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天氣格外熱,一大早的一羣夏蟬就在外頭的樹梢上此起彼伏的叫個沒玩沒了,好生呱噪。雲翎坐在房中,覺得燥熱無比,想起昨晚巫祖的占卜,心裡不由又是一陣深深的恐慌,爲此她連着喝了三四大碗的冰鎮綠豆湯,表面看起來是解暑,其實真正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無非是心慌難安,喝一點冰涼的東西,強迫自己頭腦清醒點,把那不安分的情緒壓制下去罷了。
誰知這綠豆湯喝了沒多久,胃部就開始作痛起來,顯然是一大清早空腹吃冰涼的過多,鬧得胃病犯了。雲翎窩在牀上,胃裡絞痛難當,面上蠟黃,痛的冷汗直冒。
顏惜一進來便看到這一幕,忙喚了顏葵去請大夫,自己又倒了一杯熱水,給雲翎灌下去,安緩一下某人可憐的胃。
大夫很快就來,一番檢查之後也說是空腹服用冷飲過多,導致胃痛,服幾副藥就好,並無大礙,還寬慰一旁的顏惜道:“這位公子,你夫人的病沒有大礙,按時吃藥即可,無需太過憂心。”
“誰是他.....”雲翎半死不活的趴在牀沿,捂着胃剛要反駁,那方顏惜已然笑吟吟的截住她的話,臉上笑意盪漾開來,向大夫道:“多謝大夫了,顏葵去隨大夫取藥,記得要重金相謝。”
大夫歡喜的出了門,雖然他並未想通那公子本是一副焦慮的模樣,爲何聽了他那句話後,轉而變成莫名其妙的過分歡欣。
顏葵隨着大夫出門,走進藥鋪,那大夫讓顏葵在椅子上坐上等一會,說自己去配藥,於是便來到房間另一側,面對着琳琅滿目的諸多藥品抽屜,開始抓藥。
藥店裡到處都飄蕩着藥材的清苦之味,顏葵坐在椅子上耐心等侯,眼睛卻緊盯着房中的那個大夫,他可牢牢記得自家主子的話,必須親眼看大夫抓藥,一秒鐘也不得鬆懈。
那旁的大夫正對着方子配藥,藥方白紙黑字,清楚的寫在薄薄的紙上,那紙張是瀾城造的宣紙,輕如燕羽,薄如蟬翼,正端正的放在桌子上。
忽地窗外吹過一陣穿堂風,那紙片頓時便被風勢撩起,隨着風輕飄飄的飛向半空,在空中悠悠打了轉後復又向大廳飄去。那大夫啐了一句:“什麼怪風!”便急忙忙去追那藥方,顏葵一見,也跟着去追。
藥方抽屜的窗戶外,兩個飄渺的人影便立刻露出來。黑衣男子低聲催促道:“風兒,你還愣着做什麼,我們盯了一上午都沒找到機會,眼下終於有可以下手的空當了,你還不把那藥快倒進去!”
“不許喊我風兒!”水清衣的女子極不悅地白了他一眼,道:“催什麼!我自有分寸!”話落伸手將瓷瓶裡的粉末快速倒進那大夫已配好的藥包裡面,那黑衣男子見狀,還不放心的伸手在藥材裡攪了攪,卻沒注意到身邊女子已經在不易察覺的瞬間,不動聲色地將粉末偷偷留了一些夾在指縫之中。
一切就緒,兩人身影一閃,齊齊隱去。水清衣女子在消逝的瞬間,回眸看了窗內一眼,心中暗道:雲翎,我能幫你的只有這些了,我將駐顏粉減去了一半,能不能熬過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兩人剛隱去沒多久,顏葵跟老大夫便捏着方子走了進來,那大夫笑道:“真是多謝這位小哥幫我拿回藥方。”
顏葵客氣道:“哪裡的話,這是我們家小姐的方子,我自然要看緊些。”
老大夫一面跟顏葵嘮叨着,一面配藥,不多時,幾副藥都抓全了,顏葵掏出一錠金子遞了過去,在大夫受寵若驚的表情中,將幾副藥拎了回去。
半個時辰之後,顏葵將一碗藥端進放來,顏惜接過了藥,問:“這藥是你親自看着抓的,且親自煎的吧。”
顏葵拍拍胸脯,道:“放心吧少主,從抓藥到煎藥到端到房裡來,我的眼睛就沒離開過,絕對沒問題的。那老大夫的底細我也找人查過,是個可靠的人。”
顏惜這才放心將藥端過來,遞給雲翎。雲翎的眉頭都皺成了麻花,指着湯藥道:“這個一看就很苦!”
“良藥苦口!”顏惜道,然後把碗往雲翎懷裡推了推:“快喝,喝完有驚喜!”
“什麼驚喜?”
“喝了你就知道!你肯定會喜歡的!”
雲翎瞧了顏惜兩眼,確定他沒有忽悠自己,接過藥碗,咕咚咕咚一口氣灌了下去。喝完剛要喊苦,一顆蜜餞就塞了進來,雲翎含着蜜餞對顏惜做了一個甚寬慰的表情,意思是:“你真是深知我心!”
隨即忽地喊起來:“這不會就是你說的驚喜吧!就這顆梅子!”
顏惜淡定的頷首:“你猜對了!”一看雲翎露出失望的表情,笑道:“騙你的,驚喜在這裡。” 拿出一個錦囊袋,遞了過去。
雲翎握着錦囊,道:“這什麼?”
顏惜道:“你要的螞蟻啊,巫祖走的時候,留了一些給你,說是使用心得也一同在袋子裡,你看着就知道怎麼用了。”
“真的嗎?她居然肯把那寶貝給我?”雲翎驚喜道:“哈,真是太好啦!”話落就要拆那錦囊看上一看。
顏惜攔住了她的手,道:“別高興的太早。巫祖臨走前交代這袋子不能隨便打開,打開便要使用。而且你只能使用一次,因爲用完之後,螞蟻們會自動跑回老祖身邊。”
雲翎:“......”
過了半晌不滿地嘀咕道:“居然是一次性的,真小氣!”
顏惜笑笑:“知足吧你,這小東西靈性很高,巫祖訓了百年才訓出這麼一批。捨得借你一次就不錯了!你好好留着,萬不得已的時候才能用!”
雲翎將那螞蟻收好之後,迷迷糊糊又睡着了,原因是顏惜說她是病人,大夫囑咐要臥牀好好休養,於是點了安神香逼她好好休息。
這安神香是臨走時小王爺硬塞過來的,準備了一大包,估計一兩年也用不完了,小王爺說雲翎睡眠不好,這香有安神的奇效,有利於睡眠。果不其然,眼下這香點上還沒一刻鐘,雲翎就豬一樣酣睡過去了,睡之前還含糊地想着,這麼神效,還是香嗎,敢情是迷藥啊!
雲翎熟睡後,顏惜進來看了她一回,她躺在牀上,雖然熟睡着,但表情卻跟平日裡的模樣相反,平日裡的她一直都是輕鬆愉快的狀態,嘻嘻哈哈少根筋似的大大咧咧,再苦再痛也從不在人前輕易露出來,而現在,她緊鎖着眉頭,彷彿在做什麼不好的夢,似是有沉悶的心事,讓她鬱鬱寡歡不得展顏。
顏惜聯想起前幾日的那封密信,長嘆了一口氣,眼裡有溫柔的憐惜浮起,他緩緩伸出手,在她眉頭輕輕拂過,似要將她緊顰的眉舒展開來。
窗外有人輕輕咳嗽了一聲,顏惜收回了手,將雲翎的被子蓋好後,走出了房間。
一個個子高挑的中年人站在門外,神色頗爲焦急,衝顏惜施了個禮後,忙道:“少主,不好啦!”
“怎麼了,顏宇?事情怎麼樣?”顏惜劍眉一挑,道:“慶親王那邊真的有動作?”
燕宇頷首道:“確實如此,屬下現在擔心接下來會如少主所料,萬一那樣,那事情就糟糕了!”想了想,又忖度着道:“少主,要不我們現在就走,去同顏柳他們匯合,看怎麼解決這個事!”
顏惜默了默,目光透過窗欄落在屋裡熟睡的人身上,半天后道:“你同顏葵先去找顏柳,我這裡還有點要事,明日我再去同你們匯合。”
顏宇一愣,驚愕道:“什麼,這麼重要的事少主你不去?可是老爺他.....”
顏惜打斷他,口氣不容置疑:“按我吩咐,你快去。”
顏宇呆了呆,眼中隱約掠過一絲失望,隨即行了個禮,快步退下去。
顏惜轉過身來,靜靜看了一眼屋內的睡顏,嘴角邊勾起一抹苦笑,自語道:“我這是怎麼了,當真鬼迷心竅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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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翎醒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她是在一陣奇怪的感覺中醒來的,這感覺十分難受,體內似乎有一把的熊熊烈火在灼燒着自己,渾身上下又燥又熱。不多久,這燥熱漸漸又衍伸出一股細銳的疼痛,這疼痛迅速在四肢百骸中游走,逐漸加強。
雲翎坐在牀頭,清楚的感受道體內的痛楚越來越強烈,症狀亦越來越熟悉,她的臉猛的白了白,咒罵了一句:“血咒!”旋即透過窗向外看去,只見窗外夜色岑寂,天空陰霾,星子稀疏,一弧冷冷清清的彎月掛在樹梢,寂寥如斯。
——正值農曆二十四,下玄月,夜如墨,月如鉤。
雲翎又仔細看了彎月半晌,確信自己的眼睛無錯後,狐疑地道:“不可能,今日根本不是月圓之夜,血咒不可能發作!” шшш● тtκan● ¢o
話剛落地,又是一陣劇痛襲來,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殘酷的痛感告訴她,她最不願意發生的事情來臨了——血咒確實犯了。