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螻蟻

“常山兵退了!”

“常山兵退了!”

隨着那名親信扈從的大聲呼號,正在研究如何行止的杜長等人的表情頓時發生了變化。

欣喜者有之,惋惜者有之,慶幸者有之,羞惱者有之。

而杜長那句原地修整待命的話,也收在了嘴裡沒有說出去。

待親信來到近前,杜長快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就問道:“你有無看錯?常山兵真的退了?”

那親信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連忙喘息着答道:“真的退了,先是山坡上的弓弩手往坡後退去,再之後坡下的槍矛陣也緩緩退了。”

杜長聞言難抑心中欣喜,心道常山兵終於還是退了,雖說剛纔正面擋住自己兩陣,不過這黑山豈是他們可以隨意撒野的地方。

“走,二三子,且隨我上前看看形勢。”

說罷杜長快步往前,騎上馬就往陣前馳去,而其餘賊帥頭目們也紛紛跟上。

杜長來到盾牌陣的後方時,看到對面山坡上果然已經人去坡空,只餘下少數人馬監視,坡下的步陣也在轉往坡後的山道。

由於剛纔一陣衝殺,銅頭率領的盾牌兵陣也往後退了很長一段距離,所以對面常山兵可以從容退卻,不虞有人騷擾。

杜長見對手雖在退卻途中,卻隊列嚴整,並沒有絲毫慌亂,也不免暗暗敬佩。

不過隨着他一同前來的各賊帥頭目們卻並不作如此想,先前遭遇挫折時,他們俱都一個個如悶葫蘆般不發一言。

此刻卻紛紛衝着前方退卻中的常山兵高聲叫罵,好似不如此不顯得他們的威風一般。

“他孃的,這就溜了?”

“不溜還待如何,留着等你請他喝酒麼?”

“哈哈哈!我還道常山兵有多少了得,原來還是要撤。”

“這黑山自然是我等說了算,任憑他鑽入山來,終究不是我等對手。”

“大傢伙還看這麼,趕緊抄傢伙追啊!你看常山兵的兵甲,嘖嘖,若是我手下的兒郎也換上如此兵甲,換上那長槍,也能組個槍矛陣。”

“對!追他孃的,可不能讓他們輕易跑了。”

“追追追!前邊還有虎尾寨、平頭寨、大包寨攔着,不留下些買路錢,便是常山兵也不能放走了。”

看着衆賊首們的囂狂勁頭,顯然已經從方纔的失利中走了出來。

不過,也有個把心思細膩些的,卻並不附和這些人的言辭。

他們關注的目標並不在退卻中的常山兵,而是面前那死傷狼藉的陣地上。

從那處山坡到盾牌兵陣中間,到處都有橫臥在地的屍首,且看服色五花八門,顯然大都是黑山衆山寨的兵馬。

至於陣地上爲何沒有身穿紅色袍服的常山兵,可能性只有兩個。

第一,常山兵並無陣亡;

第二,常山兵把陣亡士卒的屍首都帶回去了。

無論是哪一種可能,都說明常山兵仍舊十分從容,並非是落荒而逃。

爲首的杜長把衆人的表情俱都看在眼裡,他心中仍舊存在兩個抉擇,但卻並非是剛纔的戰或不戰,而是追或不追。

方纔與衆人商議時,衆人顯然傾向於不戰,而如今毋須商議,杜長就知道定是傾向於追擊。

杜長雖然也有過懷疑,懷疑常山兵會不會又如同方纔一般,在撤退的途中設下埋伏,再反過來與自己廝殺一陣。

但若是聽任常山兵如此輕輕鬆鬆地就撤走,也是他所無法接受的情形。

杜長反覆回憶了一下從此處往虎尾寨方向的道路,記得除開方纔這一處拐角之後,其餘的道路都相對好走,兩旁也並無什麼陡峭的山勢,至多是一些緩坡罷了,常山兵想要如方纔這般再就着山坡設下弓弩陣也找不到合適的地方,應該問題不大。

權衡再三,杜長也傾向於派人追上一陣,至少要追到虎尾山下,確認虎尾寨的情況如何。

不過,即便是要追,也要格外小心,以免又中了常山兵的圈套。

杜長問道:“斷斷不能輕易縱放了常山兵走,誰願帶人去追?”

“我去,我去,我帳下兒郎早就等不及了。”

在老槐谷集訓的賊兵近萬,先前參與紅土嶺等戰的不過一半多人,還有近半人沒有交手,如今叫得最爲響亮的便是那幾個沒參與方纔戰事的賊帥。

杜長點了其中倆人,想了一想,又點了老羊頭的命,說道:“汝等三人帶兵追擊,我帶人在後壓陣,莫要追得太急,看清前方,莫要着了道。”

老羊頭與另兩名賊帥出列答應了下來,便點了本部兵馬,追着常山兵的蹤跡進入了山道里。

在出發之前,杜長特意把老羊頭拉到身邊,小聲囑咐道:“老羊頭,你素來把細,方纔又與常山兵交過手,且仔細看護好彼輩,莫要有何差池。”

老羊頭鄭重地點點頭道:“我老楊曉得。”

正在退卻中的討逆營陣中,方纔指揮着石邑營兵一陣衝殺,殺得黑山賊丟盔卸甲慌忙走避的顏枚,如今卻心懷忐忑地來到顏良身邊。

顏枚騎着馬,隔開十來步就提前下了馬,趨步上前單膝跪地俯首道:“啓稟將軍,方纔末將不請而戰,特來請罪。”

顏良也跳下了馬,一把把顏枚拉了起來,笑道:“伯舉率兵殺敵,何罪之有啊?非但無罪,且還有功。”

顏枚道:“方纔將軍吩咐我一定要嚴守坡下,護持弓弩陣周全,並未吩咐末將主動出擊,末將擅自行事,故而請責。”

顏良道:“哦,原來如此,那我問你,弓弩陣可還周全?”

顏枚道:“弓弩陣並無傷損。”

顏良道:“那不就結了?戰場之上形勢瞬息萬變,若是事事都要請示,都要我來決定,那豈不是要累死我?豈不是要貽誤戰機?”

“只要結果不錯,過程即便有些小瑕疵也無妨。”

“所以,下次再有如此情況,你依舊要按照當時的形勢來判斷,當戰則戰,當守則守,當退則退。”

顏枚其實在下令出戰前也是這樣想的,不過他畢竟在顏良手下多時,早就習慣了唯令行事,事後更是擔心因此被見責,所以才特意過來請罪。

見顏良如此說,顏枚也放下了心來,再度抱拳道:“將軍教訓得是,末將記下了。”

顏良點點頭道:“不過啊!你方纔怕是太用力了些,把賊人給打痛了,原本我還打算在這山坡下好好磨一磨杜長,再多消耗一些賊兵的實力,眼下你這麼一衝,卻不得不提前撤了。”

顏枚聞言一臉尷尬,他卻是沒想那麼多。

剛纔一陣衝殺之後不久,便收到了顏良撤退的命令,當時他就有些不解,如今更直接問道:“在戰前,將軍吩咐要就着山勢多殺傷一些賊兵,末將帶人衝殺一陣斬獲不小,也算是完成將軍交代的任務,不知爲何要撤呢?”

顏良微微一笑,心想自己這個侄兒練兵帶兵有一套,在戰場上的反應也算是及時,不過對於大局戰略方面還是略有欠缺。

不過,這也難怪,畢竟纔不過十八九的少年,還需要好好磨練。

顏良道:“伯寧,你來給他解釋解釋。”

辛儒應了一聲後對顏枚說道:“我等此次進山剿賊,主要的目標有二。”

“一是拿下虎尾寨,解決寨中的賊人,佔據險要之地。”

“二是儘量多消滅老槐谷中的賊人精銳。”

“如今目標之一已經順利達成。”

“而我等先前對紅土寨圍而不攻,故意示敵以弱,引敵追至弓弩陣前消耗,俱都是圍繞第二個目標制訂的戰術。”

“在原本的計劃之中,要在此處山坡上下佈下弓弩陣與長槊陣,乃是要通過防守若逼迫得賊兵輪番來戰,儘量消耗其兵員士氣。”

“若是賊兵消耗巨大,甚至可以反向衝陣,將其逼入這處漏斗形的地形之中大肆殺傷。”

“顏營督先前那一陣衝陣,的確把賊兵殺得大敗虧輸,不可不謂成功。”

“然而,衝陣的時機猶嫌太早。”

“賊兵不過沖了兩陣,第一陣的盾牌兵見勢不妙就退了下去,並無多少傷損。”

“第二陣的賊兵在前進途中遭到我方弓弩陣漫射,傷亡不小,又遭到正面衝陣,可稱得上大敗虧輸。”

“若是顏營督可牢牢守好陣勢,既保得坡上弓弩陣不失,又讓賊兵猶存幾分希望,使得賊兵從後源源不斷調派來增援進攻,讓弓弩陣與長槊陣可以持續造成殺傷,那便能獲得最好的結果。”

“方纔那一陣衝陣,把賊人徹底給打怕了,打萎了,連盾牌陣都大舉後撤,其餘賊部更是不再上前,使得弓弩陣與長槊陣發揮的效用大爲減弱。”

“所以,將軍才言營督不是不當衝,而是衝早了。”

辛儒彷彿是知曉顏良的心意,一番話徐徐道來,把顏枚說得冷汗直冒。

顏枚再度跪地俯首道:“末將誤了將軍的大計,還請將軍見責。”

顏良笑笑道:“哪裡那麼多見責,也是我沒想周全,牛大先前打紅土寨也差些打得太猛,不過也怪不得你們,畢竟一支強兵要慫着打也不容易,哈哈哈!”

顏枚在心裡罵了自己好一通,心想讓你急着建功,若是把事情給搞砸了,那還如何求叔父早日代自己向畢家提親,那畢家小娘子豈不是要多等自己好久。

心中忐忑不安的顏枚十分期望想要將功折過,問道:“那如今之計,當如何區處?”

顏良又看了一眼辛儒,示意他繼續解釋。

辛儒會意,說道:“好在將軍在後陣見賊兵大潰敗後,士氣低迷,再無人上前來攻,便果斷下令撤退,以期能造成我等不願纏戰,欲要撤出黑山的假象,誘使黑山賊繼續來追。”

“只消黑山賊心中存了不甘之念,繼續追擊,總還能尋到機會。”

顏枚聞言大悟,說道:“還請將軍下達指示,末將下一次定嚴格遵守命令,再不犯錯。”

顏良來到自家侄兒身邊,把他拉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此話不當,左傳有言‘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莫要因爲些許的過失就過分苛責自己,在今後行事是考量得更周全一些便好。”

“當然,下一次遇到合適的戰機時,希望伯舉也能當機立斷,莫要因爲害怕犯錯而猶豫不決。”

“戰場之上,要的是一個敢於決策,敢於承擔責任的將軍,而非是舉棋不定,患得患失的庸人。”

顏良把手擡起,收起三指,只捏着拇指與食指,搓了一搓,作了一個類似後世比心的姿勢。

不過,顏良的話語卻與溫馨的比心無關,顯得十分殘酷。

“你要知曉,黑山賊不過癬疥之疾,什麼張燕、杜長,在我看來不過像是捏死一隻螻蟻那麼簡單。”

“我率領部衆敲打黑山便是存了練兵練將的心思,中原九州之間,比黑山賊難對付的敵人多了去了,若是如今不好好練兵,日後對上曹操、劉備、周瑜等世之名將、梟雄,那試錯的成本也就太高了些。”

“所以啊!伯舉、伯寧,汝等莫要怕犯錯,盡力放手施爲,把面前這些黑山賊,當作砥礪自己的頑石,若是把這塊頑石給磨平了,那我手中的劍,才堪堪可與天下英傑爭鋒!”

顏枚這些時日單獨在石邑練兵,久未跟隨在叔父身邊,從政治敏銳性而言也不會多想,只是爲叔父這番豪氣干雲的話語而激動萬分。

而辛儒這些時日一直隨在國相府,隨在軍中,所見所聞自然非同一般,深度參與了軍中諸多決策,又常常與叔父辛毗談論天下之事,平日裡便時常猜測顏良的心志。

眼下聽了顏良這番磨礪寶劍與天下英傑爭鋒的話語,不免在心中暗想果然如此,顏府君果然有逐鹿中原問鼎天下的志向麼?

他又覺得顏良有此志向理所應當,比起鄴城大將軍府中的暮氣重重,常山相府與討逆營中顯然更朝氣蓬勃,雖說顏良如今不過牧一郡之地,然其手中實力早已不止一郡的實力了吧!

就在幾人交談的時候,走在最後的斥候來報,黑山賊來追了!

顏良聞言哈哈一笑道:“來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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