只希望你幸福,可以走到陽光底下,那麼,我也會試着把藉着你的溫度走出來,然後尋找到剩下的幸福。”
他們相處的日子裡,似乎他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荏苒擡起頭,帶着找不到任何詞語可以形容的感情。
她發誓,使勁發誓,都會用一生去記住,在那最辛苦的六年時光裡,面前的這個人曾經給過她溫暖的手,帶着她離開一片輕易陷落的沼澤。她真的不想就這麼自私的離開的他,可是她還有唯延……
梓城把嘴脣抿成一條直線,對着她笑,轉而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他放在她脊背上的力量漸漸加重,又慢慢放開。
黎明來臨之前,他就要走了,離開這裡,而身邊在有不會有這個人的嬉笑了。最後一次,他捏了捏她的臉,揉了揉她的頭髮,第一次,輕輕的吻了她。
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公寓,驅車直至機場。原來,他很懦弱,那句話終卡在喉嚨裡沒有吐出口。
那麼,就讓它永遠埋葬吧,就如從未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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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以後的日子裡,當荏苒回憶起這次經歷,起源幾個絕對將它稱作是百分之百玩火,也絕對相信不可以向唯延挑戰性格!
算他們倆命大,荏苒受了點小傷進了醫院做了一點小包紮,可是唯延卻傷的不輕,上至手臂,下至腿骨,都打着繃帶石膏。根據醫生和司機的描述,起源和麗妍絕對有理由拍案,如果那輛卡車司機開點小差,再晚幾秒剎車,那唯延就差不多進太平間了。
“你至於麼?”此刻荏苒坐在唯延的病牀旁,一副病歪歪的看着他,突然覺得唯延變了很多,但也的確越來越像個人了,至少有七情六慾了。
“不是挺好的麼。”唯延手臂和小腿都已經骨折,整個人幾乎癱瘓的躺在牀上,什麼都不能動,就那張嘴巴還能動,還很得意的在動。
“差點就丟掉小命了,還挺好!”荏苒齜牙,髮指!
“至少我醒來,還看得到你!”他一臉春風。
荏苒看着他現在的樣子,就是氣不打一處來,也不知道是恨自己呢,還是恨他!沉默數秒,蹦出幾個字眼:“我對你做鑑定,你絕對比魏荏苒頑劣!”
“跟你說了,被你逼的,你要是早點答應,我就不用那麼麻煩了。你自己說好答應的,不要反悔!”
“我呸!”
“不要不認賬,我已經這個樣子了,你還想賴麼?”唯延掛了彩,看着她的眼神更加哀怨了。
荏苒沒有回答,認真的看了他半響,說:“在你昏迷癱瘓的這些天裡,我想了很多,看你這個樣子,如果我不答應,你是不是就不會放過我?”
這次不大不小的車禍裡,很多東西她開始明白過來,有什麼比唯延的生命更加重要呢,她可以爲了他寧願跳樓,而他亦是如此。就如梓城對她說的那樣,“有什麼比建立的性命之上的執着還值得頑固呢”。既然他那麼堅定,那麼,她真的不能再退縮了,因爲她不知道下一次他們會不會這麼好運。而她在生命的關頭,她也終於知道了自己還是有所渴望的,想要擁有幸福,想要看見他的笑容,想要握住他的手。
至於她一直擔心的將來,那麼等它到來了,再說吧。
“你現在還問這個問題?!”唯延試圖用一個手去擰她的臉,可是那個手被固定住了,結果手沒擡起來,用勁帶出來的痛意卻是綿延一片。
“很痛麼?”荏苒的臉微微抽動了一下。
“嗯,很痛啊。追人追到我這份上也不容易了。”唯延故意皺了一下眉頭,哀怨的氣息漸次高漲。
“既然你不放過我,那我也不放過你。”她忽而賊溜溜的轉起了眼球。
“嗯?什麼意思?”唯延感覺到這句話後面的重量,心裡不由忐忑起來,越來越患得患失。
她故意嚴肅的停頓了幾秒,突然對着他說,“我們結婚,我們先斬後奏,好不好?”
她說完這一句的時候,周圍一片都是聖潔安靜的,唯延感覺到什麼聲音都已經自動屏蔽,只有大束大束的陽光從外面晴朗無雲的天空中射進來,把一屋的森冷鋪成了金色,照在了她的臉上。而她,正咧着嘴,笑靨如花般燦爛在他面前一倍一倍的擴大。
一直就期盼的結果,從她口裡如此的說出來,心裡綿軟的陰霾一片一片的消散。他終於確定她是會待在他身邊的,他可以用剩下的生命將曾經一切的黑暗顛覆。
“好。”他開口對她說,乾淨溫暖的笑容再一次浮現,足以讓所有的冰冷自動消退。
荏苒美滋滋的伸出手和唯延的手扣在一起,那隻戒指還是戴在她的無名指上,泛起了比日光還要濃烈的光芒……兜兜轉轉了那麼久,終究還是最初的這個人吶……
那個錯誤,改變了她的一生,卻終究也讓他愛上了她,並且再也不放手。原來,他們,從來都沒有結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